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感傷和瘋癲
“悠兒,你的信。”今兒一大早,盈盈姐便笑容燦爛地奔進我的屋子。
我接過信,信封上寫著“悠兒親啟”,筆跡是我心底裏的熟悉。素手輕撚,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一張薄薄的信紙便被抽了出來。
“悠兒見字如晤。事態出乎意料,如今少桓控製了京城重要官員及若幹商賈,其中便有令尊大人。少桓意欲玉石俱焚,甚至謀圖縱火燒毀京城。私以為少桓此舉是要拖延時間,或是求取保命封王之承諾。然逸軒欲速戰速決,恐將無視上述人等之性命。悠兒可考慮來京勸說逸軒。書短意長,不一一細說。”
少桓簡直喪心病狂,這麽歹毒的方法都想得出來!秦家好歹也是他丈人家,雖然作為秦幽的我早早掛掉了,可是他不能一轉身就這麽做吧。好在如今他不知道我是秦幽,要是讓他知道秦家就是我們家,那他還不以此作為籌碼狠狠要挾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秦家雖然和我沒有多麽深厚的感情,可畢竟養育了我好些年,我怎能見死不救。
“信上麵說了什麽啊?”盈盈姐咬著蘋果問道。
我淡淡一笑道:“本公子得去京城走一趟。”
“唉”,盈盈姐歎了口氣,沒像我預料中一樣撒嬌嗔怪,而是扔掉了手中啃了一半的蘋果,默默地走過來抱了抱我,輕聲道:“保重。”
盈盈姐按照銀魅留下來的方法替我解了禁製,我便離開了回月齋。回身望了一眼,隻看見樹木蒼翠,沒有什麽回月齋,也沒有什麽宅子。我突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是這麽虛無,當你走過之後回身望去,也都煙消雲散了。
前一世的我羨慕名揚四海的人物,可如今的我,作為逸軒部眾恨不得剝皮抽筋的罪人,作為慕容凜手下的得力幹將,作為天下盡人皆知的丐幫幫主,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這些名望,都是慕容凜為了他自己的目的強加給我的。
可我竟然都不恨他了,竟然隻是聳聳肩就過去了。唉,什麽都不想的話,安安分分等著嫁給他也是很好的吧。我來自現代,很清楚自己要自由,要獨立,可這和慕容凜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自由和愛情兩相比較,我終歸還是敗給了愛情。想必選擇自由的女子,都成了特立獨行的女中豪傑,而我終究隻是個小女人。不過,和其他養在深閨的女子不同,我自身的能力還是能給我一條退隱江湖的退路,可我希望我永遠也不要走上這條退路。
“得得”的馬蹄聲伴著我走過了樹林,走過了城鎮,走過了田野,走過了鄉村。眼前所見不由得讓我心上一冷。可歎華夏大地在戰火中滿目瘡痍;可憐神龍故裏在硝煙中生靈塗炭。新年燃起的狼煙,焚毀了無數平民的安定生活;早春響起的廝殺,打碎了多少百姓的團圓家庭。
我知道,不破不立。可是這“破”的代價,卻是要這些最無辜的人來承擔!
我不知道慕容凜有沒有看到這沿途的破碎和哀嚎,可我確實被深深震撼。少桓竟然還要焚毀京城,殺死政界和商界的支柱。帝王博弈,百姓何幸!如果說慕容凜所為是迫不得已,那少桓才是真正的陰狠瘋狂!
傍晚時分,我來到一個鎮子。走過一家琴行時心下一動,進去買了一張琴。我知道,這樣的琴不能供我施展幻術,可是我的心很亂很亂,很想撫琴。
我入住進一家客棧。剛要開始信手撫琴,便有一隻信鴿落在了我的窗前。我認得它,那是玲瓏穀的鴿子。
大抵是白天見多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緣故,我今夜有些心灰意懶,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我懶懶地握住鴿子的細爪,將它腳上的紙條拿了下來。
“悠兒,秦府上下現已安全,速隱勿念。”
字跡是逸軒的,我不由得悠悠歎了口氣,師兄終歸是想得周到。眼下我貿然去找他,真的會惹上很多麻煩。
怎麽辦,去京城嗎?
我突然覺得很累,一點也不想動,不想想,不想說話。我在桌邊坐下,將紙條放上燭火,看著那白紙黑字化為灰燼,看著火焰跳動,看著蠟燭默默流下燭淚,直到我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早春的陽光從窗戶中照進來。我抬起頭,拍了拍酸麻的胳膊,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背。什麽也沒摸到,我自嘲的一笑:尤悠,你在期盼什麽,期盼慕容凜在你身邊替熟睡的你蓋上袍子嗎?
我起身拿出了昨晚買的那張琴,隨手彈出,彈了幾個音符時候才發現,我彈的竟然,竟然是《廣陵散》……我一時間心下感慨萬千,這首曲子已然深深刻進了我的腦海中。那是我在少桓府上傾心去學的曲子,是我和慕容凜初遇時彈奏的曲子。學這首曲子的時候我還是什麽都不懂的懵懂女孩,可如今人依舊,心已滄桑。
我突然想起了少桓,那個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男人。不知怎地,我非常想去見見他。我並不恨他,卻出奇的想看看他如今的樣子。或許,我是想看看為了江山而犧牲女人的男子吧。一想起巧雲的死,我便無比心寒。是那種徹骨的心寒,因為,我在懷疑慕容凜給我下了蠱毒時,也感覺到了這種心寒。
還是去京城一趟吧,等逸軒把少桓殺掉以後,我便見不到那個男人了。有些事我還是想說說清楚的。
收拾好包裹,我騎著馬便出了客棧。隻是和昨天不同,我不再快馬馳騁,而隻是慢慢地走著。沒有岌岌可危的秦家在等著我去救,我便徹底慵懶下來了。
從蒙城經曆了那一場事情之後,我便感覺的心一下子灰白了很多,感覺世事萬物都失卻了很多色彩,感覺曾經相信的都不再那麽篤定,感覺其實連掙紮都沒有我便選擇了妥協。
我有點厭惡起我現在的狀態:如此頹廢,如此淡然,如此令人厭棄……
“管他媽的!”我恨恨罵了一句,突然無比渴望起自由來。我狠狠地用鞭子抽了胯下的駿馬,雙腿用力夾緊。馬兒未曾料及,便吃痛狂奔起來。我在這無人的荒蕪曠野上縱馬馳騁,耳邊呼呼刮著早春那能把人耳朵凍掉的冷風,隻覺得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啊!我是風,我要飛!”我握著馬韁大聲叫了起來,叫的聲嘶力竭,就好像再也沒機會這樣放浪形骸了一般,就好像這是我最後一次享受自由的風一般,就好像,就好像我即將陷入一個無力掙脫的囚籠一般……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不知瘋跑了多久。馬兒累了,我也累了。我將馬兒拴在一棵大樹下,但見四野開闊,盡是早春的荒蕪,一片曠野之上,唯有這一棵高大的樹,盡管葉子盡落,可卻那麽高大,那麽讓人想要過去依靠。我走到這棵樹的身旁,張開手臂將它環住,喃喃道:“你還在那裏的,一直沒變,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