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第319章


  冀州,博陵郡,安平縣。


  一條水麵寬闊的河流穿過青青的麥田,向著東北方向流淌著,這條河叫做滹沱河,灌溉著沿途六百多裏的冀州沃野。


  在滹沱河安平縣段內,有一條人工開鑿的水渠,叫做白馬渠,由南向北接入了滹沱河,把南麵的漳水與滹沱河連接到了一起。


  博陵郡崔氏的塢堡莊園,就坐落在滹沱河與白馬渠的交匯處。


  兩條豐沛的河流把博陵崔氏的田地滋養的肥美異常,養活了數千崔氏的宗族、部曲和田客。


  這座塢堡外麵的夯土還是呈現著嶄新的模樣,很明顯是又剛剛重新加固了一次。


  不僅有高牆,還有深深的溝渠環繞,要不是沒有城門樓和高高的望台,從遠處看起來與普通的縣城一般無二,隻不過是規模小了許多罷了。


  其實,這僅僅是博陵崔氏眾多塢堡中的一座,如今的博陵崔氏早就已經是族中人口龐大的大宗族,早就以各房分支別居,除了年節祭祀之外,這些博陵崔氏的各房都是很少聚在一起了。


  不過,今日在這座塢堡莊園裏,博陵崔氏各房的宗長和有威望的族老,卻都齊齊聚集在了此地。


  在漢軍騎兵的護衛下,巨鹿郡太守崔瓊騎乘快馬趕到了博陵安平縣。


  在見到崔廓、崔懿兄弟後,崔瓊立刻把自己所來的目的給說了出來。


  崔廓、崔懿兄弟很明顯有意動了,但是如今的博陵崔氏已經不是什麽小門小戶,也不是那種族人分散別居的存在,雖然已經分了各房,但是還不是北朝時代那種分宗式樣。


  此等大事,崔廓、崔遇兄弟二人覺得,必須得召集博陵崔氏各房宗長共同議定,才可以實行。


  “什麽,子玉所來,竟然是要我們博陵崔氏,舉兵進攻中山郡的劉演嗎?”一名須發花白的老者,剛聽完崔廓轉述的話,立刻就是麵色不悅的質問起來。


  “世伯,這隻是圍魏救趙之計罷了,隻要舉兵造勢,頓兵於巨鹿郡的劉演,就不得不回兵北返中山郡,隻要他回到中山郡,也就可以了,並不是要真的與其刀兵相見!”


  崔瓊立刻解釋道。


  “中山劉氏,與我博陵崔氏也算是世交之好,如今劉越石劉演叔侄,又是討胡克亂的功臣,要是我們博陵崔氏背刺其中山郡,豈不是要讓天下人恥笑我們嗎?”那名老者搖了搖頭,又繼續說道。


  “況且,如今天下大勢未定,我覺得,我們博陵崔氏乃是詩書經義傳家的高門,將來不管是何人坐定大局,都要離不開我們崔氏這種經世濟民的士人,根本沒有必要現在去冒險,招惹什麽劉演啊。”


  聽到崔氏老者的這番話,不少的崔氏宗老都是紛紛點頭讚同。


  “不錯,青州劉預建製稱帝,實在突然的狠啊,雖然有潁川荀氏一幫人為其造勢搖喊,但是我觀其不過是一群強賊罷了,正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恐難逃覆滅的結局啊。”


  另外一名同樣白頭老者說道。


  “就是啊,如今局勢未名,我博陵崔氏,自當獨善其身,豈能輕涉這種險事。”


  “對啊,青州劉預,既然已經率軍入冀州,卻不肯親自率軍驅逐劉演,反而讓我們博陵崔氏替他行那‘圍魏救趙’的計策,實在是太小瞧我們,難道我們博陵崔氏,是那種拿命行險博取功名的寒門小族嘛!?”


  很快,一眾博陵崔氏的宗老都是紛紛反對歸附劉預,當然也不是明確的反對,隻不過是不肯舉兵響應罷了。


  聽到這些人的聲音,巨鹿太守崔瓊立刻不顧眾人的驚異的眼光,哈哈大笑了起來。


  旁邊的崔廓見狀,立刻順勢問了起來。


  “子玉賢弟,不知道所笑何事?”


  崔瓊這才收了笑聲,說道。


  “我是笑眾位世伯叔兄,對於此等遺澤百世的大功,竟然棄之如敝履,實在是好笑啊。”


  對於崔瓊的話,許多崔氏眾人都是麵色不悅。


  “崔子玉,那你倒是說說,這算是哪門子的遺澤百世的大功?!”


  聽到這句質問,崔瓊臉色一收。


  “如今劉季興跨據四州之地,擁眾數百萬,有甲兵十萬,此等雄豪之資,在眾位眼中,竟然視而不見?”


