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望著眼前的漫天塵土,石虎年輕的臉上布滿了懷疑。
他撥轉馬頭,向著旁邊的王璋問道。
“叔父,你說咱們用這種辦法,真的能唬住城中的青州賊嗎?”
王璋呸呸了兩聲,吐了一口滿嘴的黃土,然後才是說道。
“這劉預手下的兵,可不是那麽好嚇唬的!”
“那咱們為何費這鳥勁兒?”石虎有些不太滿意道。
在進入陳留郡後,石虎王璋率領的羯胡騎兵攻打了數座周圍的塢堡,其中也是有不少虜獲。
但是,這些勝利的背後,卻是羯胡人本身的損失頗大。
對於如今不過數萬人的羯胡來說,哪怕是數百人的損失都是不可能承受的。
在這些塢堡碰了釘子後,石虎就率領部眾一直都是不敢攻打陳留郡稍大一點城邑,隻是在一些小規模的塢堡那裏討些便宜。
“嘿嘿,我們這麽做,可不是要嚇的賊軍不敢交戰。”王璋渾不在意石虎的不悅。
不過十七歲的石虎生性殘暴寡恩,王璋早就看透了他的本性。
隻不過,如今王璋手中沒有什麽兵力本錢,尚需借助這些羯人的勢力,隻能擺出一副大度的模樣了。
“那我們是為了什麽?”石虎疑惑道。
“不過是為了多爭取一些時間罷了!”王璋幽幽的說道。
在與陳留郡漢軍幾次小規模交鋒中,王璋對於這些士兵的印象深刻,那都是一些聞戰則喜的瘋子,別說是這些手下敗將的羯胡人,就算是匈奴屠各人的精銳來了,青州漢軍應該也是一樣的瘋狂。
“如今形勢有變,既然咱們已經打算退出陳留郡了,一旦被賊人知道了虛實,肯定會尾隨追擊。”王璋繼續說道。
“咱們現在可不隻有士卒,還有這麽多老弱婦孺一起隨行,要是被賊兵追上,那可是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匈奴皇帝劉聰給他們的命令,原本是在豫州、兗州一帶襲擾,以此來牽製河內的漢軍。
但是,如今情勢已經有了變化。
就在數日前,王璋手下遊騎得到消息,黃河北岸的河內漢軍祖逖所部,已經開始南渡河水,準備進入滎陽郡。
一旦這些青州漢軍進入滎陽郡,那可就是切斷了王璋石虎等人的退路。
要是他們繼續在豫州盤桓,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敗塗地,甚至可能把性命都要交代在這裏。
“所以,咱們這種虛張聲勢的辦法,城中的李豐肯定是看不清楚咱們的意圖。”王璋說道。
“他要是看不清咱們的意圖,那就真的不會追擊了嗎?”石虎有些不太相信。
在得知滎陽郡退路有可能被切斷後,石虎與部眾就想要立刻率領部眾往回撤退,按照時間來看,基本可以搶在河內郡漢軍奪取滎陽郡的要衝之前撤退成功。,
但是,得知石虎這一計劃的王璋,卻是進行了極力的反對。
並且采用了這種疑兵詐欺的計策。
“李豐這個人,我是有些印象的。”王璋有些出神的望著城內那一麵李字的將旗。
“他這個人看似大大咧咧,好像是一副魯莽的樣子,但是一旦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就卻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
“咱們在陳留郡基本沒有討到多少便宜,李豐也是未曾吃什麽大虧,隻要咱們再擺出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就足以讓城中的漢軍不敢輕舉妄動。”
“隻要有個兩三天的時間,老弱女人就可以先行撤離到潁川了。”
如今的羯胡人已經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部落中的女人財物一直都是隨軍而行,完全那就是一副防備匈奴友軍如同防賊一般的惡模樣。
哪怕在行軍的時候,有這些人拖累,羯胡部眾也是不肯放棄。
“要是這樣的話,隻要女人財貨沒有了危險,那我們可就是沒有了後顧之憂了!”石虎臉上立刻浮現出喜悅的神色。
在這一次進入陳留郡後,因為有老弱婦孺的拖累,之前來去如風的羯胡騎兵,竟然成了行進緩慢的存在,哪怕羯胡部眾不管老弱男女都是善於騎術,但是畢竟不能與士卒想比。
“到了那個時候,咱麽撤退的時候,就可以放開手腳好好擄掠一番了!”
