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
雨的饋贈實在大方, 溢出的水幾乎要把院子給淹了，好在老宅排水及時。
鬱清找到了竅門，就不再逗它。否則小家夥一激動, 可浪費水了。
但它似乎很喜歡水滴的聲音，鬱清便拜托老宅, 在小水池上方的屋簷做了個滴水設計，白天有水緩緩滴落，雨就能玩一整天。
鬱清則趁著這麽一淹，泥土濕潤，幹脆播了些種子。
章樹對植物的事最感興趣, 湊過來問：“種什麽？”
“花。”鬱清道。他網上隨便淘了各種各樣的花種子回來。
“怎麽突然想到要種花。”樟樹一聽有新的東西種，心情挺好地幫忙。
“老宅說蝴蝶和螢火蟲都以吸食露水花蜜為生，院裏花太少了。”
而且不是菜花就野花。反正家裏這麽大地方, 空著也是空著, 多種點東西挺好的。
鬱清閑著沒事, 還開了塊空地吃完水果埋核兒呢，既不用處理垃圾，還能增加綠化。他上月吃的橘子, 扔的籽已經長出苗來了, 綠油油一簇簇，看著特別喜人。就連沒吃完壞掉的一半西紅柿，埋了地裏，也長了幾棵弱弱的苗苗出來。
南方溫暖濕潤的氣候裏, 仿佛什麽都輕易就能發芽, 但要長大, 卻是個漫長又艱辛的過程。
鬱清沒指望它們開花結果, 就圖個養眼, 也沒打理，任它們自由生長。
倒是章樹盯著，時不時挑幾棵移走。這家夥對植物是真上心。
他還問鬱清：“屋後邊那棵老高的樹，是你種的？”
鬱清道：“小五種的。”
章樹難得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震驚之色：“小五也會種樹！”
586立即得意道：“那當然，我們地獄土地很遼闊的，可以種很多東西……”
說到地獄樹，鬱清想起了樹上的阿飄，終於打算去瞧瞧，他到底要掛到幾時。
隻是他到了那兒，有點傻眼。樹上又多了一隻阿飄！
“這是我的朋友，小乙。”第一隻自掛的阿飄說。
鬱清看過去，小乙同樣是個醜漢子，長相有點不善的樣子，但五官也是正常的，不嚇人。
“這裏居然會有人類來。”小乙幽幽說，“你也要上來乘涼嗎？”
鬱清：“……”
“他不會爬樹。”第一隻阿飄說。
鬱清便問：“你的名字呢？”用第一第二隻什麽的稱呼實在太麻煩了。
“死太久，忘了。”
鬱清幹脆道：“那我暫時叫你阿忘吧。你們打算掛到什麽時候？”
兩人也不說話，眼神亂瞟，不知道在找什麽人。
倒是一直跟在身後的章樹忽然開口道：“小鬱，你不認得他們了？”
鬱清：“什麽？”他應該認得嗎？他很確定這不是他鬱家的人啊。否則586肯定會提醒的。
章樹道：“你小時候，扮鬼臉逗你的就是他們。”
鬱清：“！！”
他難以置信地再看了看。太久遠了，他沒印象……
但是小乙恍然道：“我說你怎麽這麽眼熟，你是那個漂亮小孩！”
阿忘瞪他：“閉嘴！”
鬱清瞬間明白了，無奈道：“586，是不是你把人家抓來的？”
他就說阿飄好好的，為什麽會自己掛到樹上去。
586冷哼道：“是他們自己撞上來的。你不一直說那是童年陰影嗎？我就琢磨給你出口氣，順手掛上去了。”
鬱清哭笑不得，又問兩人別的阿飄去哪了。他記得當時嚇到他的不止兩隻來著。
“早就魂飛魄散了。”阿忘歎氣說，“我們兩個比較聰明老實，因為這間宅子是個老神仙，還有大妖守護，連惡鬼也不敢靠近，我們就一直躲在這附近。”
鬱清感慨萬分，道：“行了，都下來吧。”
586立即冷冷道：“阿忘可以下來，小乙不可以，這家夥前世就喜歡搬弄是非，鬧得家宅不寧。宿主，以前戲弄你就是他組織阿飄出的主意，必須掛上七七四十九天。”
小乙默然不語。
阿忘求情道：“大王饒命啦。”
586哼道：“你們在這兒撞上地獄樹，就知足吧，要是真到了地獄，可不止掛著那麽簡單。”
阿忘：“大王開恩啦！”
586冷漠道：“好煩，宿主，要不我們掛他個九九八十一天吧。”
阿忘閉嘴了。
鬱清失笑道：“586，你們地獄係統還管這些事啊。”
586道：“誰讓他們自己倒黴呢。這樹本來就纏繞因果的，撞上就走不脫。一般孤魂野飄都繞著走的，就他倆膽子賊大，老在這附近轉悠。不過兩個也算做過點好事，之前老陶他們上山迷路，他們給指過路。”
鬱清沒想到還有這回事。