  “並州胡虜肆虐中原,覆滅洛京,所依仗者也不過是數萬戶屠各胡人,其兵力也不過勉強十萬之數,如今石勒敗亡,王彌也已經喪膽,並州胡漢的氣焰已經漸消,等到劉季興經營數載,其勢還將更加強大,到了那個時候,並州胡虜還有何依憑與其爭鋒?”


  聽到崔瓊這麽說,眾人也都是默然。


  他們也都知道,青州漢軍的實力一直甚是強悍,更是屢次擊敗胡虜,但是畢竟距離他們還有些距離。


  “就算是崔子玉你所言屬實,但是,那也是將來的大勢罷了,這些爭雄逐鹿之事,實在是難以預料啊,這麽早的下定論,還是為時過早啊。”


  對於這句質疑,崔瓊又是緊急著說道。


  “哈哈哈,世兄,此言差矣,如今的天下,本來可以是另外一番太平景象,但先是晉武帝遺留禍端,然後又是司馬家諸王內亂,以至於禍亂天下至此。”


  “此乃**,更是天意!晉室失德亂國,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否則怎麽會如此呢?”


  “將來漢室必興,難道眾位準備,再等到漢室還於舊都,盟誓封賞的時候,再開始投效建功立業嗎?”


  崔瓊說的雖然有道理,也的確說服了許多人的內心,但是依然還是有保守的老者提出了自己的反對。


  “就算是將來有大功,甚至於裂土封侯,也不過是將來之事,但是如今要是交惡與劉演,恐怕這博陵的安平日子,也就要到頭了啊。”


  “如此亂世,世伯怎能還指望什麽安平日子?大丈夫自當立不世之功,豈能困守與先祖的盛名遺澤之上?”崔瓊立刻反駁道。


  “況且,劉季興雖然出身武人,卻崇文重道,他曾經與我說過,要令我們崔氏,成為新一代的士人文宗!”


  “士人文宗?”


  眾人聽到這個都是一陣陣的驚訝,這個名號,可不是簡單的名士,而是有著另外的含義。


  “什麽樣的士人文宗?”


  立刻就有人問道。


  “難道是孔氏那種?”


  一名崔氏宗人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


  “不錯!”崔瓊非常肯定的說道。


  “劉季興曾言,孔子之道匡世已經數百載,如今天下大勢早已經異於昔日,需要再有繼往聖開新宗的大賢之士!”


  “新朝,必當有新的文宗聖賢於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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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州,晉陽。


  一場薄薄的春雨過後,整個晉陽的街道上,刮起了陣陣的冷風,絲毫沒有春暖的氣息,反而是一股肅殺之氣湧來起來。


  圍攻晉陽城的匈奴漢軍,剛剛退兵沒有幾天,城中死傷了男人的門戶中,都是一片的愁雲慘淡。


  根本沒有什麽春日美好的景象。


  大晉並州刺史劉琨,剛剛跑晉陽城外返回,一行人快馬加鞭的急色匆匆的返回了城內的府邸。


  此時的劉琨,才不過四十歲出頭,但是他的兩鬢已經出現了發白的頭發,足以可見其辛勞憔悴。


  一進了府內,劉琨立刻召來中山郡來的信使。


  “小人,見過郎主!”


  那名信使是中山劉氏的部曲,見到劉琨後立刻恭敬的跪拜。


  劉琨卻是沒有耐心的擺了擺手,說道。


  “起來說話吧,我問你,劉演召了代郡的拓跋鮮卑兵馬,南下進攻巨鹿郡,可是有此事?”


  那信使見到劉琨臉色陰沉,趕緊小心的回答。


  “回稟郎主,的確是如此!不過,大公子早已經派人送了信來,可是匈奴胡虜圍攻城池,道路不暢,這才來晚了。”


  劉琨根本沒有再聽信使的言語,立刻生氣的一拍麵前的桌案。


  “啪!”


  “劉演此舉真是愚蠢!”


  那名信使見狀,嚇了一跳,立刻跪下。


  “大公子也是想為國收複失地,,,,”


  劉預卻不想聽信使的辯解,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命你立刻回返,攜帶著我的書信,命令劉演立刻退兵返回中山郡,不得與青州劉預再起戰事!”


  那名信使聞言一驚。


  隻見劉琨已經取過筆墨,飛速的寫完了一封親筆信。


  “我聽聞青州兵剛剛大戰,正在信都停留,隻要你快點送到此信,劉演肯定還沒有與青州軍遭遇交戰,如此一來就是再好不過了。”


  那信使趕緊接過書信,告退一聲,飛也似的去騎馬了。


  這時候,劉琨旁邊的一名部將,卻是有些不解的問道。


  “使君,如今劉預已經僭越稱帝,可是大大的亂臣賊子,劉演興兵討賊,豈不是再好不過了嘛?為何要令其速速退兵呢?”


