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不玉客棧 第八章 一個耳光
馬車來到關口,被幾個軍卒攔了下來。
徐啞巴記得上次出關的時候,關口大門隻有四個軍卒看守,現在卻是有八個,七人身負輕甲,還有一人坐在一邊,身上的輕甲與幾人相異,顏色更深一些。
見這陣仗,關口這邊的把守更嚴了,那個深色輕甲軍卒是一個信郎,一旦關口有事發生,信郎會立馬折回軍營裏匯報。
一個軍卒要檢查馬車,邱不玉探出腦袋,笑道:“幾位軍卒大哥,是我呀。”
見到邱不玉,八名軍卒中的伍長大手一揮,讓軍卒走開,親自來到馬車旁,笑道:“是邱掌櫃,不用查了,放行。邱掌櫃,可好久沒見你來關口了?”
邱不玉拋了個媚眼,塞了一錠銀子到伍長手中,道:“最近客棧人多,那幾個夥計忙著看店,這次由我來進貨,多謝樊伍長了。”
樊伍長悄悄將這錠足有二十兩的銀子收入袖套。
徐啞巴和邱不玉順利的進了關口,兩人走後,樊伍長對一位門卒耳語幾句,那人很快策馬離開關口。
說是關口,但寶瓶關其實並不小,此地是大離王朝西北重鎮,地處平遙州,是連接西域的關口,穿過關外的沙漠,便是西域的版圖。
寶瓶關常年有商客來往,王朝內的商賈將綢緞和茶葉、瓷器送往西域,西域的商人將裘皮和地毯等毛織品,金罌和葡萄等水果,運送往關內。
所以寶瓶關商鋪林立,商鋪琳琅滿目,商業一事,比起王朝內一些江南水鄉的大郡城還要發達。
邱不玉下了馬車,領著徐啞巴走在寬敞的大街上,此趟采購主要是買一些蔬菜和調味料,客棧的地窖內酒還多,暫時不需要進貨。
二人很快就買完材料,足足裝了半個馬車,邱不玉要到胭脂水粉鋪子買些女人胭脂,徐啞巴則想去牲口市場,看看駱駝的價格。
邱不玉離開前,不由分說的塞了一個錢袋到徐啞巴懷中,也不言語什麽,輕快的邁步走開,背影風姿搖曳,像一個活潑的少女。
徐啞巴走在街上,看到了一間不小的兵器鋪子,門裏門外都懸掛了不少兵器,種類齊全
,便徑直走了進去。
鋪子老板是個老頭子,有些駝背,一臉精明計算的樣子,坐在搖椅之上打瞌睡。
被腳步聲吵醒,睜眼看到一位黑袍男人,腰間別著佩刀,幽幽的走進了鋪子,起身快步走到他麵前,問道:“客官,來看兵器?”
徐啞巴點頭。
老掌櫃的笑道:“那你可算來對地方咯,咱這伍家兵器鋪,不說是關口第一,但也算排的上號的,十八般兵器樣樣都有,質地比那些小鋪子的好上不少,那些店鋪的兵器都是哄見識少的茅廬來著。不少江湖遊俠路過此地,一旦進了咱的鋪子,都要進來買把趁手的兵器,價格嘛,雖然偏高,但物超所值,畢竟一分錢一分貨,您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老頭子見徐啞巴麵無表情,似乎未被他這一番吹噓說動,繼續加大力度,“咱這小鎮附近不是有個飛鷹門嗎,名氣大得很喲,冷血十三鷹您聽過吧?看客官這身打扮,肯定聽過。飛鷹門的十三鷹,就有好幾個到我這裏買貼身兵器,算是我們店的老主顧了。”
徐啞巴走到一柄三尺青鋒麵前,輕彈了一下劍身,發出清脆的響聲,質地是要比尋常的劍要好一些,但算不上太好,甚至不如他腰間這把,給劉麻子借的長刀好。
老掌櫃的問道:“客官,您要買劍?您算看對眼了,這柄劍名‘開山’,是鄭家鐵鋪的得意之作,鋒利程度足以開山劈石,好多劍客一進門就看中了此劍,隻是老頭子也是看人的,尋常遊俠兒,我才不賣給他們,怕玷汙了這把劍。這樣吧,老頭子見你麵善,你我有緣,如果您真要,那就算客官您一百兩銀子,抬愛賣了。”
徐啞巴直接問道:“有沒有刀?”
