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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7章 汴都事(下)

  “慎言!”


  聽尺七說大不敬之話,樂天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


  “小的出於氣憤,一時口不擇言,現下知錯了!”尺七自知失言,忙請罪道。


  “圖一時口舌痛快是要吃大苦頭的。”樂天搖頭,繼續問道:“我進城時聽人議論,李綱李大人被罷官去職,是何時之事?”


  “李相公被罷官去職,在公爺您與吳大人被下詔罷職後的第十日。”尺七忙回道:“九月十九那日,天子以李大人以宣撫使屯於懷州,諸將皆敗,將士多叛去,金人乘之,遂大而還為由,免去李大人河北河東安撫使、知樞密院事,除為觀文殿學士、知揚州。


  其後,朝中李邦彥、耿南仲、唐恪、張邦昌等為首的主和派以此為契機,彈刻李相公的奏疏接踵而至,天子竟然一一采信,命李相公知揚州後,先是責授李相公為何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緊接著再責寧江軍安置。”


  “為了扳倒李大人,這些人羅織了多少罪名?”樂天追問道。


  “據小的搜集來的情報,李邦彥等人羅織了許多李大人的罪名,共計有十條,其中有兩條與公爺大有牽連……”尺七忙回道,說到後麵的時候看著樂天的臉色,略有猶豫。


  “又與我有關?”樂天搖頭苦笑。


  “說到底皆是因為太上皇內禪之事!”尺七回道,又將一遝紙箋遞與樂天:“公爺請看,這就是彈劾李相公的奏疏。”


  “李綱、吳敏與樂某,三人是太上皇內禪在場之人,現下無一例外皆被天子罷黜,看來這不止是水混的很,而且是別有用心。”樂天歎道,同時接過尺七遞來的紙箋細細觀看,隻見上麵寫著:


  上皇獨決大議,傳位陛下,蔡攸乃詭傳上皇之命,謂吳敏、樂天有建請之功,峻加柄用,以讓給蔡氏之宗,吳敏、樂天固己不勝誅矣。綱於陛下龍飛之後,乃始引吳敏、樂天以為正,奏疏自雲:臣與樂天、吳敏力建大策,讚成內禪。綱之欺天惘上,抑又甚矣。綱之罪一也。


  ……


  蔡京雲君父,逃於拱州,遣人以奏,牘抵綱,使之請對,綱輒敢為京敷奏,京亦恃綱在朝,遽至國門以俟召命,顯庇元惡,輕負國恩,綱之罪五也。


  蔡攸建請上皇為渡江之計,日構奸言,離間兩宮。遣其黨宋喚傳道,語言狂率,不遜神人共憤。攸 既以罪斥,綱被詔奉迎上皇,乃請攸為行宮副使,欲使入朝,都邑震恐。即又以攸有扈從之功,力為營救,綱之罪六也。


  攸在凡陽,綱自圍城中通書至為瘦詞雲:不敢渝信,又有太師鈞悠甚安,此中不轟通問之語。時京在占雲:館也。其披寫腹心宋密無間一至於此。綱罪之七也。


  ……


  草草的看了一遍,樂天不禁搖頭,李綱所謂的“罪行”大致為六條:一是太上皇自願內禪,李綱、樂天、吳敏並無寸功,卻貪天之功為己有;其二,李綱妄稱天子之所以死守汴都,完全是因為自己的死諫所致,“善歸於己,過歸於君。”;其三是蔡京父子與李綱裏外勾結,為保全蔡氏父子,李綱竟敢“輕負國恩,顯庇元惡。”


  其四是李綱與蔡攸、樂天極力勾結交好,極力營救蔡攸,意圖引奸佞入圾,引起朝野公憤;五是李綱本是蔡氏父子心腹,金人圍城之時仍不忘向蔡氏父子傳遞消息;六是太上皇與天子兩宮本無事,李綱卻無中生有,離間兩宮,為貪功卻陷兩宮於不義。


  總結出紙箋中的罪名,樂天將手中的紙箋拍在身邊的桌上,目光投向尺七:“尺七,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不知樂天所問何意,尺七忙回道:“公爺,小的自政和七年便跟在公爺,到現在十年有半了。”


  “十年的時間不短了!”樂天點了點頭,問道:“跟在我身邊這十年,所聞所見朝中宮中之事甚多,你覺的這些羅列給李相公的罪名中看出了什麽?”


  “小的隻是公爺身邊的長隨,不敢妄言。”尺七忙躬身道。


  樂天笑道:“你十六歲不到便跟著我,如今二十有六,總不能做一輩子長隨,男人總是要建功立業的。”


  “小的願一輩子做公爺的長隨。”尺七忙言道。


  “兩個娃子的爹了,嘴裏還說孩子話。”樂天笑道,用手拍了拍剛才看過的紙箋,問道:“從這些東西裏你看出了什麽?”


