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荀氏表親
永嘉四年,九月,在遠離洛陽的上千裏之外的青州。
臨淄城,青州刺史府邸內。
在大晉太傅、東海王司馬越宣布青州刺史劉預為叛逆,要親自率軍東討之後不久,在洛陽的正式官文還沒有送達到各地州郡的時候,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就如同漲了翅膀一樣,已經傳遍了天下了。
毫無意外,在青州的劉預也很快得知了這個事關自己的大新聞。
又過了兩天,隨著正式的官文下達到了臨近的兗州、冀州等郡縣,整個青州上下都已經確認了這個消息的準確性。
一時之間,整個青州境內都是籠罩在了一片詭異的氣氛中。
而身為當事人的劉預,也清晰的察覺到了這個氣氛。
劉預通過這件事情,清楚的體會到了,在這個皇權擁有無上威嚴的時代,一個以皇帝的名義發出來的詔令有著任何人無法比擬的影響力。
哪怕這個皇帝僅僅是一個傀儡,甚至於這個詔令也僅僅是以皇帝的名義發出,代表的是專權的太傅司馬越,那張薄薄絹書上的字也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這種影響力,甚至讓劉預發現,在原本他以為控製穩固的青州上下都隱隱出現了許多的不安和緊張的氣氛。
畢竟,在普通人看來,如今的天下,雖然有匈奴人、流民等叛亂暴動,但是天下的十之**還都依然是大晉皇帝的臣民,要是青州劉預被打成了叛逆,那他們這些跟隨劉預的人,豈不是也要成了叛逆了。
好在最核心的那些青州軍部將,都是當年跟隨劉伯根起兵造反的主,對於這種事情還並不太放在心上。
“東萊劉預,出於寒微,本性貪暴,喜亂惡安,實非良善,殘暴昏狡不啻於,,,,,其罪一,不思君恩,悖逆妄上,,,,其罪七,戕害士宦,夷戮黎庶,,,,,其罪一百三十二,,,,,”
臨淄城內的劉預府邸廳堂中,一名刺史府衙的刀筆小吏,正滿臉冷汗的,用顫巍巍的聲音朗讀晉廷發布的曆數劉預罪名的文書。
這是青州探子,在臨近的冀州謄寫回來的,也算是徹底坐實劉預叛逆名義的“正式洪頭文件”了。
“好了,不要念了。”
那名刀筆小吏還沒有念完,劉預出言讓他停了下來。
因為在最後的這幾條,已經是毫無營養的廢話罪名了,也就是一些“隨地大小便”一類的無聊罪名。
畢竟,以洛陽晉廷對於劉預的情況知之甚少,要想列出一百八十多條罪名,簡直就是一場腦洞打開的命題作文。
聽到劉預的命令,那名刀筆吏如逢大赦,立刻縮著脖子退到了下首。
“好了,如今看來,這東海王司馬越,是已經與我勢同水火了,連這中檄文都發出來了,還真是看得起我,哈哈哈。”
對於檄文裏的中傷之語,劉預並沒有絲毫的動怒,寫這個的人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的胡寫一通,根本沒有抓到劉預的任何痛點。
何況,就算抓到了劉預的某些痛點,在後世見識過各種撕逼大戰的劉預,也很難被真正的激怒。
劉預幹笑兩聲,收斂住了,向大廳內列座的眾人問道。
“都說說吧,司馬越這是想要打上門來了,你們都有什麽對策啊?”
