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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孔丘裏士多德

  衍聖公孔威已經在心中做了決定,想要先把世家大族拋開之後,選擇一大批願意合作的寒門士子充錄士籍。


  以此來作為手段,粉碎那些世家大族心中的底氣。


  就算沒有了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的配合,隻要有了寒門充作官吏,一樣可以做的了平民百姓的管理,對於百廢待興的冀州來說,這樣的舉措就足以在短期之內獲得成效。


  不過,對於長遠來說,這種把世家大族排斥於統治階層的舉動,卻會製造出來非常不穩定的因素。


  這個道理衍聖公孔威自然是明白的。


  所以事關重大,他絲毫不敢懈怠。


  衍聖公孔威與門客、幕僚們連夜準備了妥善的細則,第二日一早,他就快馬加鞭向著盧子而去。


  如此重大的舉措,自然是要得到皇帝的親自允許了。


  否則,一旦將來世家大族們鬧將起來,那其中的責任可就絕對不是他一個聖賢後裔能扛得住的。


  當劉預聽完風塵仆仆的衍聖公孔威的敘述後,立刻也是驚訝起來。


  “這些冀州的世家豪族,難道就如此強橫?”劉預不滿的說道。


  他的這套選官,雖然不再看出身,但是不管是考較經學,還是考校武藝,對於世家大族來說,可都不是問題啊。


  魏晉士族風氣雖然已經浮誇,但是大家族中的文武全才的人數還是遠遠占據優勢的。


  就算是被後世嘲笑為‘娘化為美’,但是這些世家子弟中的不少人,絕對不少費拉不堪的酸腐書生。


  這一套草創版本的‘科舉製’,隻能保證過程的相對公平,但卻是做不到結果的絕對公平。


  對於寒門、百姓並不是那麽友好,畢竟,世家大族的教育資源可是碾壓級別的,不管是文,還是武。


  可結果卻偏偏如此難堪,冀州世家大族竟然聯合起來‘罷考’。


  劉預氣憤的想到,這分明就是不給我胖虎麵子啊!

  “回稟陛下,冀州士族大家,可能害怕不熟新政新學吧!”


  衍聖公孔威十分滑頭的說道。


  劉預聽了這話,意味深長的看了有一眼。


  如今的漢軍官吏和將領中,除了青州籍出身的人之外,另外一個重要的來源就是冀州籍的將領和官吏。


  這其中就以華琇、吳信、公孫盛等人為代表,這其中既有高門大族的人,也有出身寒門微末的人。


  但是,在幾年間的姻親關係的確立中,許多人與冀州的世家豪強或多或少都有了聯係。


  麵對這種關係,衍聖公孔威自然是不敢把話說的太死。


  劉預明白其中的緣由,也就懶得計較這些了。


  “不過,要是依照臣的辦法,不僅可以選錄人才為官,替陛下牧守郡縣,還可以昭示天下,陛下是真正的求賢若渴,而且不拘一格選錄,也就不會有人再有後顧之憂了。所謂千金市馬骨也!”


  孔威的這一個辦法,倒是的確讓劉預有些心動。


  “不錯,高門大族有能如何,寒門子弟同樣可建功立業!”


  劉預立刻表示了讚同。


  隨後,他又把孔威奉上的施行細則重新看了一遍。


  現在的‘士籍選官’,與之前的‘九品中正製’最大的變化,其實在於兩個地方。


  第一個地方,就是不看出身,一切以才學選錄。


  第二個不同點,則是一經選錄之後,這些‘士’們獲得官位,都基本是從中下層開始,就如同後世科舉高中者的起步官階一般,隻不過浮動更加大一些。


  士族高門的子弟之前做官,都是經過‘互相吹捧’的舉薦,然後輕輕鬆鬆出任清貴職位。


  對於這兩個改動,自然是深惡痛絕。


  劉預又看了一遍之後,不禁覺的孔威提出的辦法直中其中的痛點。


  “陛下,世家高門畢竟是少數,寒門小戶才是多數,就算不能得龍鳳,得到鷹犬一樣可成事。”


  劉預聽罷點了點頭。


  他才不相信高門大族真的能以‘餓死不食周粟’的骨氣冷戰到底呢。


  等到一批寒門官僚崛起之後,隻怕這些高門大族就要搶著來出仕了。


  那個時候,可絕對不會再嫌東嫌西了。


  “好,衍聖公不愧是深的家學真傳,果然是治事之才!”


