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神台弒神完(大結局)
亮光劃破黑暗, 蘭若劍的鋒芒割破長風,連空間也碎為片片碎影。碎影消散,姜如遇握著劍站在浩蕩青天之中。
天道威儀加諸於身, 姜如遇周身的骨頭都在擠壓著疼痛。她凝望四周,手中的劍一樣鋒利,但是找不到可以出劍的對象。
天道有形還是無形?如若無形,姜如遇的劍又該刺往哪裡, 刺向青天嗎?
「鳳……凰。」姜如遇耳畔響起鐘鼓大呂般的聲音, 威嚴厚重, 像是長者的教誨。
它帶著悲天憫人般的情緒, 如要勸浪子回頭:「鳳凰,你真要一錯再錯?」
話語如同梵音, 侵入姜如遇的腦海中。
它說:「用你的眼睛看看,這個世界被你們摧毀成了什麼模樣?」
姜如遇如被控制了神智, 她舉目遠眺,修真界此時因為大小戰火,的確滿目瘡痍,人開始學魔,魔開始做人。姬清晝正和姬風申打鬥, 這兩條龍的殺傷力都無與倫比, 山河破碎,如同敗絮。
「昔日你的先祖不忍看這些慘狀,才率領其餘神魔獸抵擋姬清晝,你是它看好的後代,為何卻毫不慈悲, 與賊為伍?」
它聲聲質問姜如遇,眼見著姜如遇陷入沉默, 它更是心喜。
要麼,姜如遇現在停手,轉而攻擊姬清晝,要麼她就等著心神大亂走火入魔,無論哪種,它都樂見。
「我的先祖……」姜如遇呢喃,聲音好似有些迷茫,在天道喜悅時,姜如遇聲音變得堅定,如同撥開迷霧:「我的先祖在之前阻止姬清晝,姬清晝沒有殺他,為什麼他反而隨之死去?」
「鳳凰一整族沒有插手當初那些事情,冰鳳甚至離開全族阻止姬清晝,為什麼無論是避世的鳳凰族還是冰鳳,都死在了當初的大劫之中。這算不算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用慈悲誆騙仁慈的鳳凰,讓龍鳳爭鬥兩敗俱傷,最後選擇將它們一網打盡。
姜如遇一直堅信,慈悲要留給值得慈悲的人,對惡狼的慈悲是對準自己的尖刀。
天道被戳穿,居然毫無心虛:「大劫之下,無人能逃,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如若犧牲自己就能換得天下蒼生的幸福,這也是一種幸運,對你的先祖來說更是如此。」
它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生也無涯,生也有涯。」
姜如遇冷笑:「如若犧牲我先祖一人的命,恐怕他不會怨,可犧牲的是我們全族,你憑什麼認為我們心甘情願?你說我們的生命雖然長,但是沒有足夠的價值,就只能算是有涯,更是笑話。我們的生活需要如何過如何追求自己的價值,應該我們自己說了算,不為別人犧牲我們的生活就沒有價值?」
她眉眼輕慢嘲諷:「如你這般說,這麼多人族,沒為我們神魔獸犧牲過,他們的性命是否也沒有價值?」
「你太執著,毫無慧根。」天道道。
姜如遇那張絕艷的臉此刻冷得令人不敢直視:「是你沒有慧根,原本神魔獸和人族能夠共存,我的先祖還有麒麟、還有其餘神魔獸願意為人族阻止姬清晝就能看出他們能夠共存,你降下大劫,所有神魔獸全部死去,試問,為何你現在不再降下大劫?是否因為當初殺孽太重,又被剝奪了這項權力?」
「一派胡言!」天道的言語中終於有了怒意。
那次降下大劫,不只損耗它許多,更讓大道對他施壓,為此,它不得不眼睜睜看著這些藉助人族起運轉生的神魔獸活下去。
「你生氣了。」姜如遇道:「你這麼生氣,為什麼現在不殺了我?你怕我什麼條例都沒有犯,你就對我痛下殺手,會在斬道劍上再留下一筆……」
「痴兒。」天道又恢復古井無波的語氣,「未經苦楚,大放厥詞。」
天空中傳來一陣壓迫,吸力沉重,像要把姜如遇吸進去。
她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姬風申身上的龍鱗已經被染紅,往外翻著,露出皮肉,他朝天空看了一眼,伸手抹去鱗片上的鮮血:「兄長,那是你喜歡的女人,她可能要死了,你不去救她嗎?」
