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小女澹月
隨後的一個時辰，李玄舟是見識到了這天下到底有多麽大。
僅僅就是女子就有很多種類。
自然這不是什麽貶低之意，則是可以明顯看得出來有些女子不是雲港鎮本地的存在，應當是通過什麽大船過來的，有的裝束都不是本地的，更是什麽類型的有，看的真的叫人眼花繚亂。而徐如海剛開始是給了這倌人婆十兩銀子的，這十兩銀子放在一般敵方絕對是足夠了，但是落在這個地方，這十兩銀子也隻是類似於一個定金的存在，最後等到差不多要離開的時候，徐如海已經是用了五十多兩銀子了，李玄舟這是不知道用了五十兩銀子，否則就他現在還需在淬煉身軀上勞心費神，他肯定是會舍不得的。
倌人婆卻還有事情要做。
她最後是領進來了一個女孩。
李玄舟雙手本來是端著茶杯的，不過等到他看見了這個女孩之後，他則是疑惑的將手中的茶杯放了下去。
這一下午的刺激驚嚇，他原本以為自己慢慢的會冷靜很多，就像是一件事情做得多了，慢慢也就索然無味了。
不過最後的結果自然不是這樣的，這青色小樓裏麵的女子一個比一個厲害。
完全就是懸著心，從來沒有掉下去過。
真的就是長見識！
是完全的佩服了。
眼下真的要說瞧見了這個女孩，他除了一些期待之外，有的更多的就是疑惑了。
不是因為這個女孩相貌到底如何如何，是因為這個女孩的年紀。
女孩絕對就是和他本身差不多的年紀，甚至於年紀可能還要小一些，現在是梳著小女娃才會有的一些發絲，手中是抱著一個厚重的琴，一聲不吭的站在倌人婆的身後默默地低著頭。而李玄舟從她的臉上根本瞧不見之前那些女子的從容，更瞧不見那種勾魂的魅力，這完全就是一個小女孩麽，現在的她是第一次進入到眾人視線中的忐忑不安。
李玄舟明白這種感覺。
若是他不跟在自己師傅後麵修行，那麽現在將他直接和這個小女孩換一個位置，那麽他的表現不見得比這個小女孩要強。
隨後等到他看見這小女孩不忍直視的雙手後，他這眉頭已經是皺起來了。
小女孩其他地方收拾的都是非常得體的，在這青色小樓中一切培養的看起來都不錯，即便不是什麽名門之秀，但已經是非常不錯了。不過這一雙手卻是傷痕累累，完全就是疤痕掩蓋著疤痕，這是一種被利器所傷的疤痕，以至於整個指甲在此時已經是有扭曲變形的跡象了！完全就是小心翼翼的模樣，偏偏這種難以靜心的雙手了！
“這應當是練琴留下來的傷疤了。”
李玄舟讓自己坐的更加端正了一些，手中的茶杯也是穩穩的推到了自己的麵前。
他在疑惑這倌人婆到底想要幹什麽！
這小女孩明顯就還沒有學成，但是為什麽這個時候要帶這個小女孩過來這邊？
這不是胡鬧嗎？
徐如海倒是見怪不怪的了，他的手邊全都是桔子皮，這也是拍了拍手，他這粗糙布滿老繭的雙手已經是被染得一片蠟黃，這就等著倌人婆說話了。
倌人婆的確是接著笑容滿麵的開口了。
她是對著台上麵的幾個人說道：“如海啊，今兒正好你這邊得空回家，我們家這小女則是要幫著看看的，你且幫著我聽聽看這她現在的水準如何了？是否能夠在五年之後學成了？”
倌人婆的心思邪的很。
她這陸陸續續的觀察李儒和李玄舟已經是有一會兒了，自然是知道兩個人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
於是要說是讓徐如海來判斷這小童是不是學成了，還不如讓兩個外行人幫著看看。
現在這倌人婆也沒有什麽過分的心思，隻要能讓這兩個外行人滿意，那麽這小女童這麽兩三年的教導就是有些眉目了，否則就要更是督促了！
小女孩好像也是知道了她的處境，她的身軀在顫抖，但她一陣陣的呼吸，不斷的想要將這種顫抖壓下去。
彈琴心一定要靜，這是師傅說的。
心不靜就會傷手，傷手就要泡藥，泡藥就會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不想要傷手，更不想要泡藥，所以這一次她一定是要好好的表現！
而她現在根本不敢看台上坐著的到底是什麽人，他們是男還是女，隻能是一個人默默的低著頭，不斷的用師傅教導的那些吐息法則來調整氣息了。