老掌櫃的道:“有,怎麽沒有,您這邊請。”
老掌櫃的領著徐啞巴走到裏麵,抬手指著牆上掛著的十幾把刀,正準備眉飛色舞的介紹,被徐啞巴打斷,問他除了這些還有沒有。
老掌櫃的精明的很,一下子明白了,這個黑袍刀客不是普通的遊俠兒,其實這些刀的質地不錯,比剛才那把什麽‘開山’劍要好,但這個黑袍刀客依然看不上眼。
老掌櫃的似笑非笑的說道:“客官,這批都看不上眼,那您等等。”說罷走向裏屋。
很快老掌櫃的抱著一個長匣子走了出來,攤放在台子上,長匣上都是灰,他用衣袖撣了撣,一臉得意的將木匣子打開,把匣子調轉過頭來,敞開在刀客麵前。
木匣內放著一把古樸的長刀,質地品相不俗,老掌櫃的費了些力氣拿起長刀,扯下一絲頭發,往刀口輕輕一劃,發絲分離。
老掌櫃的笑道:“此刀長二尺三,寬三寸,重十一斤,當真是吹毛斷發,鋒利無比。”
徐啞巴掃過一圈,就這把刀當屬這間鋪子中,最好的一件兵器,就是輕了些。
“多少錢?”
老掌櫃的咧嘴笑道:“客官,您也是識貨之人,剛才那把‘開山’確實不值一百兩,但這把刀,我可就跟您說實話了,聽說是位有名的大俠在關外被劫,死在了關外,被人撿到,拿來我這裏賣,我收的時候可是花了好幾十兩雪花銀,但我這間鋪子開的年頭久了,老頭子眼光不差,知道這刀不俗,嘿嘿,這刀起碼也要三百兩銀子,不二價。”
徐啞巴想了想,自己身上也就幾十兩,還是做了三單黑市生意賺來的,倒是邱不玉剛才丟給他一袋錢,但摸著重量,也就二十兩的樣子,一時間犯了難。
這把刀徐啞巴想要,拿來確實比以往那些刀更好,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老掌櫃的見黑袍刀客一副囊腫羞澀的樣子,當即收起笑臉,把刀放回了木匣子,做生意時間久了,也懂的人情世故,不會當麵嘲諷一句‘窮鬼’但心裏難免非議幾句。
徐啞巴拿出錢袋,打開之後才發現裏麵裝的不是銀子,而是金子。
徐啞巴將金子擺放在木匣之上,四錠金子,加上自己身上的四十來兩銀子,一共二百四十兩有餘,道:“老掌櫃,我身上就這麽多。”
老掌櫃的歎了一口氣,將那些金銀錢錠收到衣袖,無奈道:“賣你了,賣你了,若不是本朝那些遊俠兒都喜歡裝那些瀟灑劍客,不削佩刀,我這刀早就賣出去了,這次算你撿了一個大便宜。”
徐啞巴跟掌櫃的討要了一根布條,將木匣背在身上。
離開伍家兵器鋪之後,徐啞巴又去了牲口市場,那邊比街道還要熱鬧,中原人和番子混雜,裏麵既有倒賣馬匹的販子,也有賣駱駝的。
徐啞巴隻是隨意看看,現在是正兒八經的身無分文,孑然一身,別說駱駝了,小羊羔子都買不起。
關口的駱駝價格不便宜,一匹駱駝八十兩銀子,比高頭大馬還貴。畢竟高頭大馬隻是日行幾百裏,而這厚重的駱駝,有著‘沙舟’之稱,若是不遇風沙龍卷,走穿沙漠都行。
另一邊,邱不玉正在胭脂店鋪中挑選胭脂水粉,這些鋪子的胭脂在關口可是熱門貨,關外都是黃沙,西域那邊也不盛產這些女性玩意兒。
她在逛了幾家胭脂鋪,挑挑揀揀的,比買貨的時候認真多了,用她的話說,“老娘就這麽一張臉蛋,隨便用些次等貨,還不把老娘的臉擦爛了?”
