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我行我素
今年閏九月,元旦來的比以往遲了一個月,現下正臘月,風吹的人麵孔生痛,連日來雖是晴日,但氣溫卻是河麵上結起了薄冰,饒是蒸汽輪船有力,現下也有力不從心之感。
樂天立在船頭,麵上顯露著如釋重負的幸福感。就在昨日,茂德與家中一眾妾室與孩子們被屠四等人護送到了拱州。國家興亡麵前己然無法顧及兒女私情,略做敘談之後,便命人將家人向最安全的後方根據地杭州送去。
茂德與妻小被接了出來,再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樂天不再有投鼠忌器之感。
拱州到商丘不過一百餘裏,擊敗完顏闍母部後,在拱州休整兩日,樂天命人將拱州河上的障礙物除去,先將家眷送去後方,後率軍沿汴河溯流西北而上,直逼汴都。
“公爺,外麵天涼,入船艙裏取暖罷,且外麵空氣中屍臭氣息太重,免的得了瘟疫。”尺八捂著鼻子行了出來,與樂天說道。
尺八說的沒錯,空氣中彌漫著屍臭的氣息,從拱州向西北行來,一路上官道、河堤旁皆可以見到被戮殺的軍卒、平民,其中不乏老弱婦孺,官道尚途尚未退去的百姓幾被屠盡,這些屍首無人掩埋,雖眼下正值嚴寒的冬日,這些屍首曝露月餘的時間也己是臭不可聞。
不僅僅是樂天,船上的一幹宋軍士卒此刻麵上也盡是怒色。
點了點頭,樂天歎道:“東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漢上,北至河朔,金兵殺人如刈麻,臭聞數百裏,這個仇不能不報!”
“血債要用血來償……”
聽樂天言,旁邊有士卒憤然叫了一聲。
“血債要用血來償……”
“殺盡韃子狗……”
……
憤怒的呼聲一浪接著一浪,聲震雲霄。
看到軍中士卒鬥誌揚昂,樂天眼中不禁流露出笑意,眼前金人殘殺大宋百姓的事實,比自己做一百次戰前動員還要管用,現下這些軍卒中眼中心中盡是對金人的憤怒,等上了戰場人人都是以一當十的猛士。
就在樂天將要進船艙之際,有眼尖的士卒叫道:“公爺,那邊好像有人擎著旗子……”
舉目眺去,樂天隻見從西北方向有一小隊人馬擎著旗子行來,人數不多隻有十數人而己。
雙向對方而行,很快便近了一些,那士卒眼尖的士卒辨認道:“看旗號是咱們大宋的。”
隨在旁邊的楊誌不解道:“汴都不是被金人團團包圍住了麽?怎麽會有宋人打著旗幟?”
“金兵……”稍待片刻,那士卒又接著叫道:“這支隊伍裏竟然有金兵。”
武鬆向那眼神好的士卒問道:“你可看的仔細了?金人如何會打著我朝的旗號?”
那士卒回道:“小的看的仔細了,前邊河堤上的人馬,有兩個呈宋人裝扮,其餘幾個盡是身著鎧甲拿著兵刃的韃子兵。”
旁邊有士卒忙說道:“武都頭,小六子是咱們船隊裏眼神最好的瞭望兵,絕不會看錯的。”
雖然有了製做玻璃的工藝,但現下的玻璃工藝製作瓶子、珠子等裝飾飾物尚可,但要達到能製作望遠鏡這種光學儀器的地步,還需要很多的工藝來解決,在望遠鏡未能製出之前,船上都是用眼神極好的人來專門擔任瞭望工作的。
“奇怪了,朝廷裏的官員怎麽會與金人走到一塊的?”武鬆自言自語的說道。
“有什麽好奇怪的!”此刻樂天搖了搖頭,苦笑道:“金人打不過我們,隻能挾天子以令諸侯,此番是來下詔令我們投降的。”
很快,那隊自西北而來的人馬止步駐於堤上,看著旌旗招展的船隊,堤岸上有一人向前大聲道:“可是北上勤王之師至此?”
聽那說話之人的話音腔調,樂天挑了挑眉頭,再細觀那人裝束立時辨認出來,雖然無法看清此人麵目,卻知道此人是宮中內侍。
“汝是何人?”聽那人叫道,尺八大聲問道。
那人大叫道:“我等是天子近前內侍,與資政殿大學士宇文虛中特來傳旨!”
聽到有人說話,船中的呂師囊、陳箍桶、燕青等人紛紛走了出來,眼中盡是不解之色,更是將目光齊齊的投向了樂天。
“傳旨?”樂天眼中現出戲謔之色,此刻船更近了些,樂天看的清楚,那隨在內侍近前的不是宇文虛中又是何人,隻是船上人員眾多,宇文虛中根本沒發現船上的樂天。
見船上無人應話,那內侍大叫道:“汝官員將佐何在?還不快快停下船隻,容我等上船宣旨!”
