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破局-下
“隻要有了冀州,就可以南下司隸,西進並州,皆是討胡行軍的便利之道,正合陛下“討胡複漢”的號令,如此義旗之下,中州英豪誰人不望風來投,豈不是遠遠好過了,放任河北胡虜不管,而鑽營中州士人?”
聽了郗鑒的話後,劉預更加對於之前自己的想法,有了更加堅定的感覺。
郗鑒的思慮清晰,更是讓劉預又有了一些心得。
“郗公思謀深遠,令我受益良多啊。”劉預讚歎道,“不過如今胡漢趙固、王彌在豫州兗州一帶,江東的司馬睿也不可不防,要是出兵河北,恐怕無法集結太多兵力。”
“石勒占據趙魏故地之後,我聽說他不僅招攬了太行雜胡、烏桓等盜匪數萬人,還編冀州百姓為兵,至少擁兵十萬,要是我軍兵少勢弱,不能速定冀州,相持靡耗之時,恐怕其它諸州郡會遭到偷襲,陷入四麵圍困,豈不是危險?”
劉預的這一番擔心,倒不是沒有根據。
以如今的形勢,劉預的大漢不僅要防備兗州、豫州、徐州,更要留守足夠的兵力鎮壓內部諸郡縣,這樣一來可用於征伐冀州的兵力,根本就不可能太多了。
更何況,征調的兵力越多,在路途上需要耗費的糧草輜重也就越多,要是不能速戰速決,以如今漢軍的儲備,這一場冀州之戰很可能半途而廢。
當然,這還是劉預設想的不好不壞的情況,要是更壞的情況下,這一場征伐變成敗仗,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要是其它地方再遭到偷襲合圍,劉預這個初出的漢國,極有可能陷入元氣大傷的境地。
郗鑒也從劉預的話中,非常明顯的知道了劉預的顧慮,不過,郗鑒還是充滿信心的說道。
“陛下如今踐祚複漢室,雖然是順應天命,但是卻四鄰仇窺,諸豪不附。”
“如今的情形看似已經風平浪靜,但實則是暗藏洶湧。”
“非有驚天之功,不足以震人心,非常人行非常之事,陛下如果真的誌在蕩平天下,就必先取河北!”
郗鑒這一番話,頗有鼓動的效果,劉預的心中已經完全堅定了這一想法。
看到劉預的表情後,郗鑒繼續說道。
“胡虜石勒以凶惡震懾諸豪,不過是得到數萬民夫役奴罷了,其真正的軍卒還是那數萬雜胡之兵。”
“這些雜胡之兵,雖凶頑有餘,但依仗的都是聚散如風的戰法,勝則如猛虎撲食,敗則如鳥雀飛散。”
“如今石勒占據趙魏之地,行經營守土之法,簡直及時作繭自縛,其手下的胡虜再也不能飄忽無行,否則丟土失城,則石勒就盡失根本之地,自然也就失去了那些冀州諸豪的供奉。”
劉預聽到郗鑒說到這裏,也是頻頻點頭。
自從石勒進軍冀州以後,就已經充分認識到了固定領地的作用,很快就摒棄了之前的流寇戰法,而是改用威逼利誘的方式進行統治。
這樣一來,原本飄忽不定的胡虜騎兵們,就必須要圍繞守土守城進行戰鬥。
在供養補給大大提升的同時,卻失去騎兵的部分優勢。
“那郗公有何良策,針對胡虜這些弱點?”劉預趕緊問道。
郗鑒隨即說道。
“對付這些自廢武功的胡虜,隻需要有精兵一支,沿途攻略城邑,招攬冀州諸豪為羽翼,盡有冀州恐非難事。”
“精兵?郗公所指的是哪一營軍?”
劉預繼續問道。
如今的大漢軍中,依然是以各郡軍府兵為營軍,另有原本的牙門軍為中軍,也不過是三千人。
“並不是哪一個州郡之兵。”郗鑒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從各郡的軍府兵之中,拔擢遴選精銳士兵,統調為新軍,直屬與陛下,以為此次征討河北之用。”
“新軍?”劉預聽了郗鑒的話,也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要把原本實力平均各郡軍府兵重新遴選一遍,以其中的強者另立一軍,已達到精銳的目的。
“不錯,擇其強者為陛下直屬親軍,常侯於禁中,不僅可以專用於征伐,還可以用此激勵諸軍,否則諸郡府兵之中的士卒,升遷獎勵之途盡在軍府將領之手,天長日久,未必不會有奸邪之輩營私,敗壞了陛下的軍府兵員。”
對於郗鑒提到的這一個方麵的考慮,劉預倒是並不太在意,這種府兵軍戶的崩潰,並沒有那麽快。
最起碼,在現在的階段,是很難的。
唯一說中他心裏的一點,就是可以用來防備某些軍將變軍府兵為私兵。
“好,那就以郗公之議,盡快行此新軍之策!”
