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不玉客棧 第二章 風雨夜歸人
客棧攏共隻有兩層樓高,地勢卻是不小,高有三丈,一樓是寬敞的大廳,二樓有十七間客房。
客棧被厚實的黃土泥包裹著,抵禦著無情的風沙,院落中有一根長樹幹,上麵掛著一張滿是灰塵的幡旗,上麵有四個大字,不玉客棧。
方圓二十裏,除了無盡的黃沙,就隻有這間形單影隻的客棧。
被叫做徐啞巴的刀客牽著馬走到馬廄,將馬繩栓到木樁上,取下裝著人頭的黑布囊,放到石桌上。
客棧一樓隻有兩三桌客人,有一桌看打扮是關外人士,口音也與中原人不同,幾人正在低頭竊語。此地靠近寶瓶關口,常年有商客在這片風沙中穿行運貨,經常到此投宿。
老板娘坐在桌前,一隻腳踩在凳子上,一襲白色長裙下露出勻稱的腿肚子,竟是比白裙還要白,額頭上紮著一塊粉紅長巾,此時正在與人聊天喝酒。
聽到小二說徐啞巴回來了,老板娘轉頭朝客棧大門外望去。
趁著這點間隙,坐在一旁的男人將目光從老板娘俏麗的臉上,寸寸下移,先是掃過她的脖頸,然後到微微張開的領口,領口下是衣衫都沒能包裹住的雪白山巒,乍一看,老板娘竟然沒有穿褻衣,男人咽了一口口水。
老板娘回過頭,恰好掃見男人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目光,端起桌上剩下的半碗酒,一飲而盡,眉頭輕皺,卻不是真的生氣,罵道:“看看看,回家看你娘去!”
男人訕訕的尷尬笑著,老板娘扭著小腰朝客棧外走去,男人的目光更加肆無忌憚,直勾勾的看著老板娘的屁股,低聲呢喃:“被這腰身夾一晚上,那得少活多少年呐,嘖嘖嘖”
老板娘來到馬廄,靠在旗杆上,媚眼掃了掃徐啞巴,言語刻薄道:“喲,還以為你死在外麵了,差點就要給那人退訂金了,還以為我這客棧的招牌被你砸了,正打算喊順子去找找,給你收屍。”
徐啞巴靠在木樁上,鬥笠蓋著他的臉,道:“等了三天,那夥馬賊才出現。”
老板娘咒罵道:“他娘的王八羔子,他告訴我那夥五家溝的馬賊第二天就會出現,多等了兩天,看來得多要些銀子了。”
徐啞巴道:“是我自己要等的,人也已經殺了。”
老板娘嗤笑一聲,道:“喲,就你會做好人,在這片吃人的沙漠中,我見過的好人可是都活不久的。”
徐啞巴道:“錢。”
老板娘摸出一帶銀子,丟到徐啞巴懷裏,道:“討命鬼,十兩銀子還能欠你不成?”
徐啞巴指了指騎回來的那匹大馬。
老板娘罵道:“討命鬼,你把這匹馬帶回來,我還要找人處理,誰知道那夥馬賊有沒有殘餘,這東西賣出去隻怕紮手,引來麻煩,再說這陣子關口那邊查的緊。”
徐啞巴默不作聲。
老板娘沒來由的更生氣了,看了看來前特意拉的更低的領口,一把將衣服扣上,沒好氣的大喊道:“順子!”
風聲太大,店小二順子好像沒有聽到,遲遲沒有出來,老板娘又大喊了幾聲,順子才屁顛屁顛的跑了出來。
順子操著一口奇怪的中原口音,每句話最後一個字,都有一個奇怪的變音,笑嘻嘻道:“掌櫃的,咋了哩?”
老板娘冷眼罵道:“你個王八羔子,耳朵眼被沙子堵了麽?將這匹馬拖到後廚宰了,把這顆死人頭收好,等那個不開眼的東西來收貨,記住,多要三十兩銀子,少一個銅板都不行,媽了個巴子。”
順子笑道:“掌櫃的,這匹大馬拉去關口要賣二十兩銀子哩,宰了麽可惜咯?”
