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太子司馬紹很快就與劉隗商定了下來,準備等到前往鹽官的刁協回來之後,讓劉隗與刁協去建康麵呈司馬睿。


  幾天之後,刁協回到京口後,在聽聞了劉隗的建議後,也是立刻大舉讚同。


  刁協自從入士一來,雖然是一直有很好的名聲和學問,但是一直都是蹉跎於文學賓客之類的閑散官職,一心的抱負都不能施展。


  等到南渡江東之後,可謂是舍家破業的刁協遇到了當時的琅琊王司馬睿,暗弱的司馬睿內心也是一直謀求這權力,隻不過是迫於世家大族的壓力而不敢伸張。


  “此法雖然急進,不過卻是利於家國社稷的大善之舉!”


  刁協快馬加鞭趕到建康後,連夜求見了大晉皇帝司馬睿。


  一見到司馬睿後,刁協顧不得什麽失禮,直接了當把來意盡數說了出來。


  如今雖然是天氣轉入秋季,但是在江東卻是依舊略微有些悶熱,平常的時候司馬睿入睡都是要婢女打扇的,否則有些發福肥胖的司馬睿就會難以入睡。


  可是,在這麽悶熱的夜晚中,身邊的婢女已經被盡數屏退後,司馬睿不僅沒有感到炎熱,反而是後背不自覺的滲出來了冷汗!


  司馬睿一想到刁協話中的那些‘新法’,心中就是一陣陣的猶豫不決。


  “卿之所言,實在是令朕駭然!”司馬睿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幽幽的說道。


  可不是駭然嘛!


  司馬睿可是知道,淮南江北一帶雖然不是臨近邊境,之前又是天天有盜匪賊胡,但是南渡的世家大族早已經各自安插好了自己的勢力。


  所有的土地、山川和流民聚落,都已經早有所屬。


  在這個時候,要是按照司馬紹和刁協、劉隗等人的辦法的話,隻怕會鬧出相當大的亂子來!

  “陛下,如今青州賊人與賊胡即將爭奪洛陽,如此可見,劉預豈能不是得隴望蜀之輩!”刁協憂心忡忡的說道。


  “洛陽在賊胡手中,與在劉預手中,又有何不同?”司馬睿有些黯然的說到。


  自從司馬紹出鎮京口以後,他在建康城中受到的壓力是越來越大。


  不僅是勢力在京口受到損失的世家大族的壓力,就連江東土著的豪強們也是頻頻表達了不滿。


  這些江東豪強原本都覺得北方的士族高門排擠他們這些地主,不允許他們參與最高層的權柄,如今司馬睿謀求權力,竟然又直接避開了他們,前往京口募集北方流民壯大實力,簡直就是對於江東眾人的無視和漠視!

  “陛下!此言差矣!”刁協立刻就是反駁道。


  “洛陽若是在賊胡手中,那就是京都失陷敵手,蠻夷醜類雖占據洛陽,不過是一時之凶,天下人都會相信王師終有克複之日,不管是三年也好,還是五年也罷,抑或是十年,其民心所向終是在晉室!”


  刁協的話振振有聲,立刻讓原本有些頹喪的司馬睿精神複又一振。


  司馬睿努力挺直了腰背,重新抖擻了一下精神。


  他不禁有些暗暗自責,祖廟失陷於中原,自己難道不應該時時振奮,以圖光複嘛!

  為何卻又頹喪了!

  隻聽刁協繼續說道。


  “陛下,臣之所言,可謂是至正之言!”


  “洛陽失陷於胡虜不可怕,可怕的是劉預也已經要去爭奪洛陽了!”


  “劉預在北地倒行逆施,拔擢奸猾之輩,排斥忠直士人,偽朝堂上充斥著一堆寒末微賤無德之輩,一看就是沒有什麽正統!”


  自從劉預在北方大舉廢黜九品中正製度後,消息傳到江東,幾乎所有的北方士族都是在心中強烈的厭惡和仇視。


  與此同時,幾乎全部的士族高門也都是暗暗慶幸。


  因為他們覺得,劉預此舉就是把世家大族的‘人才’混到了寒門微賤之人裏麵,是對他們的極大侮辱,失去民心是絕對的了。


  “但是,如今劉預舉兵十萬,要從河內強攻洛陽,胡虜兵力幾乎全都用於平陽和關中,洛陽一帶雖有兵馬,卻難以抵擋如此多的劉預所部!”