不過,對於如何具體的選拔新軍,也就是直屬中軍的事情,還是需要擬定具體的策略的。
不僅要製定選拔的標準,還要製定選拔的人數,還有組建為中軍後,原有的職田、封賞是否要變更或者增添的事情,再一個還有會不會抽調太甚,導致諸郡府兵出現實力大損,不複之前重任的事情。
這一切的一切,在劉預看來,都是與這個建設性的提議,有著相同的作用的。
在得到劉預的讚同後,郗鑒立即自己已經擬定了草略,再稍加時間,就馬上可以擬定出具體的細則。
劉預聽到郗鑒如此說,更是喜出望外。
他不禁在心中感歎,“果然,隻有這樣的郗鑒才能稱得上那個東晉開國匡扶的肱骨之臣。”
一想到這裏,劉預親切的虛席而前,向郗鑒說道。
“今日得郗公之策,才有些明白了,當年太祖高皇帝得留侯是何等的高興,昭烈帝與武侯對策隆中又是何等暢快。”
聽到劉預把自己比喻成“留侯張良”和諸葛亮,郗鑒心中高興,但是卻立刻有些誠惶誠恐,就要拜謝謙虛。
劉預見狀趕緊上前扶起了他,說道。
“我知道,當年郗公的高祖終因心懷漢室,不見容與曹魏,高平郗氏乃簪纓世家,但到了現在,竟然被一些虛浮之輩貶損為寒門。”
“如今大漢複立,我是高祖、光武之後,郗公又是漢室忠臣之後,這複漢興國之業,以後就要依仗郗公了!”
郗鑒聽到劉預提到他的高祖父郗慮,在心懷感激的同時,又大起知己之感。
他們高平郗氏,原本是名門望族,就因為當初在曹魏代漢的時候搖擺不定,從此被曹魏一係打入了冷遇之列,如今百年之後,竟然連續三代沒有出過高官顯宦,成了士族眼中的寒門了。
郗鑒每每想到這裏,就時刻以光複家門為鞭策自己的意念。
一時之間,劉預的一番話,讓郗鑒看到了高平郗氏為士族冠冕的希望。
這時候,劉預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向郗鑒問道。
“郗公,朕還有一事,也是頗為棘手,不知郗公可有良策。”
“還請陛下示下,隻要臣能思琢一二,定然知無不言。”郗鑒趕緊應道。
“自從朕興複大漢以後,祖逖原本是領軍屯駐平原城,卻離開平原,引部分豪強兵馬到了棗陽屯駐,現在祖逖既不肯接受大漢的官職,又沒有舉兵為敵,不知道郗公覺得,要如何處理才是妥當。”劉預說道。
自從劉預稱帝建國號後,原本駐紮在平原城的祖逖,就扔下了劉預授予的印綬,獨自率領那些招募的豪強軍隊,北上到了棗陽城屯駐。
而原本跟隨他的青州軍,則由劉珣暫時統領了。
等到劉預與祖約以宗親結為婚姻後,屯駐棗陽的祖逖,依然不接受劉預授予的車騎將軍官職,就連運送的錢帛布匹等封賞,也都是統統不接受。
最近的一次,還是由祖約派出的祖氏子弟親自去的,卻依然沒有得到祖逖的答應。
郗鑒聽到劉預問這個問題,顯然也早有準備。
“祖逖果然是心懷蒼生的真正忠直之士。”
劉預聽到郗鑒這麽說,頗有些意外,這開口先誇一頓是什麽路數?