姬清晝伸手撥出一個水琴,琴弦為水色,色澤溫柔。
姬風申身上的龍鱗再度染紅,見他的動作,嘲諷道:「不愧是你,姬清晝,對於你來說,哪有什麼喜歡。你們龍族,全部如此無情。」
只要姬清晝抓住時間殺了他再毀了弒神台,哪怕天道沒被斬,他也可以再蟄伏等待下一柄斬道劍的出世。
「她不用我救。」姬清晝淡淡落下這句話。
剛才姜如遇故意說天道忌憚再為斬道劍添上一筆,不會殺她,就是在說給他聽,讓他專心對付姬風申和弒神台。
姬清晝也沒感受到姜如遇真的消失,他猜測,她是被天道困在了其餘地方。
此時巍峨的崑崙神山全然出世,像是磅礴如山海般高大的宮殿從地下連根拔出,神山的氣運全然實質化,像是金色的薄紗纏繞在巨大的山脈上,弒神台和它完全融合,神威赫赫張揚在空中。
久聞弒神台大名,卻是弒神台的第一次出世。
姬清晝迎著金色的陽光看著崑崙神山上掛著的弒神台,弒神台如今有九輪,像是炎熱的光,點綴在青翠的神山上。
「姬清晝,天命難違。」弒神台修補著姬風申身上的傷,九個齒輪前後飛到姬風申身上,讓他金衣飄飄,神光彌合無比威嚴。
數條神龍從姬風申體內飛出來,這些神龍由他的神力組成,在弒神台的加持下,這些神龍全部擁有了弒神的力量。
神龍朝姬清晝洞穿而去。
姬清晝手中水琴被神龍餘暉一照,融化在他手中。
姬風申嘴角微翹,弒神台名不虛傳,僅僅是餘暉,就能讓姬清晝吃癟。既然如此……姬風申眼中殺意迸發,崑崙神山再度展現出神輝。神山上那九個齒輪越變越多,金色光束從天而降,全部朝姬清晝而去。
姬清晝根本沒硬接此招,轉身飛往下界。
姬風申皺眉,姬清晝速度如此之快,看來弒神台不能在空中就將他擊殺,如果足以殺死姬清晝的力道落到地面,人族不可能不受波及。
這樣強的力道,毀滅此界都有可能。
姬風申不敢擅自做主,他畢竟半人辦龍,身份尷尬。如果他擊殺了這麼多人族,到時候要是清算他就不好了。
姬風申需要得到天道的回應。
出乎他的意料,天道傳來的指令是毫不猶豫的應允。
哪怕修真界在這場浩劫中毀滅,但還剩下凡塵界,人族薪火不絕。只要姬清晝死,就是值得的,之後一代人再生一代人,早晚會重現現在的繁榮。
光束從天而降,追隨姬清晝的背影。炙熱的光焰落到半空時,地上山巒上的樹林就被灼烤成光禿禿的焦炭,飛鳥的羽毛被融化,奔逃著前往地面。
如果這些光焰落到地面,姬清晝或許會死,但其餘人族、妖獸、魔獸絕對沒一個逃得了。
姬風申望著地面,想到待會兒會出現的人間煉獄,他都有些不落忍。
「砰――」
光焰落到地面,眼見著要山崩地裂,地面卻慢慢蕩漾起一層波紋,慢慢的鱗骨化為水波。
水?
姬風申定睛一看,大地全然變成了汪洋,波光浩瀚深不見底。姬清晝難道縱水淹沒了大地?不,這不可能,淹沒大地這樣的事,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在轉瞬間完成。
只有一種可能,眼前的汪洋其實在地面之上,也就是說……姬清晝阻止了光焰落到大地上。
一時間,姬風申緊緊蹙眉。真是可笑,站在神魔獸一側的姬清晝反而救了人族,不過,不管姬清晝做什麼,神魔獸的覆滅是天命,功過不能相抵。
別說他救一次人族,就是再救千百次,他也得死。
姬風申操縱著狂風,攜帶弒神台的力量靠著狂風在汪洋表面捲起千百層風浪。
崑崙神山上的光束已經快全部落下來,姬清晝的汪洋中間已經有血浮現,是他的血。
姬風申乘勢追擊,讓崑崙神山上所有的光束全部落下,用整個弒神台的力量殺死姬清晝,只要姬清晝死,哪怕弒神台因此力量耗盡,其餘神魔獸他自己就能殺。
然而,在汪洋中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點點星辰,起初星辰晦暗明滅,被姬清晝的鮮血掩蓋,現在星辰卻越來越亮。
「星辰?」難道是碎星河?