  刁協憂心忡忡的說道。


  “一旦劉預奪取洛陽,再修繕六關城隘,以關東諸州守衛洛陽,隻怕也不是難事!”


  “到了那個時候,劉預原本就以漢號令眾人,又得了洛陽帝都,其勢之盛,恐怕足以讓天下人忘卻了陛下才是萬民仰望的正統啊!”


  司馬睿聽到這話後,立刻就是陷入了沉思。


  事實真的就是如此!


  這洛陽城要是落到了劉預手中,絕對比在匈奴人手中還要可怕。


  匈奴人畢竟是蠻夷,哪怕占據了兩京,也改變不了蠻夷的事實。


  天下豈有蠻夷為正統的道理?


  那樣的話,司馬睿哪怕是蝸居在江東也是絕對的正統,是正朔!


  可是如果劉預占據了洛陽,那可就真的是宣告‘漢’朝回歸了。


  哪怕這個漢朝與之前大不相同,幾乎是完全貴賤不分的庶人王朝,也絕對會壓過江東晉室。


  “正朔在朕!”


  一想到這些,司馬睿的臉色不僅就是寒如堅冰。


  “陛下,若真是如此想,則太子此法,就必須要實施啊!”刁協非常認真的說道。


  “隻要施行此法,不出一年,就足以招募五萬士卒!”


  “這些流民本就精壯居多,稍加操練,就是絕對的精兵,不下於荊州兵啊!”


  刁協又是暗搓搓的提醒了一下。


  所謂的荊州兵,就是指的王敦手下的兵馬。


  在整個晉室來說,荊州刺史王敦手下的荊州兵已經算是最為強悍的武裝了。


  一聽到竟然可以與王敦手下的兵馬相媲美,司馬睿原本猶豫的心頓時大定。


  “隻要自己手中有兵,甚至是毫不遜色於王敦所部,那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王敦尚且如此,其餘的人,也都是不足為慮了!”


  司馬睿一邊想著,一邊就是下定了決心。


  “好,朕就以卿之言,施行與淮南之地!”


  “陛下英明!”刁協趕忙又是一記恭維,原本準備的很多規勸良言看來是用不上了。


  “不過,此事畢竟事關重大,隻怕朕以詔令施行,將會招致眾人反對啊!”


  頭腦稍微冷靜一下後,司馬睿有些尷尬的說道。


  他這一個皇帝,手中不僅沒有什麽兵權,就連行政權也是得受製於人。


  掌握江東大權的王導等人,可都是妥妥的世家大族,哪怕是與司馬睿私交莫逆,也很難改變這種局勢。


  “陛下所慮,臣也是已經早早想好了!”刁協立刻回答。


  在來見司馬睿之前,刁協早就是想到了這種局麵。


  司馬睿這個皇帝之慘,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陛下可先加皇太子章度淮南田畝之事,等到厘定了田畝,再以其中不著名造冊的田畝用來賜予士卒。”


  刁協提出的辦法,其實就是先摸清淮南江北一帶的田產情況,許多的豪強大族的田產都是不再官府登記造冊的,因為那樣的話,就需要交納超出占田的稅賦了。


  特別是淮南江北一帶的田產更是如此,往往都是一個縣中良田萬頃,卻僅僅隻有不足兩三成繳納稅賦。


  等到把這一切田產的情報摸查清楚後,刁協又建議司馬睿而後越過尚書台,直接以詔令讓京口的皇太子督設淮南江北軍屯事務,把其中的無主荒地或者隱田收歸治下。


  雖然不知道淮南江北一帶的田產到底有多少,但是司馬睿相信那絕對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


  其中的隱匿田產,也將會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一想到將來會把這些龐大的田產財富從世家大族手中搶走,司馬睿就是一陣陣的懼怕。


  但他這一次,卻是不想退縮了。


  “刁卿,如果實行此法,朕的身家性命,恐怕就要,就要,,,,,”


  司馬睿終歸是沒有說出那‘危險’兩個字。


  那是在是有損他的天子氣度。


  刁協卻是明白司馬睿所想。


  “陛下放心,臣以性命保證,不久之後,一定把十萬虎賁交付於陛下手上!”