阿忘不好意思道：“因為這宅子也救過我們不少次，每次我們兄弟被惡鬼追逃過來被大妖捉住，他總是替我們求情。”
章樹從鬱清身後閃出，麵無表情道：“是啊，煩死了。”
阿忘才發現他的存在，瑟縮了一下腦袋。
“謔謔謔……”老宅高興地道，“不用害怕，章樹既然開口，就表示他現在心情很好。”
章樹：“……”
鬱清也忍不住暗笑，道：“既然老宅沒意見，你們可以在後山，但不要出來嚇到我的客人。”
阿忘老老實實道：“曉得的。”
樹上的小乙忽然道：“你們人未必就比我們阿飄良善，不然，老宅子為什麽變老了？我記得幾十年前，他不是這樣的聲音。是不是你們之中有人對他做了什麽？我聽說他在這兒呆了幾百年了，一直都很年輕，為什麽幾十年間就忽然蒼老下來？”
鬱清愣住了：“什麽？？”
586忽然暴喝道：“聒噪！”
地獄樹劇烈搖動起來，枝葉悄悄散開，露出了空隙，透下陽光，正好照在小乙身上。阿飄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被灼燒，煙霧飛散，他痛苦地扭動身軀，發出慘叫聲。
“宿主，這隻阿飄果然愛搬弄是非挑撥離間，要不還是別讓他下來了，讓他掛那兒一百年吧。”586嫌棄地道。
鬱清走神了一下，問道：“老宅，他說的是真的？你什麽時候開始變老的。”
“咳咳……”老宅猛地咳嗽起來，過一會才苦惱道：“很久以前的事，不記得了。”
然後提醒他：“前門有客人來了，小鬱快去看看吧。”
鬱清隻好先和章樹趕過去。
等他走了，地獄樹的枝葉才又合上，阻擋了陽光。小乙終於停下了慘叫，奄奄一息地趴著。
“你不該多嘴的。”老宅道。“這件事以後都不要再提謔，不然，你們會惹到不該惹的家夥。”
阿忘連忙道：“老神仙說的是。”
*
院子裏，鬱清看著來訪的三人，有點意外：“你們要住宿？”
這是一家三口，一對夫妻帶著個孩子。
“先看一下房間。我們在在途網上看到的，你放的圖片不是假的吧？”男人不確定地看了看手機道。
鬱清點頭：“當然是真的，跟我來。”
夫妻倆看過了房間，十分滿意，立即拍板要住下。
男人還道：“你這地方，開這樣的旅館，真是……”
他說不出怎麽形容。他覺得這樣的旅館配置完全不該浪費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但又覺得這樣天然雕飾的房子，確實在青山綠水中更有意境。
鬱清道：“喜歡就好。”
他喜歡。
客人也喜歡更好。
他有想象過，老宅如果在城市裏，應該會很不適應，空間狹窄，還到處有攝像頭，行動太不方便了，還有汽車尾氣……老宅就算能淨化領地，每天負擔也太重了。所以，在山村裏挺好的。
鬱清給登記好了，隨意聊了聊，順便提醒他們上哪買生活用品。
一家三口是來親子旅遊的，因為夫妻兩個常年忙於工作，孩子一直是爺爺奶奶帶著，他們和孩子沒什麽時間交流。最近學校的反饋不是很好，說孩子成績不好，而且獨來獨往不和人說話，給了建議，他們便趁著暑假，雙雙湊了年假出來。
但鬱清看不出什麽異常，小男孩挺乖的，和爸媽說話時也很開心的樣子。看樣子這次一家出來旅遊是有效果的。
男人和他聊了聊，去小賣部買東西去了，女人則在房裏細心布置。
小男孩叫喬書，就自己待在樓下等著。看起來挺獨立的，不是個粘爸媽的小孩。隻不過這會兒鬱清看出來了，小孩確實不愛說話。
和爸媽分開後，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自己在一邊發呆。
有人問話他也不回答，原本是在客廳裏乖巧坐著的，聽到鬱清問話，仿佛受到了驚嚇，緊張得不行。等沒人注意了，便挪出了門去。
鬱清悄悄出去看了看，發現他沒跑，隻是在廊下扶著欄杆望遠處，估計是等爸爸回來吧。
第一次看，他在巴巴地等。
第二次看，他開始發呆了。
第三次……
小孩伸出了手，接住屋簷滴下的水。水珠這兒落一滴，那兒落一下，他大概覺得挺好玩的，一直在接著水滴玩，不知不覺玩得起勁，把先前的緊張也給忘了。
？？！
正在水池裏苦等的雨忍不住了，它探了探。
它的水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