一想到殺人放火,石虎立刻就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哈哈,賢侄說的有道理,吾也是如此想的。”
王璋言不由衷的說道。
其實在他的心中想著,隻要擺脫了那些婦孺老弱的拖累,他就可以引領這些愚蠢的羯胡人一路往南轉戰。
在兄長王彌死後,他有許多部眾都是遺留在了淮西一帶為盜匪。
隻要帶著這些羯胡人一路擄掠過去,他就可以立刻聯絡到那些舊部。
再加上沿途擄掠裹挾的民眾,他王璋就可以馬上擁有一支數萬人的隊伍。
到了那個時候,王璋再計劃找個機會,把這個愚蠢的石虎設計殺掉,然後吞並他的部眾。
反正,對於這些羯胡人來說,根本沒有什麽忠孝仁義隻說,隻要是有強者能帶領他們搶掠生存,那換一個首領也是無所謂的。
正因為如此,王璋對於石虎的一些無禮舉動那是非常的容忍。
畢竟,在王璋心中,已經是把石虎看成了將死之人。
一個愚蠢的毛頭小子,自己動一動小手指頭,就能把他按死!
正在暢想著肆意殺掠景象的石虎,並沒有察覺到王璋眼神中的殺意。
在石虎的心中,還是一直把這個叔父看成一個好脾氣的向導的。
對,沒錯,在石虎的心中,王璋也不過是一個‘向導’而已。
畢竟在一望無際的中原大地上,他們這些羯胡人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要是沒有一個熟悉沿途地理、軍情的人物,隻怕這數萬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要是再往高層次的想一想的話,王璋也不過是算石虎的半個‘軍師’。
“既然叔父有此妙計,那過兩天,咱們就可以大掠一番了。”石虎笑嗬嗬的說道。
他們這些羯胡人,原本在並州上黨郡居住的時候,還是一些任勞任怨的耕奴牧奴。
但是經過這近十年的連番作戰,幾乎是完全變成了一股以劫掠屠殺生存的強盜集團。
要維係這種強盜集團,就必要用接連的搶掠來支持,否則,哪怕是勇武的石虎,也不可能彈壓諸部眾。
隨著石虎的一聲令下,更多的羯胡騎兵加入到了‘虛張聲勢’的隊伍中。
整個城外的原野上,幾乎全部被喧騰而起的胡騎塵土個遮蔽了。
城頭上的李豐,此時已經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在心中不住的猜測:這些胡虜,難道是瘋了不成嗎?為了一個勁兒的虛張聲勢,按道理來說,三萬騎兵已經是夠多了,他們要是不來攻城,外麵的黃土野地愛怎麽撒野,我也不會去管他們啊。
“根本沒有必要如此虛張聲勢啊!”李豐可以說是百思不得其解。
“將軍,這些胡虜如此囂張,肯定是在示威,不如給末將五百精兵,前去挫一挫胡賊的銳氣!”一名部將請戰道。
“將軍,這些胡虜肯定是怕了咱們,故而才如此嚇唬人,我們卻偏偏不中計,直接全軍出擊打垮他們!”
這些胡虜騎兵距離最近的不過是三五裏路,要是城中的漢軍騎兵出擊,肯定能有所斬獲。
畢竟,這些胡虜騎兵為了虛張聲勢,把整個隊伍都是擺的很是分散,要是被漢軍重擊,他們很難組織起來有效的反擊。
就算是胡虜組織起來了反擊,一旦作戰不利,漢軍騎兵也可以快速的返回城中,依靠城頭的守軍支援擺脫追擊。
“要是幽州騎兵都在我的手中,我一定親自率軍去痛毆這些羯胡崽子們!”
李豐用手一指城外,大聲的說道。
“可是,如今城中隻有騎兵不過千餘,要是萬一中了胡虜的埋伏,那可就是危險了。”
幽州剛剛組建的五千騎軍府兵,在進入兗州後,基本就是被變成了每個城池分薄。
所以幽州騎兵雖然戰力強悍,但是卻隻能依托城池反擊,不能輕易的遠離城池作戰。
“將軍,給末將兩百騎即可,一定可以替將軍抓一些生虜回來,倒時候胡虜有何陰謀,一問便知!”
