第1135章
“這件事,盧毖做的倒也未必是有錯。”
劉預對於黑水人叛亂這件事情,倒是願意用另外一種態度去看待。
“對於這些不服王化的黑水人,他們早一點叛亂,就早一點方便我們下手鏟除他們。”
“更何況,黑水人引來了更北麵的扶餘、肅慎等部,這可是節省了將來往北探山入林尋找的麻煩了。”
公孫盛一聽,立刻也覺得很有道理。
“陛下果然思慮周全,臣細細一想,倒也真的不是什麽壞事。”
“不過,平定黑水叛亂簡單,將來能守住那一片白山黑水不出亂子,卻是更加重要,也是更加有難度。”
劉預對於未來的的規劃中,基本都是沿襲華夏一脈相承的拓展方式。
每到一處地方,都要以耕種為拓展的基礎。
但是現在的東北地區,不僅僅是有無邊無際的深山老林,還有著數不清的沼澤濕地,與後世肥沃富饒的黑土地有著極大的區別。
沒有足夠的勞力開荒,將會很難立足。
而就算是移民開荒,這個時代的氣候也是相當不友好,極有可能一場寒潮天災下來,就讓農民的全年辛勞化為烏有。
“那裏乃是東胡故地,天生的苦寒,五穀不成之地,想要守住的話,恐怕隻能跟草原上一樣,先築城儲備人丁,然後再慢慢墾殖。”
公孫盛努力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劉預聞言,卻是輕輕搖搖頭。
東北的山林與草原可不一樣,自然也不能用一樣的模式。
在草原上築城,那是把守控扼住了水源地,也就是相當於掌控了草原遊牧民的命脈。
在草原上遊牧,可不是漫無目的的瞎走,而是循著一個個以水源為節點的線路進行遊牧的,沒有水源那成千上萬牛羊馬匹就無法活下去。
而在遼東的深山老林中,並不缺乏水源。
“這個事情當然是不好對付,否則當年的四郡怎麽會慢慢衰敗呢。”
劉預自然也是為難。
他決定還是先把眼下的黑水叛亂收拾了,然後再挑合適的人用合適的辦法去經營。
在這個地方,劉預已經下定決定要建立直屬朝廷的統治,任何的封藩鎮守,或者是羈縻統治,那都是為將來挖坑呢。
誰知道那樣的話,會不會提早養出來好些彪悍的白眼狼,就如後世大萌的某龍虎將軍一般。
很快,劉預對於征討黑水叛軍的命令就送到了遼東。
在這份詔令中,劉預對於盧毖一連串貪婪短視的行為並沒有斥責,隻是讓他繼續坐鎮遼東,然後與遼州刺史宇文遜泥衍一起出兵剿滅叛軍。
這所謂的叛軍,不僅僅是占據丸都城的黑水人,還有北麵的北扶餘、肅慎等。
接下了天子的命令後,盧毖先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他非常慶幸,沒有因為逼反黑水人而受到責罰。
不過,他也明白,這更多的是因為現在黑水已經叛亂了,與其責罰他讓黑水人看笑話,還不如按下此事,等到平定了黑水人再說。
“唉!隻恨當初有些慌亂,把黑水人的兵力說的有些少了,無法動用幽州遼東的鎮兵,隻能等宇文部的遼民人來了。”
盧毖不禁有些後悔,當初上報叛軍情況的時候,他有意減小惡劣的不利情況,把黑水的兵力說少了幾成。
如今自己要戴罪立功了,卻隻能是與遼州刺史宇文遜泥衍進兵了。
遼州刺史宇文遜泥衍能動用的兵馬,並不包括軍府兵,僅僅是以宇文遼民舊有的各部兵馬。
盧毖在遼東多年,對於宇文遼民兵馬的戰力自然是非常了解。
相對於黑水來說,宇文遼民的兵馬並沒有什麽突出的優勢,兩者當年都曾經被慕容遼民迎頭痛毆,可謂是一對難兄難弟。
如今雙方要戰場上拚生死,盧毖並沒有輕鬆取勝的心思。
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反正詔令是讓自己與宇文遜泥衍聯手平叛,到時候自己就坐鎮平州城,保證好糧草補給就行了,至於前方的戰場廝殺,就交給宇文遜泥衍好了。
盧毖感覺有些身心俱疲,也不求什麽戴罪立功了,隻要平定了叛亂,就算是把這個過錯圓了過去了,自己以後就回洛陽安安穩穩的當個治經博士算了。
這些蠻夷豪強之輩,都是一些難纏貨色。
此時的盧毖已經完全沒有之前雄風再起的心思,已經是打算當一條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鹹魚了。
但是,這種情況卻很快就又發生了反轉。
幾日之後,遼州刺史宇文遜泥衍率領的一萬多名遼民義從兵馬就趕到平州城下。
盧毖親率長史等人出城迎接。
此時恰好是正午,明亮的日光照耀下,從遠處湧出一片片金屬亮光。
“鐵甲?”