龍族秘寶碎星河,姬風申一直知道它的存在,但他並不認為一件寶物能逆轉局勢。
這時候,姬風申的周圍轉瞬出現萬千星辰,以浩瀚星辰為基點,汪洋再度出現,此時他像是被埋在了汪洋中間。
隨著星辰和汪洋的出現,本該落在姬清晝那邊的光束和風浪也全部複製在姬風申這邊。
他有一半龍族血脈,本也在弒神台的攻擊範圍內,一瞬間,姬風申就被這些光束烤得脫了滿身龍鱗。
鮮血再度浮滿汪洋。
姬風申從劇痛種打起精神,用盡全力操控著弒神台,他需要弒神台趕緊停止……
可惜,現在兩大龍族就在眼前,弒神台的使命就是殺死神魔獸,如今兩位力量超絕的龍族在它面前,青鋒不見血又怎能收回?
姬風申因為是操控者,弒神台並沒直接攻擊他,反而追著姬清晝不放。
但是,一切落在姬清晝那邊的力道,都毫無例外落在姬風申身體上。
天上天下各有一片汪洋,姬風申所在的汪洋本就是姬清晝所複製,他承受了一次弒神台的力量。這還不夠,天上天下還各有漫天星辰,天上的星和下面的星遙遙呼應,通過星陣的力量,再次把弒神台的力量傳遞到姬風申那邊。
也就是說,姬風申現在遭受著兩倍弒神台的力量。
他撐不住了,鮮血流盡,幾乎可見白骨。
如果他不是弒神台的操控者,現在早就死無全屍。姬清晝居然得到了星辰的力量,水的本源力量,星辰的本源力量……他早就在為今日做準備了。
姬風申再度吐出一口血,姬清晝的汪洋已經快越過他的肩膀。
為什麼天道不出手相助?
也對,現在這種情況,一切加諸在姬清晝身上的東西都會加倍加諸在他的身上,天道出手也毫無作用。
姬風申憎恨地看著姬清晝,當務之急,只有徹底打穿姬清晝的汪洋,他才有一線生機。
姬風申這次選擇了燃燒自己所有鮮血、二魂六魄的力量,反正以他現在的傷勢來看,他的肉身也不能要了。
姬風申全力擊出,帶著弒神台浩浩蕩蕩的力量,想要打穿姬清晝的汪洋。
姬清晝再強,也不可能強得過弒神台。
就在姬清晝的汪洋如同碎裂的藍寶石,裂縫不斷變大,眼看著就要裂開的時候,姬風申眼睜睜見到地面上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支撐著姬清晝的汪洋。
姬清晝這時顯露出人形,被那股奇怪的力量包裹著,他顯得如夢如幻,比姬風申這個神王還像神王。
姬風申眼睛發直地盯著幫助姬清晝的力量,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是人族氣運的力量。
如今修真界大亂,氣運有所衰微,但是人族的氣運仍然不可小覷。現在,這些力量保護著姬清晝。
為什麼?