這名部將的話,倒是讓李豐頗為心動。
正當李豐思索著,是否要答應的時候,旁邊一人卻是說話了。
“不可!”
眾人聞言,都是齊齊望向那個人。
原來是陳留郡守徐邈。
李豐與徐邈都是一起出身當年的東萊叛軍,隻不過李豐是追隨劉預,而徐邈開始的時候是追隨王彌,一直等到王彌投靠胡虜後,徐邈才率部眾東歸劉預。
“徐老兄,為何這麽說?”李豐對於徐邈一向有些欣賞的。
“將軍,末將剛剛詢問得知,這城外的騎兵雖然是羯胡,但是末將有手下卻是探查到了一些情況!”徐邈說道。
“什麽情況?”李豐立刻追問道。
徐邈、高梁等人都是擁有不少精熟騎射的部曲,對於一些戰事的偵查,甚至比李豐手中的牙兵還要厲害。
“在這些羯人中,竟然有王璋!”
“王璋?”李豐聞聽這個名字,竟然一時沒有想到是何人。
“對,就是那個王璋!”徐邈臉色陰沉的說道,當年他還追隨王彌的時候,就是王璋、王桑兄弟在缺糧的時候鼓動王彌率領部眾采食人肉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徐邈才和高梁等人頂風冒雪逃離王彌的。
“原來是他!”李豐見到徐邈的模樣,這才想起來了這個王璋是誰。
“對啊,將軍!王璋此時陰狠詭譎,善於陰謀詭計,再加上心腸歹毒,如此使用如此計策,肯定有危險藏於其中。”
徐邈看了看眾人都在注視著自己,立刻又是繼續說道。
“要是他們沒有什麽陰謀,卻為何要如此輕易的就讓我們發現了他們的小手段呢?”
李豐越想越有道理。
“城外的胡虜除了虛張聲勢之外,幾乎連塢堡城寨都不去攻打了,一定是有某種目的!”
“那我們怎麽辦?”李豐立刻問道。
因為徐邈曾經與王璋一起作戰行軍,肯定是非常熟悉王璋的秉性的。
“我們暫且不去管他們,先讓他們跑上個兩天,到了那個時候,趁著他們疲憊的時候,再以少量突騎試探一二!”
徐邈說出了自己的妙計。
“要是胡虜不堪一擊,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但是如果胡虜且戰且退,那恐怕就要加倍小心了。”
李豐聽到後,心中也是大為讚同。
如今自己是行豫州刺史,卻在浚儀保衛水路河道,隻要不是坐視胡虜屠掠,那就沒有什麽太大的過錯。
“好,暫且不去管他們!”
李豐立刻拍板做了決定。
他手撫著城牆垛口,抬頭望了望天上的雲彩。
“如今黑雲厚重,這兩天隻會越來越冷,凍也凍死這些胡虜!”
=·=·=·=·==·=·=·
盧子城。
與遠在數百裏之外的陳留郡諸城不同,這裏的氛圍卻是沒有一絲絲大戰來臨的模樣。
連續多年的和平,早已經讓盧子城有些幾分承平富庶地的模樣。
而且,今日的臨都盧子城中的氛圍又是與往常大有不同。
城中的街道上,到處都是一派喜悅的模樣。
此時距離冬至佳節,其實還有些時日。
而這些城中軍民一個個麵露喜色,並不是因為什麽佳節時令。
至於原因,而是因為他們的天子劉預,終於是有了自己的兒子。
在接連三個女兒之後,大漢的天子終於有了自己的繼承人。
而且,這位剛剛出生的皇子乃是正宮皇後王氏所出,可謂是標準的嫡子!
再加上皇後出身天下名門太原王氏,這個才出生不過兩天的嬰兒幾乎是標準的威震天模式了。
都城內的大街上,不時有一列列達官貴人的車駕向著行宮駛去。
這些人自然是去向天子賀喜的。
如今的這個大漢朝廷充斥了大量的庶人暴發戶,一些民間下層的習俗甚至依然流行著。
這種有違隆重禮製的行為,立刻讓城中的一些高門閑散士人暗暗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