她擰開一合精巧的胭脂,鼻翼微動,輕嗅了一下,味道清幽,色澤淡雅,屬於上品,當即付錢買下這盒。
這麽一小盒胭脂,可不便宜,三十兩銀子一盒,按份量來說,可真當得上‘寸土寸金’。
將胭脂盒收好後,又看中一合唇脂,纖纖玉指蘸了一抹脂紅,一點點打在雙唇上,對著銅鏡照看了一番,心情大好。
一道不合時宜的笑聲響起,邱不玉轉過頭,看到了一張打破好心情的臉。
一位翩翩公子帶著家仆站在門口,更確切的說是將胭脂鋪的大門堵上了,一臉別有用心的笑容,一雙眼睛裸的盯著邱不玉,仿佛後者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邱掌櫃,哦應該是張夫人,好久不見。”
邱不玉臉色垮了下來,將唇脂放回原位,直接走到門口,淡淡道:“讓開,好狗不擋道沒聽過嗎?”
翩翩公子遲疑了一聲,問道:“你是說我這個總兵大人的公子是狗?”
邱不玉道:“擋我道的都是狗。”
一群人圍在胭脂鋪,有些顯眼,已經引起不少人圍觀,不少人都認出了那群人中的主心骨,正是寶瓶關副總兵大人盧雁虎的長子盧驍佳,而他旁邊的是守備大人的公子吳沐霖。
吳穆林知道盧驍佳覬覦這個俏寡婦邱不玉很久了,否則這個寡婦也不可能跑到關外去開客棧,以前她還有個千戶職位的夫君照看著,可惜剛滿三十就死了。
這些年邱不玉一直躲在關外,讓盧驍佳一直沒機會上手,至於那些帶著幾十隊軍卒去搶人的想法,盧驍佳有,但不敢,畢竟他爹頭上還有個總兵,正職,官大一級壓死人呐。
吳沐霖意味深長道:“邱掌櫃,張千戶都死了六年了,這些年你都在關外,我怎麽聽說名聲不太好?不少人都說關外有間客棧有個風流的俏寡婦,不是你吧?”
邱不玉兩齒緊咬,臉色陰沉。
盧驍佳笑道:“不不不,沐霖,你說反了,我可隨時關注著邱掌櫃,人家潔身自好的很,都說她留情不留身,最會逢場作戲了。”
吳沐霖故作驚訝,上下打量著邱不玉,道:“那豈不是守活寡?嘖嘖,罪過咯,看看邱掌櫃這身條,誘人的很,聽說女人三十如猛虎。邱掌櫃,久旱逢甘霖啊,不如就嫁給我們盧公子做個妾室,人家不嫌棄你是個克夫的寡婦,還可以在晚上幫你捂捂被窩,免得寂寞難耐啊。”
盧驍佳和吳沐霖隨即大笑起來。
邱不玉滿臉憤懣,大聲罵道:“無恥之徒。”
一個身穿黑色衣袍的刀客,背著一個木匣子,心情不錯的走在街上,正好看到街邊圍著一群人,本來也不打算湊熱鬧,但在人群中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盧驍佳眼神不屑,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伸手去摸邱不玉的臉蛋。
啪!
一記耳光打在盧驍佳的臉上。
邱不玉的右手微微發抖。
他身後的家仆見狀,立馬上前牢牢扭住了邱不玉,任她如何掙紮也無法掙脫。
“放開我!”
盧驍佳冷笑著。
吳沐霖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好戲。
盧驍佳的手就要伸到邱不玉的胸口。
一把刀柄不合時宜的擋在了他的手掌前。
他還沒來得及看是誰,扭住邱不玉的幾個家仆,已經被黑袍刀客一人一腳踹到肚子上,苦苦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