人族的氣運卻來保護姬清晝?!那麼這一切都算什麼?正因為神魔獸的存在會極大威脅人族的生存,所以過強的神魔獸才得死,這才是平衡。
可現在,人族氣運反而……
「為什麼……」姬風申再次被力量反彈,他已經油盡燈枯,滿臉都是灰敗的血色。
姬清晝在他身上織了一個水色的網,等著絞殺他的元神,聞言道:「要殺上古神魔的,從來都不是人族的意志,而是你們的狹隘。」
人族和上古神魔本能共存,是天道和姬風申認為神魔獸必死才對人族有好處。
他們為了殺死所有神魔獸,不惜毀滅整個修真界,人族氣運自然能察覺到滅界的危險。如果姬清晝的汪洋被洞穿,修真界必定毀滅,這就是人族氣運幫助姬清晝的原因。
人族、姬清晝……他們的目的都是求活共生,而不是殺死對方。
本就是天道和姬風申自己入了魔障。
他們作著自己的惡,卻將一切惡推給人族,人族只是他們的一面道義旗幟。事實上,人族中或許有心術不正之徒,但是,千萬年,這個種族締造的奇迹和溫良全被姬清晝看在眼裡。
姬風申的元神被徹底剿滅,姬清晝繼續封印弒神台,天道縱觀一切發展,現在連人族氣運也站在姬清晝那邊。
可是,天道不會承認自己錯了。它存在於世間的意義就是維護髮展秩序,如果它承認自己錯了,並且使得世間差點陷入動蕩,那它必定會消亡。
姬清晝早就跳脫出因果,天道根本沒辦法對他動手,它現在也無法操縱弒神台,如果要殺姬清晝,只能寄希望於一個人了――姜如遇。
姜如遇被天道投入幻境輪迴之中。
在這裡,除了時間和真實的世界不一樣,其餘全都一樣,她就像是經歷了真正的輪迴,忘卻了自身。
第一世,她出生在上古神魔獸最為繁榮的時候,她是一個初生的人族,一名極為美麗的人類女子。她的美麗在部落之中最為出色,在父母的安排下有一個英俊的未婚夫。
可惜,她在一次出門遊玩時被一頭龍看到,龍族一向喜好美色,這頭龍擄走了她,她的父母、未婚夫來尋她,被暴戾的龍屠殺乾淨,這一世的姜如遇,是一朵絕美脆弱的花,一頭碰死在牆上。
第二世,她成為瑤山族的聖女,瑤山族世代守護聖花,因為聖花的花粉可以幫助瑤山族貧瘠的土地變得肥沃,聖花是瑤山族賴以生存的根基。
今年,聖花快要開花,族中之人都期盼著聖花的開放,一隻玄鳥在這時登上瑤山族,他懷裡抱著一名女子,他說他需要拿聖花來救他的愛人。姜如遇自然是拒絕,聖花是整個族的命,她為什麼要拿來成全這名男子?
之後,這隻玄鳥說一句「得罪了」,他重傷了姜如遇,搶走聖花,失去聖花的瑤山族今年沒了收成,只能冒著危險出外狩獵,死傷人數慘重。
他們因此遭遇了其餘部落的欺凌,姜如遇作為聖女,被玄鳥重傷也抱病徵戰,死在那場戰鬥中。
第三世……她成了化蛇買回府中的奴婢,因為做飯不夠好吃,被活活打死。
第四世、第五世……姜如遇整整遭遇了十世橫死。
在她要繼續輪迴時,天道出手,將她拉出了輪迴。
「這就是當初的世界。」天道言,「你們都認為我錯了,認為世間生靈都有存在的必要,我從不否認這一點。」
它像一個諄諄教誨的長者一般:「可是,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你剛才所經歷的就是當初的世界,你也體會到了,在上古神魔的存在之下,人族就像風雨之下無根的浮萍,他們的生死都在上古神魔的鼻息之間。」
「我為天道,要的是這個世間的正常運轉,而不是對錯。」天道道:「過強者,終會滅亡。姜如遇,做出你的選擇,你願意讓所有人的生死都系存於姬清晝一念之間,還是讓這世間變得越來越平衡……」
天道在誘導姜如遇,姜如遇自小長在人族手中,她對人族也有感情。
那十世輪迴,更讓她能體會到人族的艱辛。
姜如遇腦海中十世的死亡歷歷在目,她心底閃過為人族時被上古神魔欺壓時的欺辱,閉了閉眼:「沒有你的干預,世間也會變得越來越平衡。」
天道一愣。
姜如遇握緊斬道劍:「拿鳳凰一族舉例,鳳凰族全盛時不過也只有兩三百隻鳳凰,人族卻繁榮昌盛,生生不息,這就是人族的長處。人族誕生時,正值上古神魔全盛,人族憑藉自己的力量,發展自己的族群,這就是人族的力量,你以為人族是什麼脆弱的花,沒了你的拔苗助長,人族就會死嗎?你未免太瞧不上人族了。」