“將船停在岸邊,讓那內侍與宇文虛中上船說話。”樂天吩咐道。
……
待宇文虛中與那內侍上了船,事先得了授意的呂師囊上前拱了拱手:“末將呂師囊,是為江淮發運使兼江浙、福建經製使代東都道總管翁國彥老大人麾下,督促這支軍隊入京勤王,請中貴人傳旨罷。”
那宣旨的內侍清了清嗓子,念道:“詔令……江淮發運使兼江浙、福建經製使代東都道總管翁彥國奉命勤王,有功社稷,然現下宋金和議己定,汴都無憂,詔汝部速回駐地駐防,沿途不得攪擾百姓,欽此!”
那內侍宣讀完聖旨,呂師囊也不納拜也不接旨,眼中露出譏諷戲謔之色,向宇文虛中問道:“學士大人,議和成功,汴都無事了?”
“這……”宇文虛中不知如何做答,想說又不知如何說起。
“宇文大學士不說話是什麽意思?”見宇文虛中不言,又有欲言欲止之意,呂師囊的話音中充斥著揶揄之意。
那內侍見呂師囊言語中有不恭之意,仍像以往那般狐假虎威的說道:“汝等還不快快接旨!”
沒理會那內侍,呂師囊笑問道:“宇文大人,汴都之圍真的解了麽?”
燕青也是笑了起來:“宇文大人,若是我等領兵退卻,日後的青史上成為千古罪人的,不知是你宇文大人還是我等?”
宇文虛中訥訥不能言。
見宇文虛中依舊不能言語,陳箍桶也是說道:“宇文大人是大觀三年的進士,名字也是太上所賜,曆任起居舍人、國史編修官,中書舍人,自是能言善辯之人,金人入侵之時破格升任資政殿大學士,赴軍前安撫勤王軍隊,使命完成後拜簽書樞密院事,負責與金人議和,麵對金人尚能侃侃而談,為何遇上我等卻不能言語?”
此刻,呂師囊冷笑了數聲,盯著那內侍手中的詔書,將手按在腰間的長刀之上:“莫非這紙詔書是金人偽製,汝等是為金國的細作,意圖阻止我等入京勤王?”
燕青更是說道:“想來必是假的無疑,不如推將出去一刀砍了了事。”
聽燕青言,立時左右有士卒蠢蠢欲動。
見一眾丘八們要用強,那內侍嚇的忙叫道:“這聖旨是真的,是官家親自草擬的。”
“是真的?”呂師囊伸手向船外一指岸上的金軍士卒,嗤笑道:“我且問你,若是真的,為何護衛你等之人盡是金軍?”
“宇文大人,曾任開封府尹的聶昌上月十二日死在絳城,你可知道?”就在這時,船艙內傳來一道令宇文虛中熟悉的聲音。
就在宇文虛中辨認聲音之際,一道身影挑簾自後艙行來,口中侃侃說道:“聶昌奉天子詔命去絳城令絳城獻城投降,絳城人閉城拒其入內,聶昌手持詔書到城下用繩索攀登上城,絳城人聞割地,於城上被守城軍士剜眼臠肉而亡。”
“樂公爺……”見來人到自己麵前,宇文虛中忙拜道,口中又是驚道:“聶昌聶大人以身殉國,此消息當真?”
“當真。”樂天點了點頭:“那位聶大人所負之命幾如宇文大人一般,隻不過聶昌為與金人議和持天子詔令赴地方割地,絳城官軍百姓不許,怒而殺之。而宇文大人則是在汴都為金人攻破圍困之下,持天子詔令命我等退兵。”
說到這裏,樂天嗤笑了起來:“不知宇文大人此舉,日後於青史之上又當如何記載。”
聽樂天言,宇文虛中麵色慚愧,雖二人交好,但在這等大事大非之上,己不是私人情誼之事。
樂天繼續說道:“聶昌為人疏雋,喜歡救人急難,但是恩怨太分明,睚眥必報。想那奸相王黼雖死有餘辜,卻是聶昌派人刺殺,其後把屍體丟棄在路旁。其後投附與王黼有怨之李邦、耿南仲,謀取顯位,左右其議和之說以誤國,終致有大宋有今日之禍變,而自身也不免於難。”
樂天說的不錯,開封尹聶昌以前是位好官,但於趙桓登基後依附李邦彥、耿南仲之流得以幸進,更為主和派搖旗呐喊、出謀劃策,為靖康之變埋下伏筆。
麵有尷尬之色,半響後宇文虛中才訥訥道:“實不相瞞公爺,汴都己破,官家為金人所羈押,這份退兵詔書亦是官家在金人威逼之下寫的……”
目光向舷外眺去,樂天看著一眾騎在馬上的金兵,問道:“這麽說,那岸上的金兵皆是看押宇文大人的了?”
“正是……”宇文虛中點了點頭。
呯!呯!呯……
就在宇文虛中點頭之際,船上一陣似爆竹般的聲響傳來,隻嚇的宇文虛中一驚,再向岸上望去,隻見一眾隨來金兵應聲而倒,痛苦的呻|吟之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