“宇文部竟然有著這麽多的甲兵嗎?”
盧毖遠遠望去,隻見前方一群穿著閃亮甲胄的騎兵正排著整齊的隊列走進。
一片片的旌旗前後不絕,不管是行進的隊列,還是整齊的號鼓,都完全不是盧毖以前熟悉的那些宇文遼民。
“駕!”
盧毖看得心中疑惑,便率領眾人驅馬上前迎接,順便打算一看究竟。
“盧公,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雙方剛剛走近,前方就有一個穿著錦繡戎服的武將迎上來施禮。
盧毖定眼一瞧,好半天才認出來眼前之人正是宇文遜泥衍。
“宇文將軍,依舊是英姿勃發啊。”
盧毖一邊寒暄,一邊不住的大量起宇文遜泥衍和他身後的兵馬。
隻見宇文遜泥衍一身穿戴打扮,完全就是漢軍將領的模樣,除了服飾有些太華麗誇張之外,根本看不出絲毫遼民人樣子。
在他身後的那些遼民騎兵們,竟然也基本都是沿襲此等風格,根本沒有多少以前遊牧兵馬的影子了。
“盧公,我這一次帶來了精騎一萬三千餘,保證能直搗丸都,盡數擒殺黑水叛賊!”
宇文遜泥衍大聲的說道,絲毫沒有顧忌當年宇文遼民和黑水的盟友之情。
盧毖聞言此言,心中立刻就是起了另外的心思。
眼前的這些宇文遼民兵強馬壯,其首領宇文遜泥衍又是如此自信,肯定要能把黑水人好好收拾一頓的。
宇文遜泥衍此時意氣風發,恨不得把黑水叛賊給踩到溝裏去。
“盧公且在遼東靜待一些時日,我聽說黑水叛賊擁立了一個偽王,不僅要把丸都給踏破,還要把這個賊首活捉!”
宇文遜泥衍的話中,透露出不願意讓盧毖一同出征的打算。
若是在片刻之前,盧毖肯定就是答應了。
但是,如今看到宇文遼民的兵強馬壯後,盧毖的一顆心又是不安分了起來。
若是能完成破城擒賊的功勞,那就足夠蓋過自己之前犯下的錯了。
封侯開府也不是不可能啊。
“宇文將軍忠勇無雙,這一次定然能旗開得勝,不過,我聽說黑水賊人招攬了北地肅慎扶餘繁多,這些賊人最是擅長穿山走林,動不動就會突襲,沒有我的兵馬從旁遮護,將軍恐怕要不少麻煩呢。”
二人經過一番試探扯皮,最後是達成了一致。
大家一起合兵進發,等到破賊之後,宇文遜泥衍得到破城的功勞,盧毖得到擒獲賊首的功勞。
宇文遜泥衍本來是不願意把到手的功勞分出去一半的,但是盧毖屢次暗示,他家中幾個子侄都是沒有婚配,可以與宇文家的結親永好。
宇文遜泥衍頓時就是痛快的答應了盧毖的要求。
一個出身蠻夷的身份,讓早已經仰慕中原教化的宇文遜泥衍經常自卑,特別是麵對那些朝廷中的名士的時候。
若是能與清河盧氏結為姻親,那對於宇文遜泥衍來說,從此就能徹底在洛陽挺直腰板了。
家中姊妹為後妃,算是在功勳武將中有些麵子,再與清河盧氏結為姻親,那就是在士人中有了幾分薄麵了。
在二人的精誠合作之下,對於黑水叛賊的討伐進行的異常順利。
從出遼東邊塞開始,沿途的黑水叛軍抵抗就沒有成功過一次。
裝備精良的宇文遼民兵馬,一度讓黑水人產生了漢軍主力親至的錯覺。
作為叛軍首領的黑水思由頓時就是感覺末日來臨了。
漢軍主力趕來的太快了,幾乎根本沒有像預想的那樣在降雪之前雙方相安無事。
麵對氣勢洶洶的‘漢軍’,思由王匆匆做了一些倉促的防禦,在沒有取得很好的效果之後,思由王頓時就率軍一溜煙跑了。
黑水各部兵馬也都是無心再戰,紛紛跟著倉皇撤退。
眼前的漢軍鐵騎銳不可當,還是把他們交給天降嚴寒再說吧。
等到風雪堵塞了山林道路,這些沒有辦法補充輜重補給的漢人軍隊要想不被凍餓而死,那就得乖乖撤軍。