「在上古,就有人族屠神的事,你看不到嗎?忽視一個種族的長處,只想著滅殺另一個種族,那我告訴你,狂風太大,會吹斷人的脊樑,你讓世界上再無狂風好了。雨災連綿,會損毀人的性命房屋,你滅殺所有雨水罷了。」
天道已經有些詞窮:「痴兒,十世欺凌,你半點不悟。人族所受欺凌難道是假?」
姜如遇道:「月有陰面,也有陽面,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情,當然會得到不同的結論。我投生為人族,受到一些上古神魔獸的欺凌我就要因此厭惡整個神魔獸一族?那麼,如果我投生為豬狗,被人族所食,我是否再該滅殺整個人族?」
她越說,道心越發清明。
姜如遇在這個時候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也放下了心中一切枷鎖。
她從來都不需要站在人族的對立面,她只需要殺了走火入魔的天道。
姜如遇一起殺心,她周遭的環境就發生了變化,天道見招安無果,已下決心殺死斬道劍的劍主。
哪怕它需要付出代價。
天空中驚雷乍響,紫色的閃電劈在姜如遇身上,她現在被困在天道的空間內,與其等著姬清晝來找她,姜如遇更習慣自己動手。
劍與雷交織在一起。
萬劍朝宗的劍被驚雷盡數劈裂。
山河劍陣里的山巒被毀,河流阻塞。
極冰之焰倒是滅絕一切生機,但是天道無形,姜如遇最大的殺招對於天道毫無作用。
她只能寄希望於還沒完全解封的斬道劍。
斬道劍現在全無鋒芒,頂多只能為姜如遇抵擋一些驚雷。天道如今有兩位敵人,一名是姬清晝,另一名是姜如遇,它現在必須殺死姜如遇。
在天道的全力攻擊下,姜如遇身上被劃了幾十道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必須想法離開天道這個空間,才有機會完全解封斬道劍。姜如遇一劍刺向空間的薄弱處,驚雷也隨之劈往她的脖子處。
她身形踉蹌,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額上的印記也隨之浮現。
如果姜如遇此時不是神魔獸的身軀,已經被天雷殺死。
饒是如此,她也往下倒去。就在這時,她袖內的玉瓶掉落下來,那是……姜不疑拿給她的玉瓶。
姜如遇記得這個玉瓶拿給了姜不絕,姜不絕從中還拿出了一封信……現在細想想,姜不絕看信時全神貫注,只拿了信,沒拿玉瓶。
這玉瓶也就留在姜如遇這兒。
現在玉瓶碎裂,在陽光下碎片像星星劃過,那些精巧的碧綠瓶身內,好像有白色的小字,這些字排列整齊,正是鳳凰語。
姜如遇脖子中噴出血,她倒下去,將這些字全部看進眼裡。
那是冰鳳留下的字。
冰鳳說,天道無形無跡,非人、神之力能誅。冰鳳原來也從自己的遭遇中回過神來,他說當初是天道期瞞了他,他說他自己輕信於天道,害了自己的命是他咎由自取,但麒麟以及其餘神魔獸全然無辜。
冰鳳從天道降下的大劫中看出天道依然喪心病狂,猜測如果哪日天道覆滅,一定是因為惹怒了大道。
而要殺天道,必然是天道失去了道義,他記錄下天道之前對他所做之事,希望能是一筆助力。
天道誆騙了冰鳳,它對冰鳳說姬清晝的目的是斷人族氣運,沒了人族,神魔獸就不會被打壓。冰鳳信以為真,他心想,如果天要神魔獸死,那神魔獸就逆天而為,把天捅個窟窿也罷,而不是借覆滅人族來求得自身生存。
冰鳳找姬清晝對質過,當時的姬清晝對他要斷絕人族氣運之事供認不諱。現在冰鳳細想,那次他碰到的人也許根本不是姬清晝,而是姬風申。
天道利用冰鳳的仁慈之心,以極冰之焰對付姬清晝,再在他們兩敗俱傷之際降下大劫,坐收漁翁之利。
冰鳳不服,天道怎麼能這樣?他不認為自己的死是天意,認為自己是死在魍魎手段上。
不只他死去,還連帶著麒麟王等神魔獸……如果他們不和姬清晝拼個你死我活,憑藉他們的力量,哪怕是大劫降臨,他們也不一定會死。
看完冰鳳留下的東西,也許是因為這涉及了整個神魔獸的覆滅,哪怕天道及時毀滅了整個玉瓶,斬道劍也徹底解封。
漆黑的劍身閃爍著神秘冰冷的光澤,姜如遇握緊劍身,也和它有了緊密的聯繫。
透過斬道劍,她好像看到天空中布滿了金色的脈絡,這些脈絡好像就是構成天道的規則條款。