但見效微弱！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外人的麵前展現自己的琴藝，要是做不好了，後果會極其嚴重的！
徐如海是看了看這倌人婆。
嘴皮子動了動，眼底是平靜的很，更是笑著說道：“行，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女孩聽聞身軀又是顫栗。
這顫顫巍巍的抬頭，尊敬的朝著對方看了一眼，等到看見徐如海這好似殺人凶手一樣的容貌後，她都要哭了。
但還是說道：“小丫頭無姓，藝名澹月。”
“好，小澹月你別怕，你就按照你日常演練的來就行了，一次不行就再試一次，更是不要有什麽慌張了。”徐如海是和善的對著澹月開口了，稍稍停頓，更是笑著對她說道，“這不，你看看這邊還有跟你同樣年紀的小少年，這是我侄兒，你們都是同齡人，自然也是好說話的，所以等會你要有什麽難言之隱、或者是累了、倦了，你不敢和我們說，那麽就和我侄兒說。”
小澹月聽後哪裏還敢抬頭。
她隻能是小雞啄米一樣的頷首，隨後站在原地楞了一下，等到感受到自己的腳尖被倌人婆踩了一下後，她立刻回過神來了。
這是連忙抱著琴坐下來了，深深的吸了口氣，再雙手放在琴弦上，等到剛準備彈琴的時候，又想起來什麽。
又匆匆忙忙的站起來，抱著琴又對著台上鞠了一躬，是顫抖的說道：“尊敬的客人，澹月前來演奏，這一次要演奏的樂曲是小樓亭台，希望客人們喜歡。”
說完後，她的腦袋已經是一片漿糊了。
迷迷糊糊的坐下來，雙手已經是放在了琴弦上了。
結果又是被倌人婆的膝蓋輕輕的碰了一下，即便隻是輕輕的碰了一下，她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神識一片震顫，是知道自己有地方做的不對了。
再連忙開始收拾長裙。
清倌人衣著並非都是長裙，但小澹月現在沒有的選擇，她隻能選擇這種看似美麗，但非常難以處理的衣裙。
是一邊大口大口的呼吸，牙齒發酸，一邊是收拾自己略顯混亂的衣服，是將衣裙快速卻又非常狼狽的鋪在這木地之上，前後還誤碰了幾次琴弦。
當當當的聲音出現。
她一片臉紅，卻又倍感心悸，一陣陣的涼意從心口窩傳出來，廂房好像不在溫暖，她似乎是坐在大雪之中！
李玄舟已經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看了看徐如海，徐如海麵色依舊安然，好像他也不是第一次幫著倌人婆檢驗小清倌的造詣了。
再去看了看自家師傅，自家師傅麵色和諧，就像是要睡著了一般，也是非常冷靜的模樣。
現在的他竟然是難以定心了？
為何？
李玄舟一時間竟然是不知道自己心境為什麽有些混亂，不成是在這小澹月的身上看見了他的影子？眼下坐在地上的不是小澹月，是即將餓死於巷角的他？
不確定。
李玄舟隻能是深吸了一口氣，稍稍運氣天樞，心情很快的就恢複如初了。
這是冷靜了很多。
“澹月你就在此地給客人們表演，不用擔心，都是熟人，是自家人，你就按照你平時學的表現出來即可，我在外麵等你，實在堅持不住了，那麽就和你如海叔說的一樣，你直接將你的困難告訴那一位少年就行了，別人不會為難你的，這是監督你，幫助你以後能在這小樓中立足，是為了你好。”倌人婆這是最後開口說了兩句話。
也不知道這倌人婆現在是什麽目光，隻是看見她就這樣看了兩眼小澹月，隨後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廂房。
伴隨著廂房的門關閉，小澹月終於是將目光從倌人婆的身上收回來了。
而她。
終於是準備好了衣裳。
隨後，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樓亭台第一次的彈奏就已經是錯掉了。
這是李玄舟都能夠聽得出來的，畢竟前麵也不是沒有女子演奏，那些女子氣定神閑，厲害非凡，曲子通順偏偏有力，簡直就像是一條潺潺流動的江河，看似柔順卻又刀劈不折了！
可小澹月匆忙之中，兩三聲調子出現，她就已經是低著頭雙手按住了還在震顫的琴弦了。