  原本以為孔威用名頭去壓人,沒想到根本沒有什麽士族理會什麽聖人之後,卻反而讓他有了智取之道。


  “不過,陛下,這樣一來,恐怕礙於物議,將有重法暴政之論啊。”


  孔威立刻就是提醒道。


  此話中的‘法’,可不是後世的‘法製’或者‘法治’,那都是另外一種東西。


  孔威所說的‘法’,就是韓非主張的法家之道。


  自從漢初黃老無為治國,再到宣帝王道霸道雜糅之後,如今的魏晉已經社會全都是變成了儒家經學的傳入。


  當初的法家,早已經由漢末人人喊打,變成了更加可憐的被遺忘了。


  “法家之道,自然也有其用處!”


  對於這其中的道理,劉預自然是非常明白的,但是如今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都是儒家占據主導,要是劉預惹出來一個任用法家的說法。


  隻怕不僅是那些高門大族要重新站隊,就連那些被任用的寒門士人也會打退堂鼓。


  畢竟,他們雖然都是寒門,但他們的心中卻都是以儒家正派傳人自居,絕對不會承認是什麽法家之道的。


  就連由儒家化法家的鼻祖人物-荀子,其後世的所有後裔,也即是大士族潁川荀氏,可都是以儒家賢人標榜荀子的,從來沒有一個人鼓吹荀子是法家鼻祖。


  要是這麽鼓吹的話,就如同二十一世紀,某個治國大黨以希畫家的傳人自居一般,那可是絕對的政治不正確。


  “不過,這個政令乃是衍聖公想出來的,怎麽可能沾什麽法家之道?”


  “衍聖公乃是聖賢之後,所依據者,自然都是聖賢的教化!”


  “孔聖的經義,自然就是這麽教化的。”


  劉預隨即就是一通鼓吹,幾乎把孔威炮製的這些斷高門大族妄想的辦法,全都給一一找到了儒家的根據和出處。


  聽到劉預的這一通話後,孔威就是一陣迷惘。


  自從兩漢之後,所有的儒家經典的詩書禮等典籍的注釋權力,其實全都掌握在了世家大族手中。


  也即是說,聖人的微言大義如何解答,如何運用,可全都是世家大族的名士們來掌握著。


  這就是妥妥的占據了輿論和道義的製高點。


  倒是孔子直係後裔的魯國孔氏,反而淪落到了沒有什麽話語權的境地。


  哪怕後世隋唐時代,孔氏的地位有了極大提高,也還是不能和這些人相提並論。


  隨即,孔威又是一陣臉紅,要是他真如劉預描述的這般,也不至於在魯國種地了。


  “陛下,聖人之道,臣還沒有研學明白,還不甚清楚。”


  孔威忙不迭的解釋道。


  要是他敢出去胡亂解釋儒家的經典,絕對會被人唾罵到死,就算你是孔子後裔也不行。


  不過,劉預卻是絲毫不顧忌這些。


  他非常認真的板起臉,然後說道。


  “卿不必如此謙虛,這些話可都是有根有據的!”


  “啊,陛下的意思是?”


  孔威想著,我可從來沒有看到我家祖先說過什麽法家之道啊,法家之道比儒家晚了兩百年,我家祖先就是抄襲,也找不到地方去抄襲啊。


  “當然是你家的家傳之學啊!”劉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啊,家傳之學?”


  孔威忽然感到一陣不祥的預感。


  他的祖宗孔子去世的時候,唯一的孫子孔汲還沒有成人,更何況掌握真傳呢。


  孔子的學問,可都是由孔子的弟子一起傳承的。


  這就導致孔子的儒學的真正傳人,其實更多的是孔子的弟子,而不是他的孫子及其後裔。


  “孔卿乃是世居魯國,家中的藏書閣總是有吧?”劉預問道。


  孔威立刻躬身道,“逾製之物,不敢私築!並未有藏書閣。”


  劉預不禁有些失望,孔威這一脈已經和劉皇叔一樣窮得賣草鞋了,‘閣’的確沒有。


  “那藏書的岩穴?”劉預並不放棄。


  “呃,威寡聞,並未聽先輩提起過此事。”孔威已經猜到劉預要幹什麽了,後背的冷汗不禁流了下來。


  “哈哈哈,那就是這個了!”