此時大廳內圍坐的眾人,都是在臨淄附近的青州軍心腹部將和官吏,隻要路程時間允許,幾乎都已經趕到了臨淄。
“將軍,要我說,司馬越這樣子做,對於咱們來說,更是一件好事,咱們就在這等他來,如今咱們兵強馬壯,管教他們來一萬死一萬,來十萬死十萬。”
牙門軍將領趙昆一如既往的直腸子。
趙昆的這一番話,並沒有得到什麽回應附和。
“東海王已經以皇帝的名義昭告天下,如今將軍已經是眾矢之的了,可以說已經是天下的公敵了,要我說將軍馬上派遣一名得力之才,帶著自辯的奏表和豐厚的禮物,速度趕往洛陽,讓那些與我們在商賈之事有合作的公卿們,替將軍從中說合,這樣一來,天子肯定能曉得其中的是非曲直,定能還將軍一個清白啊。”
聽到這話,劉預差一點譏笑出聲音來,定睛一看,說這話的人原來是齊郡豪強的頭麵人物晏著。
這個晏著擔任劉預府中從事,平日裏也算是上下打點的井井有條,劉預幾乎要覺得晏著是可以托以重任的心腹官吏了,隻不過,晏著的這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卻是令劉預大失所望。
“晏君,此言差矣,司馬越命人炮製的這一番惡言惡語,在我看來,也不算是全是虛妄謊言,這侵奪郡縣的事情,我到是確實幹了,這要是到了洛陽,如何能自證清白,又如何能讓皇帝撤回已經發出的詔令呢。真要是如晏君所言,這出使洛陽之人必須得有蘇秦、張儀的口舌才行。”劉預毫不掩飾的露出一副調侃戲謔的表情,看著晏著繼續說道。
“這麽說來,我看晏君,恐怕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啊,要不由你替本將軍去洛陽,在皇帝麵前給我辯出一個清白來,如何啊?”
晏著聽後,滿臉的尷尬,剛才晏著隻是想著如何避免劉預和司馬越開戰,因為那樣一來,他們這些齊郡豪強的好日子就不會再有了,為了打仗,劉預肯定要算計他們這些豪強手中部曲、丁口和糧食的,所以剛才一著急,再加上年老倉皇,才說出了這一番神論。
“老朽年老昏聵,不僅沒有蘇秦、張儀那樣的本事,而且這一把老骨頭,也經受不住路途顛簸了,剛才都是一番謬言,將軍萬勿放在心上。”
劉預見狀,在這個時候,也懶得再搭理他,但是在心中已經暗暗記下,晏著這種表麵馴服的豪強,是很難與劉預同進退的,要不是手中的識字的人確實太少,劉預心中實在想把這些首鼠兩端的豪強統統趕回老家去。
“將軍,事情已經如此,不如將軍舉起義旗,以清君側,誅權奸的名義,與司馬越硬碰硬算了。”剛剛從濟南郡趕來的董平說道。
董平的這一番話,倒是立刻得到了大批東萊叛軍出身的部將們的讚同。
“就是,董平說的對,咱們怕他司馬越幹甚,他說咱們將軍是叛賊,要我說,他司馬越還是叛賊,明明有皇帝,他一個皇帝的遠房,憑什麽把持著朝廷大權。”
“不錯,他司馬越能做朝廷的太傅,能做東海王,咱麽將軍憑什麽不能做,咱們將軍可以做齊王,可以做大將軍。”
“對對對,將軍完全可以稱王。”
“如今的皇帝姓司馬,咱們將軍又不姓司馬,這怎麽稱王啊。”一名青州軍部將弱弱的質疑道。
“不姓司馬,那也可以稱王啊,咱們手中有刀有槍,想稱王就稱王,管他們那些勞什子規矩幹啥。”
“對啊,而且,要是將軍不願意稱王,就算想當皇帝也沒有什麽不可以嘛!”趙昆看到眾人討論的熱鬧,立刻拋出了更加勁爆的說法。
“對啊,要是將軍當了皇帝,那將來坐了天下,咱們豈不是也可以如同雲台二十八將一般,成了天下頂尖的大官了!”
“對對對,咱們將軍不稱王,直接做皇帝算了。”
“當皇帝,當皇帝。”
“當皇帝!”