  劉琨這時候站起身來,輕輕撫了自己的胡須,說道。


  “劉預雖然是亂臣賊子,但是其畢竟是與那胡虜不同,特別是胡漢呼延晏所部數萬兵馬,如今正在河北返回,恐怕用不了多久,胡虜的又一次攻勢,就要來了。”


  “如今索頭鮮卑的拓跋猗盧,正在率軍西擊河西雜胡和鐵弗匈奴,能用來馳援晉陽的兵馬,就隻是代郡的拓跋六修和拓跋普根所部了。”


  “那青州劉預數年以來,屢次大勝胡虜,豈能是能輕易擊敗的,隻怕拓跋部的兵馬一入冀州,再想全身而退,就要難了。”


  “到了那個時候,匈奴賊虜再重兵逼來,誰人還能來救晉陽!?”


  聽到劉琨這麽說,那名部將也是點了點頭,說道。


  “原來拓跋鮮卑已經向西用兵了,要是這樣的話,還真的不是招惹青州賊人的時候。”


  劉琨聽到這話後,想了想,卻是又是輕輕歎息一口氣說道。


  “唉!如今胡虜肆虐,洛京傾覆,我不僅不能克複中州,就是這小小的晉陽城,竟然也得求那些索虜來助防!”


  “使君不必如此自責,如今晉室諸鎮之中,使君已經是做的最好的了,想那幽州王彭祖,不僅沒有使君這般的忠義,甚至於連幽州都失於僚屬之手。。。”


  不過,那部將說著說著,就忽然停住了嘴巴,似乎意識到了有些不對。


  果然,劉琨聽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王彭祖,可不僅是敗於僚屬之手,恐怕更多的還是敗於段部鮮卑之手吧。”


  “王浚依賴段部鮮卑,方能成事揚名,可是我劉琨,又何嚐不是要依賴拓跋鮮卑呢?”


  那名部將聞言,趕緊請罪。


  “末將愚蠢,才有此失言,還請使君責罰!”


  劉琨卻是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說道。


  “令狐將軍,勿要掛在心上。”


  “隻是我那老友祖逖,竟然能效命與青州劉預手下,實在是想知道,將來會不會與他與沙場相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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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州,平陽。


  匈奴漢國皇帝劉聰的皇宮內,原來高大雄健的劉聰,這個時候在皇宮中大發雷霆。


  “趙固,這個該死的晉奴!竟然敢背叛朕!當初要是沒有朕收留他,給予他封號爵位,如今還不過是太行群山中的一名盜匪!”


  麵對怒氣衝衝的皇帝、大單於,一眾胡漢的軍將官吏們都是一陣陣的害怕。


  “陛下,趙固退軍回洛陽後,就勾結了滎陽的李矩等晉將反叛了,他肯定在等滎陽李矩,或者是潁川的荀藩等人前去接應他,隻要陛下派出一支強軍晝夜兼程,肯定能攻取洛陽!”


  胡漢的始安王劉曜說道。


  劉聰撫著自己的絡腮胡子,非常生氣的來回踱步。


  最近的壞消息,是一個接一個的襲來,先是石勒大敗折損兵馬,再然後就是呼延晏率軍攻掠陽平郡遭遇抵抗,不得不退兵,而後又是石虎占據襄國,拒不來平陽朝拜自己。


  就在今天,胡漢大將趙固率軍占據洛陽,反叛歸降晉室的消息又傳來了。


  這些接二連三的壞消息,讓鍾愛女色的劉聰,去後宮的次數都少了很多。


  “洛陽一失,恐怕天下震動啊,陛下還是早早派兵,盡快奪回洛陽才行啊!”


  大單於劉聰非常信賴的皇子劉粲立刻說道。


  “如今呼延晏所率兵馬正在汲郡,距離洛陽最近,可以令其先行進攻洛陽。”


  “然後,再以平陽發兵南下,由北麵進攻洛陽,兩路進攻之下,洛陽的賊子趙固,肯定不能支撐!”


  聽到劉粲的話後,皇帝劉聰卻是搖了搖頭。


  “洛陽堅城,可不僅僅是一座城,其外麵的塢堡壁壘,也足足有十餘座,不傾國之力,恐怕難以攻取啊。”


  劉聰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始安王劉曜。


  胡漢國中依舊是保持著部族傳統,始安王劉曜手中的掌握的兵馬幾乎占據了胡漢兵力的三分之一。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先放棄進攻關中嗎?”


  劉曜見狀立刻明白了劉聰的意思。


  “不錯!關中司馬氏不過是豬狗蠢才,且留他們一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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