但是,它們的中心部位纏繞在一起,如同亂麻,代表著此時的天道早就有失偏頗。
姜如遇用斬道劍去割掉其中一條脈絡,果不其然,蘭若劍無法做到的事,斬道劍做起來十分簡單。
空中的驚雷如雨點一樣落下來,落在姜如遇的身上。
她的結界早就破碎,這些雷只能生生抗下。
她還得保持清醒,用斬道劍施展出山河劍陣,把那些脈絡全部困在山河劍陣之內。驚雷仍然想破壞山河劍陣內的脈絡,姜如遇一不做二不休,使用久違的染血之法。
山河劍陣內變成一片血色。
脈絡實在是太多,那是天道,不是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山河劍陣里萬劍齊發,一時之間也無法全部清除完這些脈絡。
但是,姜如遇的血已經快用得差不多了。
她耳邊甚至聽到了姬清晝讓她先停手的聲音,姬清晝想要打破這個空間進來。他聞到了血腥味,也知道姜如遇快撐不下去了。
能斬天道的只有斬道劍,但是,和姜如遇的命比起來,姬清晝願意再等另外的時機。
他操縱水蓮破開天道的空間,來到山河劍陣內,甩出一道水弦要帶走姜如遇,卻被閃身避開。
姜如遇朝姬清晝搖頭。
只差一點點了,她不能前功盡棄。
見萬劍朝宗仍然不夠,姜如遇再拿著斬道劍,親身一條條脈絡地刺。姬清晝在一旁為姜如遇抵擋天道的驚雷。
再沒有一道天雷落在姜如遇身上。
她身上的傷也被姬清晝快速恢復,可是斬道劍帶來的消耗比恢復更快,姜如遇還差三條脈絡,只要切斷這三條打成死結的脈絡,剩下的幾條脈絡就會自散。
但姜如遇已經雙眼渙散,她沒有力氣了。
十世的虐殺輪迴,她早就心力憔悴……
姜如遇最後舉起斬道劍,她的手指已經在發抖,用力刺出去,她甚至看不到自己是否准。
如果錯了,她和姬清晝可能不會死,但其餘神魔獸全都逃不過。
所有的命繫於她一身。
可惜,劍偏了。
姜如遇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她只感覺斬道劍脫手落下,而她想去撿起來,卻無法觸碰到它。
空中的驚雷彷彿都變得雀躍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身影從空中劃過,義無反顧朝那三條脈絡飛去。
秦山!
秦山面容剛毅,他好像哭過,手裡握著一條嫩綠樹枝,這樹枝……姜如遇覺得有些眼熟,還來不及阻止,秦山就揮動樹枝,朝那三條脈絡猛擊而去。
驚雷朝秦山擊打而來。
姬清晝一手接住姜如遇,一手為秦山築了一個結界,但是,秦山主動朝結界外飛去。
在樹枝揮斷脈絡之時,姜如遇感覺世間的一切都變得悄無聲息。
一種威嚴逝去了。
天道的禁錮陡然消失。
秦山也受到那道驚動天地的天雷擊打,他的骨頭清脆地碎裂,握著的綠色樹枝好像也變成了一個柔美的女子。
那是雪梧桐,也是百合。
雪梧桐的殘影溫柔抱著秦山,朝姜如遇投來一瞥告別。
那樹枝其實是她的根,她雖然被污染了,但是根還留著。萬年雪梧桐的根一樣能傷害天道。這傷害不算多,但是斬斷三根脈絡她還是做得到。
只是根碎了,她也徹徹底底不復存在。雪梧桐是個溫柔的人,她寧死也要殺天道,可見確實被欺負得狠了。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
秦山自然也不願意獨活,活著真是太苦了,他不要被結界保護,他要和百合一起消亡於天地之間。
他很開心,至少,他為百合報了仇。
他們二人手拉手,消散在天地之間。
或許天道永遠也沒有想到,它沒有覆滅在姬清晝、姜如遇、斬道劍的手上,反而覆滅在人族手上。
它傷害的不只是神魔獸,這個世界是有情的。
生靈們會彼此動情,它傷害的不是秦山的敵人雪梧桐,而是他的親密愛人百合。就像之前那場大劫,看似死的只有上古神魔,但那時的上古神魔已經和人族通婚。
它毀滅的是許多的家庭,留下的是無數遺恨,人族也為那場大劫慟哭。
幸好,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姜如遇意識渙散,長長久久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