  為了給司馬睿提氣,刁協順嘴就把原本計劃中的五萬精兵給加倍成了十萬。


  “若是有十萬精兵!又何懼江東誰人?”刁協氣魄十足的說道。


  “哪怕是荊州之兵,也不過是色厲內荏之輩,絕對不敢造次!”


  “若是真的有人不知好歹,臣定然率精兵破之!”


  聽到刁協這一連串的豪言壯語,大晉皇帝司馬睿的心情終於是稍稍放鬆了一些。


  “卿勉之,若真的有此之時,朕一定以錄尚書事委之於卿!”司馬睿臉色凝重的望著刁協。


  所謂‘錄尚書事’,幾乎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位了。


  哪怕是如今的王導,也不過是剛剛才有了錄尚書事的職權。


  司馬睿這毫不猶豫的‘大餅’,也立刻讓刁協心中一動。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負所托!”刁協叩拜道。


  司馬睿想了想之後,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取過筆墨紙張,在上麵匆匆寫上了一連串的人名籍貫。


  寫好之後,司馬睿把他交給了刁協。


  “此事畢竟繁重,非兩三人可成!”


  “這上麵都是朕留心的一些忠直義士,不管是稽查田畝也好,還是以後編練士卒也罷,朕覺得都會用的上。”司馬睿語重心長的說道。


  刁協接過白紙一看,上麵的一連串的人名都是一些素來有才幹的人。


  隻不過,這些人大多和刁協、劉隗等人一樣。


  原本在中原的時候,他們也都是高門大族的英才,為了躲避戰亂來到江東後,卻不得不屈服於琅琊王氏為首一眾士族之下。


  “果然都是些忠直義士!”刁協一看到這些人,立刻就是讚歎。


  都和自己一樣的背景出身,能不是忠直義士嘛!

  這些人要是出自琅琊王氏那種執掌權柄的世家,誰還有興趣管皇帝司馬睿。


  反而是更不希望皇帝有大權在手。


  在得到了皇帝司馬睿的同意後,刁協回去之後,又是連夜與劉隗商議了後續的細節。


  準備著先稍稍忍耐,最起碼等到摸清廣陵郡的隱田後,再施展以雷霆手段。


  到了那個時候,最起碼也能有兩萬精兵。


  有了這些分得了田產財富的士卒,就足以保證尋常的世家大族不敢隨意有不臣之舉了。


  當刁協、劉隗二人乘船返回京口之後,又是立刻把這一好消息告訴給了皇太子司馬紹。


  皇太子司馬紹聽後,也是非常的高興。


  畢竟,這件事情隻有皇帝同意後,才可以掌握到詔令的至高權威。


  有了這至高的權威號令,才能行那些強硬的舉措。


  不過,皇太子司馬紹剛剛高興了一會兒後,卻又是轉而憂心忡忡的說道。


  “二位先生,可否已經知道潁川之事?”司馬紹說道。


  刁協、劉隗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對此毫不知情。


  “殿下,潁川發生了何事?”刁協臉色凝重。


  “難道是潁川郡荀崧遭到胡虜進攻了?”劉隗倒是聽說過一些消息,說是胡虜在洛陽一帶的兵馬漸漸增多,要四散出擊襲擾。


  “正是胡虜!”


  皇太子司馬紹說罷,取出一封書信低於二人。


  二人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潁川荀崧派人送來的求援信。


  信中說匈奴胡虜的數萬騎兵在潁川四散襲擾,似乎還要繼續往東南前進,可能要去往淮南壽春一帶擄掠。


  荀崧不僅發出了請求,希望天子和皇太子能敦促荊州刺史王敦出兵進攻北麵的洛陽,以減輕潁川的壓力。


  而且還向晉軍發出了警告,這一次的胡虜騎兵幾乎全是關中慣匪,一定要多加防備。


  “荀景猷為何不直接向王敦求援?”劉隗有些納悶。


  潁川距離揚州的距離,可是比荊州還要遠的。


  有這時間往江東發求援書信,還不如直接向荊州王敦求援呢。


  至於王敦救不救的問題,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


  反正,要是潁川郡的荀崧求援不成,那江東的司馬睿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了。


  荊州刺史王敦聽不聽命令,那可不是司馬睿能掌握的事情。


  對於劉隗的疑惑,老道的刁協卻是眉頭一皺。


  “恐怕,此事不是簡單的求援!”


  “肯定是另有深意啊!”


  劉隗臉色一暗,立刻追問。


  “什麽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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