老板娘哼了一聲,道:“老娘不高興,宰了又咋的?!宰了,今晚給裏麵那群白眼狼加餐。”
“得勒。”順子人頭拎起,牽著大馬繞到了後院。
邱不玉看著習慣裝死的徐啞巴,狠狠的瞪了一眼。
自己雖然年近三十,但風韻猶存,相貌比那些個窯子裏的狎妓好看了不知道多少,整個寶瓶關誰不知道不玉客棧有個俏寡婦老板娘,偏偏這個徐啞巴愣是不正眼看自己一眼。
莫非他有問題?
邱不玉朝著徐啞巴的褲襠看了一眼,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突然放聲笑了起來,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朝他褲襠丟去。
徐啞巴一手檔開石子。
邱不玉哼道:“武藝高強有個卵用,嗬嗬,說的真好,卵用都沒有。”說完走回客棧。
傍晚時分,太陽落山,整個大漠開始降溫,白天曬死個人,晚上凍死個人,順子端著一盤馬肉,拎著一壺酒來到了馬廄旁邊。
順子將盤子和酒壺放下,一屁股坐到徐啞巴身邊,道:“徐啞巴,吃飯了哩,肉是你騎回來的大馬,老板娘說這壺酒就抵這匹馬了哩。”
徐啞巴拿開鬥笠,拿起一塊肉塞進嘴巴,無神的看著遠處的黃沙。
邊關天色暗得很快,此時夜風呼嘯,一陣風過,卷起一陣黃沙,顯得有些肅殺。
順子將酒壺遞到徐啞巴麵前,道:“徐啞巴,你再給我說說關內的事情嘛。”
順子皮膚黝黑,關外的人大多如此,年紀隻有十六七歲,精瘦結實,平時一百來斤的東西都能輕易搬動,跟著邱不玉在這客棧呆了好幾年,見慣了人情世故、江湖險惡,人也特別的油滑。
徐啞巴剛來客棧的時候,其實挺白淨俊朗的,隻是來了半年,皮膚也開始變了色,看上去比剛來的時候更多了幾分粗獷的味道。
順子就喜歡聽來來往往投宿的路人,訴說那些關裏關外光怪陸離的故事,尤其是這個身手不凡的徐啞巴,神神秘秘的,使的一手好刀法。
徐啞巴回過神,道:“我可以告訴你很多故事,但我說過,前提是你幫我找到那半張地圖,或者幫我找一把好刀。”
順子撓了撓腦袋,道:“你說的積雷山,這裏好多人麽聽過,你說的半張地圖老板娘也打聽了很多次,麽人知道哩,還有,要多好的刀才算好刀?我那把菜刀能砍掉大骨,算不算好刀哩?”
徐啞巴接過酒壺,喝了兩口辛辣的土酒,土酒下肚,身子也有些暖和了。
在這片沙漠中,吃的和酒就是第三重要的東西。
見徐啞巴不說話,順子也習慣了,不像老板娘那樣會生氣,反正他覺得徐啞巴挺好的,人也好看,武藝又高,就是性子淡了點。
遠處的天空閃了一道白電,霎時間照亮夜空,隨後雷聲鼓動,狂風大作,看來要下大雨了。
這裏已經兩個月沒下雨了,這大漠中的大雨可嚇人的很,一些不結實的土房子,一場大雨過後,殘垣斷壁在所難免。
順子趕緊跑回客棧,若是忘記把客房的窗戶都拿木栓抵上,不被老板娘罵死才怪。
徐啞巴拿著盤子和酒壺走回後院的房間,客棧內老板娘讓人將門窗都抵死。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暴雨傾盆,狂風裹挾著雨水擊打在客棧的木門上,劈啪作響。
放眼望去,周圍漆黑一片,隻有這間客棧內還透著燈火,雨水洗刷著幡旗,一道道泥水順著幡旗落下。
到了深夜,幾盞昏黃的燈火照亮了一樓,燈芯一閃一閃的,忽明忽滅。
除了老板娘和幾個夥計之外,其他客人都已經回房休息,老板娘正在櫃台撥打著算盤,算著今天收入了多少銀子。
幾個要死不活的夥計依靠在桌子前,昏昏欲睡。
“開門啦!有人嗎?”
客棧的木門被人重重的拍打。
老板娘抬頭,嘴角一撇笑了笑,又有生意上門了,大聲喊道:“你們耳朵聾了,還不去開門?!”
一個老夥計踢了順子一腳,將他踹到地上,努了努嘴,順子趕忙跑去開門。
大門打開,一行五個男人頭戴鬥笠,牽著馬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