  “既然公爺讓小的說,那小的便說了。”尺七言道:“彈劾李相公的奏章中列李相公有‘十大罪’,其中六條都是太上皇有直接或是間接的關係,依小的想,天子對太上皇最為忌憚;這些人怕難以扳倒李相公,故意祭出了天子最為忌憚的太上皇,又祭出了天子同樣忌憚的公爺您,以此來威逼利誘天子,使其罷免李相公。


  其次李相公與公爺被貶斥,依小的見解是遭到了天子與李邦彥等人的忌憚與痛恨,前次金人兵圍汴都之時,天子貶斥公爺與李相公,惹得太學生陳東等人詣闕旨上書,執言公爺與李相公無罪,軍民不期而集者數十萬,呼天動地,恚不得報,以致於殺傷內侍,更是有火燒李邦彥府邸的壯舉。


  這固然說明公爺與李相公為人心所向,但這挾持民|意,也正是天子最為忌諱之事,公爺與李相公被天子懷疑、猜忌、貶斥的根源也正在於此。”


  聽尺七說的頭頭是道,樂天點了點頭:“士別三日當以刮目而看,這一年不見,果然是有長進!”


  “公爺過獎了!”聽到樂天的誇獎,尺七笑的合不攏嘴。


  “樂某畢竟以前與鄆王交好,為天子猜忌是理所當然之事,倒是李相公有些委屈了。”樂天歎道。


  李綱因勸諫宋徽宗趙佶退位為天上皇而獲宋欽宗趙桓重用,因抵禦金人圍攻汴都而功高震主,引起趙桓的猜忌;其後因迎奉身為太上皇的趙佶入京,並因發何安排對太上皇趙佶的管理而與宋欽宗趙桓引起分岐,最終被貶離北宋朝廷,倒也可謂是“成也太上皇,敗也太上皇。”


  聽到尺七說到趙佶,樂天下意識的問道:“太上皇現下如何?”


  “太上皇現下居於龍德宮,名為居住實己為天子所軟禁。”尺七忙回道,接著又言:“小的還聽說,八月十六張灝於文水之敗後,金人有南下之勢,太上皇曾建議天子,兩宮為避金人兵鋒一齊離開汴都西幸長安,卻被天子拒絕了。


  除此外,小的還聽說,十月十日是太上皇的壽辰天寧節,天子率文武百官前去龍德宮為太上皇祝壽,太上皇本想借此機會修複與天子之間的緊張關係,親自滿了一杯酒遞與天子,正在天子接杯欲飲之際,天子身後有大臣用腳踢了踢天子的腳,勸天子警惕酒中有毒,於是天子堅辭不敢飲而退。


  太上皇看到自己受到投毒的猜疑,萬分悲哀,號哭而入後宮,一場歡宴不歡而散。”


  沒想到徽宗趙佶與天子鬧到這種地步,樂天輕歎口中又問道:“龍德宮中皆是天子心腹密探外人難以按插親信,此更是大內密情外人不能知曉,莫不是茂德殿下入龍德宮祝壽時得知?”


  “天子不飲太上皇敬酒之事,是朝中百官傳揚出來的,畢竟百官之口難以閉封。”尺七忙回道,又言:“公爺,殿下是與一眾帝姬一同入宮與太上皇拜壽,與天子、外臣分開覲見。但天子與太上皇決裂,現下卻鬧的整個汴都人都知曉了。”


  “天子家事,又於大內深宮之中,怎能鬧的舉城皆知?”樂天不解。


  尺七忙說道:“公爺有所不知,就在太上皇壽誕天寧節第二日,天子置黃榜於龍德宮前:捕間謀兩宮語言者,賞錢三千貫,白身補承信郎。”


  “天子意氣用意!”聞言,樂天連連搖頭:“天子貼黃榜於龍德宮前,捉拿傳遞兩宮閑言碎話之人,無疑是向外人表明兩宮之情不通、父子不睦,更是有意針對太上皇,父子之間公開決裂。”


  尺七繼續說道:“公爺鎮守靈夏手握兵權,更因公爺您此前與鄆王殿下關係密 切,公爺每有書信遞於家中,必有人於驛館中先以打開觀看,府中更是被天子安插了眼線,時時監視家中動向,公爺府宅門外更是日夜有人看守。


  而茂德殿下在下嫁公爺您之前,幼時在宮中與鄆王殿下也是關係極佳,為防茂德殿下入宮時為公爺您與太上皇互通有無,每次入宮省親拜見,殿下身邊都被安插了婢女內侍與旁監視,使太上皇與茂德殿下不能有所言語。”


  “天子疑心病重,沒想到防樂某防到這種地步。”樂天搖頭苦笑:“這麽說,我要回家看看,一不小心便被天子知曉了。”


  “公爺您回到汴都,又怎麽能不回府看看,小的自然要為公爺著想,隻是要……要委屈公爺了!”尺七猶豫著說道。


  “這次樂某回來本就是秘密潛行的,心中早便料有此想。”樂天點頭。


  尺七很是不安的說道:“小有這便安排安爺回府,隻不過要公爺委屈一下,扮做請入府中試工的雜伇下人!”


  “這世道怎麽變成這副模樣,樂某要回趟家還要偷偷摸摸的。”樂天搖頭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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