她也知道自己錯了！
重新開始。
停頓一番。
結果還錯！
又按住琴弦，再等到彈奏，依舊是錯！
小澹月簡直就像是陷入到了魔怔中，明明知道這個就是錯誤的，偏偏還是要繼續彈奏錯誤的節奏！
一連錯了幾次，這眼淚已經是從眼眶中流淌而出，她卻不知道自己哭了，這還是手足無措的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這雙手很疼、很痛！
嘈雜之下，這手指已經是見了血絲了，這是剛剛浸泡了藥湯就被倌人婆喚過來了。
徐如海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的看著。
李儒也是一樣。
李玄舟更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此番若是叫這小澹月停下來，難不成就不算是侮辱了？
那怎麽辦？
就像是一個乞憐人一樣，觀察著就好，一切讓她自然而然了？
他思索了一番，眼下隻能這樣做了。
謝天謝地。
一炷香過後，李玄舟現在的選擇沒有錯誤，小澹月這哭著哭著竟然是冷靜下來了，原本還紊亂的雙手，現在已經是能再次在琴上跳躍勾走了。
說句實話。
李玄舟是一個外行人，在沒有來到這青色小樓之前，他如果第一次聽見小澹月的彈奏，那麽絕對是會誇讚非常厲害的。
而眼下看見了別人女子的厲害之後，小澹月著實生疏了。
真的是缺少那種情緒了。
好似同樣都是能通行大船的河水，一個是人工製作的運河，一個是山河壯闊，這兩種看似一樣，卻又截然不同。
缺少的東西實在太多，沒有三年五載，這是絕對追不上來的。
不過等到小澹月這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抱著琴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卻也沒有任何好貶低的。
他不用小澹月開口說什麽，直接也是從椅子上離開了。
是看著她說道：“著實不錯。”
就這樣簡單的四個字，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了，小澹月一聽，這低頭咬著唇是終於是有些笑容了。
再去抬頭，這目光終於是能勉強的落在李玄舟的身上了。
一看。
果然就像是之前他們說的一樣，這個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大了，不過梳著道髻，看來是一個修煉之人了嗎？
小澹月不懂，也不敢怎麽樣多問的。
“今日若不是天色漸晚，怕是還需要勞累你一番了，但若是以後有機會，在下還是會再來的，是希望您這邊能繼續修煉，就像是這小樓亭台一般，更進一步了。”李玄舟是麵無異色，他是尊敬的作揖說道了。
“感謝先生美譽，澹月就不打擾了，先行離開！”小澹月聽後，這是記下來李玄舟的容貌，再重重行了一個福禮，是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這個廂房了。
手指劇痛，但好像又不痛了！
而李玄舟這邊看見小澹月離開後，他餘光看了一眼不遠處地麵上的一層薄薄的血霧，就沒有說什麽了。
倌人婆不過一會兒後是進來了。
她笑著對著徐如海問道：“怎麽樣啊，這一次這澹月還可以嗎？”
“真不錯！即便還比不上她的那些師姐們，但已經是很厲害了，以後熟練熟練會更好了。”徐如海笑著對著倌人婆說著，更是直接看了看李玄舟，“這不，我侄兒都說她演繹的不錯，在這種隻見流血的情況下還能堅持下來，這真的厲害的，他這一次也是因為小澹月是了解到了很多的東西了，更是不會覺得隻有修煉之人值得尊敬，任何討生活前進的人，都是厲害的，是不是啊，玄舟？”
李玄舟鄭重點頭道：“的確如叔伯所言，這次玄舟受教了，以後定是會更加勤修！”
“嗯，那你以後得空了還是要回來看看的啊，難道你就不想要看看小澹月學成後的樣子嗎？”徐如海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李玄舟則是沉默了一會兒。
