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4章 孤城太原
太原府府衙。
“依公爺所說,朝廷是無力救助太原了?”
太原知府張純孝聲音中帶著難以抑製的悲愴,在座的眾人也是人人沉默,眼中更隱隱有絕望之色。
之前於太原城中降落,被太原城的軍士百姓團團圍住,又不敢上前,直到王稟、燕青二人前來,才將樂天等人迎入府衙中。而金軍軍營失火,又誤傷己方士卒甚眾,此次攻城也不得不虎頭蛇尾的草草收場。
論爵位,樂天位居人臣之極的國公;論官職,樂天是一路經略,所以張純孝、王稟二人自然要客客氣氣,口口聲聲以下官相稱;其次,樂天有馳援太原贈糧解圍之恩;而且二人更是驚奇,樂天竟然用一張縫在一起的綢布,在底下生把火便可以飛起在高空中。
六月中旬,朝廷第一次馳援太原失利,張灝、姚古失約,種師中險些身死,此事樂天己與張純孝等人知曉;其後的八月初到八月中旬,朝廷第二次馳援太原大敗虧空,在圍在城內的張純孝等人卻不知情,樂天不得不將細節一一說與張純孝、王稟等人知曉。
此刻的燕青雖然心情沉悶,但還是在旁邊勸道:“上陣莫過父子兵,察訪使張灝張大人是張知府家中衙內,又怎能不全力馳援以解太原之危,然金軍……”
“莫要勸了!”王稟打斷燕青的話,將手一揮豪聲道:“自從路允迪持天子詔書來命我等投降被我等斥去時,我王稟便做好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打算,我等皆是大宋的熱血男兒,又何懼一個死字……”
“說的好!”
樂天不禁鼓掌喝彩。
鼓掌喝彩是後世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以後才由西方傳入華夏的,北宋自然沒有這個習慣,而且宋人還將鼓掌當做是起哄來看待,所以樂天的舉動難免不會的引的張純孝與王稟還有一眾府衙中人愕然。
從一眾的目光中,樂天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麵上絲毫不見尷尬,解釋道:“諸位想來不知,近幾年來汴都瓦子裏百姓觀賞節目,將以往的叫好改成了鼓掌,樂某也是習己為常了。”
張純孝聞言搖頭道:“果然是士風日下呐,若不然天子也不會做割地議和喪權辱國的事來……”
樂天點頭:“張大人說的不錯,現下的大宋確實是士氣日下、人心不古,先秦時孔老夫子曾講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君子不僅要知書識禮,禮樂、射箭、駕車作戰、數學都要會,再看現下的讀書人張的開弓、駕的了車麽?”
不得不承認,先秦孔子創立儒家學說講求君子六藝,著實是完美型的學說,先秦時的君子盡是駕車佩劍操琴而行,後世尊敬孔子也正是因儒伎家學說的完美性,但自漢之後到北宋君子六藝大抵也隻剩下書這一項了。
毫無疑問,正是有了靖康之恥的發生,使朱熹的注重節|操|的理學得以發揚光大,成為儒家主流,更因為朱明與辮子朝將理學列為科舉內容,為了功名莘莘學子日夜寒窗苦讀,理學一家獨大到排斥任何外來文明知識的地步,直到最後陷入到自我繁衍而不斷扭曲劣化,使的文化與科學完全落後於世界。
張純孝是讀書人,聽樂天言來了興致:“樂公爺莫非讚成恢複周禮?”
“不讚成!”樂天搖頭。
“為何?”張純孝不解,又言道:“樂公爺方才言語中還甚是尊崇孔聖所提的君子六藝!”
“曾經因為有個人因為提倡恢複周禮、舊製被人殺死了,所以樂某學的不得。”樂天繼續搖頭。
讀書人的事,與王稟這樣的武將無關,聽到樂天這麽說,也是與張純孝不約而同的問道:“誰?”
“篡漢的王莽啊……”樂天悠然自得的說道,隨即自顧自的喝了口茶水。
聞言,張純孝險些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隨後又是苦笑連連,再然後目光卻是變的深邃起來。
很快,張純孝收起了臉上的苦笑,與樂天很是前言不搭後語的說道:“公爺,太原被圍前後以有九月,實在沒有什麽好茶給公爺潤喉,僅有的這點也陳腐不堪了。”
樂天感覺張純孝這話與之前的話撇的有點大,隻好應道:“樂某對茶沒有什麽嗜好,隻要不難喝就行!”
猶豫了一番,張純孝才開口說道:“我大宋這些年縱是沒有外患內憂也是不斷,莫非公爺方才之言是指我大宋現下的局麵與王莽篡漢的前漢朝一般無二?”