眾人見到劉預一言不發,隻是似笑非笑的巡視大家,許多人都以為剛才趙昆所言,是有劉預授意所為。
一時之間,本就不大的廳堂內,充滿了鬧哄哄的亢奮聲音。
與這些青州軍的部將不同,一些青州或者僑居青州的士人,見到這些青州軍部將們,竟然如此草率的就開始叫囂讓劉預當皇帝,全都是滿臉的駭然。
雖然司馬家的皇帝,這幾年一直都是弱雞到了極致,但是當年司馬懿父子兩代三人的經營下,再加上晉武帝司馬炎一統天下,大多數的士人都在心中認同了這個司馬家的晉王朝。
如今,這些青州,或者說大部分都是東萊郡的土包子們,如此輕易的就叫囂鼓動劉預稱帝,這可是大大超出這些士人的預料了。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關鍵點,最終還是在劉預身上。
所有人都齊齊看向了劉預,仿佛在等著劉預做出最後的決定。
看到這些士人屬下的行為,劉預這才大聲製止了青州部將們越來越離譜的各種討論。
並且,劉預用很認真嚴肅的態度,訓斥了最先口出狂言的部將趙昆。
“趙昆,滿嘴的胡說八道,早就告訴過你,不準當值的時候喝酒,如今淨說些醉話,這種荒唐大逆的言論,是能輕易說的嘛!這是多大的罪過,你知道嘛!”
劉預的厲聲斥責,讓確實喝過酒的趙昆的嚇的一激靈,這種當著眾人麵斥責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是這種嚴肅的樣子,趙昆還真是第一次見到,身上那點微微的殘留醉意,一下子全給嚇沒了。
趙昆趕緊俯首請罪,劉預表情不變的瞥了一眼,說道。
“知罪就好,念在是醉話,就罰你一個月不準喝酒!”
聽到劉預這麽說,趙昆腦袋中一陣蒙圈,因為除了一個月不準喝酒,劉預並沒有給他任何其他的懲罰。
趙昆心說,奇了怪了,這就完了嗎,僅僅就是罰我一個月不準喝酒,至於弄出這麽大陣仗嘛,我看季興將軍的樣子,還以為要砍我的腦袋呢。
因為劉預的謀主華琇,在開始之前突然有急事,沒有到來,所以劉預組織的這一場青州軍政將領官吏的議事,也很快就是暫時作罷了。
沒有華琇在場,劉預也就是沒有做出任何明確的應對措施。
不過,經過這麽一場略顯嘈亂的議事,劉預已經從中把幾乎每個人的表情和反應看在了眼裏,哪些人是遲疑者,哪些人是忠心耿耿的心腹,哪些人是潛在威脅,劉預都一一作了觀察,這種觀察雖然不是百分百準確,但是對於一些明顯的威脅,劉預肯定是不能放過的。
在屏退眾人後,劉預又疾步回到了後麵的書房,因為貼身的奴仆告訴他,說劉預的智囊謀主華琇,剛剛已經在書房等著他了。
劉預一進了書房,就看到了華琇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公卿子弟大半的男人。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劉將軍嗎!?”那名男子一見到劉預進來,就趕緊熱絡的稱呼道。
這間書房雖然是內宅,但是其中的牙軍衛兵一點也不少,所以華琇帶了一個人進入書房的事情,劉預在來之前也已經知道了。
雖然,劉預早有準備,但是這個男子一見麵招呼的方式,卻有些超出劉預意料,這可是不合禮數的。
“某就是東萊劉季興,敢問兄台是?”劉預雖然這麽說,但是一雙眼睛卻是看向了華琇。
華琇見狀,微微一笑,一臉輕鬆的說道。
“這是潁川荀氏的荀巋,是當朝太子太保荀泰章之子。”
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潁川荀氏,這倒是真的讓劉預有些吃驚。
“原來是潁川荀氏的荀兄,果然是人中龍鳳一般的英才。”
劉預此言也不全是恭維,因為這個荀巋身長八尺,長得儀表堂堂,要是按照現代的標準,就是一個妥妥的大帥哥,而且他的身上自有一股富有詩書辭賦的氣質,但是又透著幾分的英武之氣,並不是那種病懨懨的酸腐書生。
“要是序論起來,季興,你可以是要稱呼荀道堅一聲表兄的。”華琇笑眯眯的說道。
劉預一聽,原來這個荀巋的表字應該就是道堅了,不過華琇讓他稱呼的這一聲“表兄”倒是從何說起,讓劉預一頭霧水。
“我長姊華苕,就是嫁給了荀泰章,荀巋正是我長姊所出,我二姊正是王則的母親,所以荀巋就是王則的表兄,自然就是你的表兄了。”華琇說道。
劉預一聽,心中一陣無語,這些延續數百年的士族豪門,各種的親戚關係,還真是錯綜複雜。
他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竟然又成了潁川荀氏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