  劉預撫掌笑道。


  “聖賢之家,怎麽能沒有幾個珍藏的經學呢?”


  “從今以後,不管孔卿說什麽,可都是有家傳的經學依據的。誰要是不服氣,那就讓他來找朕,朕就賜他十本八本的先聖遺經!”


  孔威這時候已經瞠目結舌了。


  “先聖遺經。。。”


  劉預越說越是興奮,仿佛突然之間發現了一扇嶄新世界的大門。


  “這些世家寒門,不都是以儒士自居嗎?隻是解讀區區幾本經典怎麽夠,我就給你們多找出來一些古籍,讓你們好好注釋解讀去吧。”


  “就算是最後證偽,那也能把這譚死水攪動起來。”


  “要是真的以假亂真,嘿嘿,那以後的意識形態可就是要變成最大的托古派了。”


  想到這些以後,劉預不禁有些惡趣味的想到。


  “要是把自己的私貨全都以孔子著作流傳下去,真的這麽操作,說不定到了千百年後,孔子就要變成著作千萬字的教育家、文學家、科學家、哲學家了。”


  “孔丘士多德?”


  見到劉預的迷之微笑的時候,衍聖公孔威隻覺得頭腳發涼,哪裏還有什麽心思旗幟鮮明的反對‘學術造假’。


  到了第二天,在得到了劉預萬全的支持後,衍聖公孔威又馬不停蹄的返回了冀州。


  此去之後,一場又一場讓冀州世家豪門捶胸頓足的‘辱沒名教’的‘官場醜聞’,也就不可避免的接連上演了。


  原本在政治清明的大晉時代,隻能做做刀筆小吏的寒門賤役們,卻因為種種‘黑幕’,搖身一變成了州郡的府君衙主。


  世家高門對於這些情況的口誅筆伐,卻很快遭到了衍聖公孔威的無情反擊。


  接二連三的‘先聖遺經’被當成了最好的武器,讓整個冀州的世家名門紛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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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州,京兆。


  長安城。


  在略微有些殘破的長安城牆上,一群精銳晉軍的護衛之中,大晉皇帝司馬業正在麵露絕望的眺望著城外。


  旁邊隨從的侍中宋敞,禦史中丞吉朗等人,也都是一個個表情各異,卻無非都是絕望、恐懼、慌亂而已。


  “征東將軍,難道就這樣敗了嗎?”


  司馬業嘴唇顫巍巍的說道。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城外的連綿的敵營無邊無際,其中全都旗幟飄揚,人喊馬嘶的聲音一陣陣的襲來。


  這些都是略陽郡的氐人,他們由西往東浩浩蕩蕩而來,僅僅不過數日的時間,就把長安城外的幾個小城塢堡盡數拔除。


  如此一來,長安城與外麵的援軍就徹底失去了聯絡。


  聽到天子灰心喪氣的話後,眾人都是默然無語。


  按照道理來說,安定郡的征東大將軍索綝應該早就來援了,哪怕是麾下數萬士兵不是騎馬,而是騎著牛,也應該到了。


  但是,如今更遠的略陽氐人叛軍到了長安城外,晉征東大將軍索綝卻沒有絲毫的蹤影。


  “陛下乃是軍心將膽,怎能作如此頹喪之語!”


  素來嚴厲的禦史中丞吉朗立刻出言諍諫道。


  小皇帝司馬業自知失言,立刻就是自責,然後又強打起精神,對周圍的將領士卒們勉勵了一番。


  但是,真實的效果如何,卻是沒有人知道了。


  與此同時,城外的匈奴漢國略陽公蒲洪的軍營中。


  匈奴漢國皇帝劉聰派來封賞的使者,不僅有送來了許多的金銀絹帛,還一口氣冊封了蒲洪手下的十幾個為侯爵,以此來獎掖氐人大軍破除晉軍營寨的功勞。


  “哈哈,想不多,這個屠各人的皇帝,竟然如何大方!”


  “是啊,不僅不向我們索要繳獲,竟然還給我們賞賜這麽多!”


  “這才破了幾個小城小寨,就有這麽多財貨,要是攻進長安,那得是一番什麽奢豪?”


  一眾氐人豪強立刻陷入了得意的想象中。


  與這些人不同,年輕的氐人首領蒲洪卻是看著這些氐人酋豪高興的模樣,不禁是皺起了眉頭。


  “屠各人的陷阱,可能不僅僅,隻是給晉人準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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