“縱觀古今,曆朝曆代的治亂分合皆逃不過二三百年一個輪回!”樂天言道:“我朝立國方才一百六十七載……”
樂天的話說的很巧妙,立時將張純孝的話給堵了下去。
見樂天是個小油條,張純孝苦笑道:“我朝自立國初便積弊甚深,雖曆經革弊舉新,國力有所恢複,然宣和朝幾任執宰專事固寵無所做為,我朝才有今日之弊……”
提到朝廷積弊,話題中不可避免要提到自己的靠山童貫,王稟忙換了話題,問道:“樂公爺,您居於靈夏,又何苦於以身犯險,來我們這岌岌可危的太原城。”
樂天言道:“樂某這靈夏經略安撫使的官職,早在一月之前便被天子黜了去!”
“為何?”張純孝與王稟不解。
樂天也不避諱,說道:“八月初,朝廷命二次馳援太原,樂某出靈夏東進,金人於古交、陽曲山穀隘口設障,使樂某不能出援,後解潛、張灝二人慘敗,官家怪我失機,被解下官職流放瓊崖。”
“天子處置不公……”
牽及張灝,王稟有所顧及沒有出言,張純孝卻上開口說道:“前次公爺馳援太原,救種師中種帥於殺熊嶺,更是滅金兵於殺熊嶺數萬,雖未解太原之圍,所贈糧草令太原支撐到今日,而二次馳援太原,公爺因地勢之弊失利,又怎麽能怪的到公爺。
且張灝、解潛二人所部大敗虧空,折損十數萬人馬,錢糧輜重無算,朝廷卻是從輕處置,然公爺……”
“朝廷是有失公充。”聽張純孝言罷,王稟才出口道,隨之又言:“想來天子想開了,不追究公爺之過……”
“二位大人想多了,天子沒有赦免樂某之意,隻因樂某在朝中得罪的人多了,才會落是這般境地。”樂天擺手,接著笑道:“所以樂某也與二位大人一般違了聖命,來到太原打算以身赴死!”
愕然了片刻,張純孝臉上忽現出笑容:“公爺莫要說笑,公爺此來太原,心中定是有破敵良策。”
遲疑間的王稟也是附和道:“公爺一定是在說笑了!”
“樂某沒有半點虛言!”樂天正色,看著二人繼續說道:“想來二位大人也知道,此前樂某與蔡京蔡相、童貫童樞密、王黼王相、還有近來身居執宰的白時中、李邦彥、耿南仲皆是不睦,而樂某以前又與鄆王殿下相交甚篤,樂某有今日之境遇……”
太原去歲十一月被圍,與外界失了聯係,去到今歲三月路允迪來傳詔令命張純孝與王稟投降,二人才知道太子登基之事。
二人更是知曉鄆王與太子爭寵奪嫡的舊事,當今天子在為太子時,樂天更是一舉斬落其身邊做為左膀右臂的李邦彥與耿南仲,使當年的太子成為孤家寡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所有人都相信若不是金人南侵,太子能不能做上天子的位子還是未知之數。
對於樂天的痛恨,無論是當今的天子還是李邦彥與耿南仲二人都是無可置疑的,這位樂公爺如今有了把柄落在這些人的手裏,有這般處置也在預料之中。
一直未曾做聲的燕青,這時出聲道:“官家處置不公,這些年來公爺為大宋立下那麽多的功績,特別是殺熊伇一伇更是大長我宋軍威風,官家怎能如此處置。”
王稟也是搖頭:“大宋現下內憂外患,天子不思抵禦外侮,卻將心思放在內耗上……”
因割讓太原三鎮之事,張純孝與王稟二人與欽宗趙桓印像不佳,又聽聞樂天受此境遇,心中對天子更是不喜。
“公爺如今有何打算,莫不會是的要與我等一同赴死?”張純孝笑問道,隨之鄭重言道:“太原孤懸於金兵重圍之中,隻要有糧有餉,據城而守實不成問題……”
“公爺,我三千勝捷軍連同城中百姓軍卒,不要餉,隻要有糧就能守在太原城!”不等張純孝說完,王稟急言道。
“樂某倒是一直低估了勝捷軍,原以為勝捷軍就是童貫的親兵衛隊和儀仗隊,沒想到會有這麽頑強的戰鬥力。”樂天言道,接著又問道:“現下太原城中還有多少糧草?”
“多虧公爺之前馳援太原時送來的馬匹、糧草,馬匹入城後便被我等宰殺用鹽醃漬起來,雖用度一節再省,但城中軍卒、百姓眾多,也止能維護半月之需,半月之後便無糧可食。”王稟忙回道,又聽樂天稱讚勝捷軍,心中欣喜,接著言道:“二位大人放心,就算是吃草根、啃樹皮,煮馬鞍充饑,末將也會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與太原城共存亡……”
伸手止住王稟話語,張純孝向樂天問道:“公爺,不知您帶來的那可以飛行之物,不知可否用來運送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