“郗公為何這麽說?”不過劉預倒是絲毫不生氣,畢竟人家郗鑒說的沒有問題,要是祖逖都稱不上忠直,那也很少有人可以稱了。
“清河之西就是胡虜石氏之兵,平原城控扼要津,要是祖逖為反對陛下舉兵,恐怕胡虜就要再次趁虛而入,那平原士民就要再遭屠戮。”
“但祖逖又感懷宗族世受晉恩,不忍背棄,如此一來,隻能以白身另外移鎮他處。”
“可是,祖逖手中畢竟有諸豪部曲私兵數萬人,嗯,就算是除掉那些老弱,可以稱得上可用之兵的人數,也得有一兩萬之多,這麽多人屯駐棗陽,距離平原城不過數十裏。”
劉預頗有些為難的繼續說道。
“等到我軍征伐冀州,必定要途盡平原,如今平原雖然有吳信駐守,但是祖逖畢竟屯駐棗陽,你說,到時候,大軍過境,對於祖逖該如何處之?”
除了平原城的要津,棗陽也是一處渡清河的地方,麵對不肯歸附的祖逖,劉預當然是不想與之兵戎相見的,但是祖逖處於這麽敏感的地方,又不能視而不見,所以著實令劉預有些為難。
“陛下,依我看,此事的關鍵,不在於祖逖,而在於追隨其後的豪強們。”郗鑒撫了撫胡須說道。
“哦?還請郗公詳言。”劉預趕緊問道。
“如今祖逖手中沒有一兵一卒,其部曲門客,如今都在盧子,為其弟祖約所掌控。”郗鑒說道。
對於這一情況,劉預當然是知道的,祖逖這些幽州冀州遷徙來的豪強,原本都有大量的私兵部曲,但是都慢慢被劉預下令分拆各居,如此一來,也就淡化的豪強對於這些舊部屬的掌控力。
祖氏一門也是如此,就算是再忠於主家,他的門客們也得各謀生路,誰也不敢跋涉數百裏,穿越漢軍掌控的區域去投奔祖逖,更何況,如今代祖逖掌家的祖約還是鐵杆的“複漢”功臣呢。
“隻要能把祖逖手下的豪強,都爭取為陛下所用,那祖逖手中沒有了可用之兵,白身一人,還有何可顧慮的。”郗鑒說道。
“郗公所言,倒是個好辦法,不過,該如何做呢?”劉預問道,要這些豪強離開祖逖而歸附劉預,倒是一個好辦法,不過卻有些為難。
“陛下,此事簡單,陛下可否給我一些官職告身,也不用什麽尊爵顯要官職,隻是一些郡縣佐貳之職,就可以了。”郗鑒一臉輕鬆的說道。
“難道,郗公打算用官職來拉攏那些豪強嗎?”劉預對此倒是有些期待,要是這樣可以的話,那可就太劃算了,反正官職這個東西,在如今的大漢朝廷,要多少有多少,無非就是多做些印章,多製些冠服的事情。
“哈哈哈,當然沒有這麽簡單,就算是要以官職利祿招攬他們,也得先找對人啊,否則就算是眾人想要依從,沒有領頭之人,恐怕也要多費些時日。”郗鑒說道。
聽到郗鑒這麽說的,劉預也就明白了,郗鑒對於這個事情肯定是早就有了對策。
青州,北海郡。
北海郡橫衝軍,是北海郡的軍府兵名稱。
橫衝軍的軍將位同郡守,不過對於屬下的士兵,卻有些更多的權力,特別是在戰時和操練的時候,都是可以用軍法約束眾士卒的。
呂成就是橫衝軍的一名職兵,他原本是長廣的山賊,在劉伯根起兵的時候,就去混富貴了。
剛一入夥,就分到了曹嶷麾下,後來跟隨轉戰數州,等到曹嶷高梁等人脫離王彌,重新轉投到劉預麾下以後,呂成也自然就跟隨著成了青州軍的一員。
如今的呂成,在北海郡有職田一百二十多畝,但是他除了操練之外,對於農事一竅不通,家中的職田經營,想比如其他的軍府兵則是差了許多。
再加上他無親無故,耕種的田客又是疏於監管,如此一來,一年到頭的收成更是差得更多了。
“娘的,老子就是不想種地,不想經商,才去做的綠林,如今卻又天天要算計農事。”
在自家的暖和房中,已經喝了不少酒的呂成,開始向旁邊一起聚飲的幾個職兵抱怨道。
“嘿嘿,呂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地也是咱們正兵的職責,要是地裏的糧食收成不好,怎麽置辦軍糧,怎麽置辦衣物,沒有了這些,怎麽打仗!”一名醉醺醺的職兵說道。
“狗屁,老子就想殺人斬首拿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