再等到他這邊索性開口了，道：“若有機會，定是會回來的。”
倌人婆笑的燦爛。
徐如海更是打趣的看著倌人婆，道：“你看咱們家的澹月可以的吧？我這侄兒見識的東西可多了，但這樣都被迷住了，不錯的吧？”
李儒舒了口氣。
乞憐人的確是要避世而行的，可千萬不能拒絕自己的本性了。
他們乞憐人要的不是孤僻的生活，是能在修道的過程中，不管發生什麽都能冷靜處理的態度，這才是關鍵的！
而這第一步就是直麵自己的本心了。
萬不可因為避免和這倌人婆雲港鎮的瓜葛，就這樣不斷的拒絕自己的真正想法，時間久了，會出大問題的！
“玄舟啊，你放心，澹月在我們雲港鎮這青色小樓中，沒有任何地方比這裏還要安全了，你且外出好好修煉，得到歸來，再去澹月相聚，豈不美哉了？”
隨後幾個人是閑聊了一會兒，話題也是非常輕鬆的。
若是不認識的人還以為這是一家人的。
眼下天色已經不早，繼續留在青色小樓沒有必要，今天到這裏已經是足夠多了。
李玄舟這便跟著眾人離開，自然也沒有瞧見小澹月的。
想來她應當是要去用藥湯繼續泡手了。
這些卻都是清倌人所需要經曆的事情，無一例外，小時後的手都是非常殘破的，隻有到漸漸年長了後，倌人婆才會找專門的道人過來救治，到時候這一雙手就會恢複如初了。
而走在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大街小巷中。
徐如海是借著燈光走到了李玄舟的旁邊。
他是看了看周遭熱氣騰騰的食物，接著隨意的說道：“玄舟啊，等會我們就去吃飯，明兒你是想要去什麽地方，叔伯帶你去啊。”
李玄舟聽後，他是看了看自家師傅。
等到看見了自家師傅眼中的神色後，他也是恭敬的說道：“前輩，說起來可能讓您失望了，可能這一次的委托到今天晚上就已經是結束了，我們是沒有辦法找到背後的人到底是什麽，可能還需要前輩您這邊重新去找其他人來幫忙了。自然，師傅與小輩也不會收取分為金銀，另外還需要感謝前輩這一次招待我們師徒二人，是讓小輩學到了很多的東西，也是能幫助小輩以後在修道之中考慮更多。”
李儒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夠了。
這一次來到雲港鎮已經是足夠了，能帶著自家徒兒看看就可以了，繼續留下來意義也不是很大了，現在身上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就不耽誤徐如海了。
徐如海這就不假情假意了，他沒有接住李玄舟說的話，是轉移了話題說道：“玄舟，你知道青色小樓還有一個規矩嗎？”
李玄舟一愣。
一邊搖頭，一邊作揖道：“小輩不知。”
“嗯。”
“這青色小樓你別看好像是很嚴格的樣子，但上下皆是女子，卻沒有人比女子還了解女子了，所以如果你方才要買走澹月，那麽你猜青色小樓會同意嗎？”徐如海隨意道。
既然他這樣問，最後的結果應當是不可以了。
不過李玄舟知道了答案，卻不知道為什麽。
他搖頭：“小輩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哈哈，因為青色小樓是知道的，小丫頭什麽都不懂，很容易被騙，尤其是遇到一些口才很好的遊商，所以小丫頭至少要在十八歲之後才能自己做主，而澹月估計也就八九，所以你要想買她，至少要過十年左右咯。這卻也都是為了保護清倌人們了，你作為乞憐人可能是不知道的，實際上這亂世尋常百姓的生活，可遠遠算不上寧靜哦。”徐如海意味深長的說著。
隨後還沒有等到李玄舟有什麽想法的時候，他已經是指了指麵前的一個店鋪了。
這語氣粗獷了一些。
“來。”
“前麵的這湖山攬月樓的菜品極好，叔伯今天請你吃這個，也算是給你們師徒二人踐行，此番來到咱們雲港鎮，算是辛苦了！”
李玄舟沉聲。
到臉上也是多了一些神色。
他很是敬佩的低頭說道：“是前輩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