宇文遜泥衍和盧毖二人,誰都是沒有想到黑水人竟然是逃的如此徹底。
僅僅是一兩次小小的試探交鋒,竟然就把黑水叛軍嚇得退避三舍了。
“這些鼠輩,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讓兒郎們收收力道,竟然把他們給嚇跑了。”
宇文遜泥衍非常惋惜的說道。
這兩天的交鋒,徹底坐實了宇文遜泥衍印象中弱弱的黑水兵馬。
他現在根本不怕與黑水交鋒,絲毫不怕的那樣。
宇文遜泥衍最怕的反而是黑水人避而不戰,一直熬到山林野地裏,然後讓幾場風雪逼得自己跳腳。
“將軍不要著急,賊人肯定要是回丸都布置防禦,等到破城之後,一並算賬也不遲!”
盧毖此時的心態還是非常放鬆的。
他覺得,黑水叛軍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放棄城池,然後躲到四周的深山老林中。
成千上萬的人吃喝都斷絕,那才是真正的絕路。
不過,事實很快就是打了盧毖的臉。
幾日之後,丸都城。
盧毖望著前方門戶洞開的丸都城,幾乎已經是要氣炸肺了。
“這些鼠輩,竟然棄城跑了!”
“他們怎麽能棄城逃跑呢?”
“他們怎麽可以棄城逃跑?!”
破城的功勞分給了宇文遜泥衍,而自己的擒賊之功,卻是已經跑得沒有影了。
盧毖怒不可遏,一把抓過幾個從周圍俘虜的賊人審問了起來。
“大王從前方回來後,就是帶走了所有都帶走了兵馬和糧草牲畜,隻留下一些老弱。”
盧毖一聽,就明白了,這些黑水叛軍是打算要堅壁清野啊。
最為重要的牲畜和女子小孩都是保護在裏麵。
“思由去了哪裏?是東麵的白山,還是北麵的黑水?”盧毖問道。
“黑水!大王帶的軍中,有許多都是北扶餘和肅慎人。”
“讓他們帶路,就可以進入亂兮兮的林中野路,逃過漢軍的追擊。”
盧毖一聽這個消息,頓時就是產生了一股無力感。
在傳聞中,更北方有黑水,乃是北扶餘和肅慎等蠻人棲息之地。
叛軍若是有這些人帶路北逃,那盧毖就算是使出渾身解數,也別想著能追上他們了。
況且,在擊破了丸都城之後,宇文遼民兵馬的任務也就是完成了,根本不可能聽從自己的安排去追擊。
而盧毖手中的遼東兵馬,沒有軍令的話也不是他一個刺史能擅自調動的。
更何況,越是往北的深山老林,越是充滿了危險,為了一些逃竄的黑水叛賊,根本沒有人願意追擊。
無奈之下,盧毖隻能是派人四處搜捕了一些掉隊的叛軍士兵,不管是黑水人,還是肅慎人等,都是準備一並發往洛陽獻俘。
捉不到叛賊首領,也就是隻能用些小魚小蝦了。
盧毖在上奏的表章中,一再強調並不是自己和將士們不願意追擊賊首,實在是那些俘虜口中得到的情況太惡劣了,越是往北威脅越多,黑水叛賊們就算是逃跑,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根據俘虜所說,北麵的肅慎北扶餘雖然聽從黑水鼓惑,但是更加往北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禦鹿’、“禦犬”等彪悍野人。
黑水餘孽們肯定是無法過安生日子,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全都自己死掉了。
盧毖本指望講述一大堆困難,來給自己開脫。
但是很快,劉預的詔令就傳回來了。
其中的要求,大大出乎了盧毖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