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 二次馳援太原
經略安撫司。
靈夏路一眾官員齊聚公撫司正堂,此刻所有人的麵色都凝重非常。
朝廷再次援馳太原的詔令己經傳到興慶府,除李綱所率兵馬外還有駐屯於沁縣的解潛部,駐屯於遼州的劉韐部,駐屯於文水的折可求、張思政部,駐屯於南北關的範瓊部,計劃以兵分數路的優勢兵力圍殲銀術可孤軍深入的疲敝之師。
第一次馳援太原以損兵折將告終,更是動搖了軍心,而前事不過月餘,未做充分準備,朝廷便再次下令二次馳援太原,這難免不讓人心中感到憂慮。
“太原是為我大宋西北蕃籬,金人圍攻至今己有八月,雖城池未失,但情勢也很是危急,倘若太原失守,西路金軍可長驅直下,進占據渭南潼關要道,割斷西北與汴都之間的聯係,使西軍無法入援汴都,更掐斷天子西進入蜀的通道,使我大宋朝廷居於險境……”樂天於堂上慷慨陳詞。
看著眾人,樂天最後說道:“諸位大人,現下朝廷的詔令己到,令樂某率軍東出靈夏援馳太原!”
“糧草軍餉毋需經略大人操心,下官等人定會給予充予保障!”樂天話音剛剛落下,靈夏轉運司通判兼鹽事製置使王庶與倉司主官沈永召立時說道。
有種師中糧草短缺兵敗殺熊嶺的前車之鑒,沒有人會忽視後勤保障這個大問題。
兵馬都監孫池也急忙說道:“公爺與草原部族結盟,現下靈夏情勢穩定,末將令廂軍鎮守地方,率靈夏路三萬禁軍中的精銳聽憑經略大人差遣調用。”
正所謂手中有糧,心裏不慌,樂天神色淡然,問道:“諸位大人,關於馳援太原,諸位可有何建言?”
聽樂天發問,一眾人彼此對視一眼皆是默然不語,在座的官員中除了孫池是為武將,其餘皆是文臣,對於兵事自是不好隨意開口。
見眾人不語,樂天將目光投向官居轉運判官的王庶,問道:“樂某於京中時曾聽聞於時勢頗有見解,隻是所議不入朝中權貴耳中,樂某想知道王大人於現下情勢有何見的|”
沒直接回答樂天的問話,王庶反問道:“依細略大人來看,我大宋現下的情勢比及前唐安史之亂時如何?”
“現下是樂某請教於王大人,王大人為何轉來問我?”樂天笑道,繼而又言:“現下這種情勢,王大人有話不妨直言。”
王庶略做思慮,言道:“下官以為,大宋的情勢比之前唐安史之亂時更是危險!”
“王大人請說出理由來?”樂天細問道。
王庶細細言道:“前唐開元年間,河北、盧龍、河東三道節度使安祿山在範陽發動叛亂,率精兵十五萬南下,兵至潼關時唐明皇便以棄都而逃,其後馬巍坡兵變後唐明皇入川,而太子於靈武繼位是為肅宗皇帝,身邊不過官員數十、疲兵兵數萬,雖看情勢兩京盡失,似比我大宋眼下更為不堪,然唐明皇與唐肅宗父子二人雖在外,卻皆居於安全之地。
再看我大宋,現下太上皇與天子皆處於汴都,汴都雖城固牆高,但卻位於無險可守的中原腹地,正如公爺方才所說,若金人攻下太原,則切斷太上皇與天子如當年唐明皇入川的退路,更使西軍不能馳援,待金人東西兩路兵馬匯集於汴都城下,太上皇與天子必處於危局,所以下官說現下我大宋的情勢比之前朝安史之亂更危險。”
堂中眾人聞言,心中皆是愕然,大宋看似比前唐情勢好的多,都城尚在手中,然而卻是更加的凶險。
正如王庶所言,汴都位於一馬平川中原腹地,若潼關與商丘的通道被金人扼住,以金人騎兵在速度上的優勢,趙佶父子連逃都逃不掉。
在一眾官員愕然之際,王庶繼續說道:“且不說汴都,就當下太原城的情勢而言,與安史之亂時情形很是相似。
前朝叛將安祿山起兵反唐後,於同年十一月,派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介四員大將,分別從定州、上黨、大同、幽州,領兵十萬,圍攻太原,時前唐名將李光弼力守太原……”
“李光弼若守不住太原,也便稱不上是什麽名將了!”不等王庶說完,樂天笑道。
“經略大人所言甚是,李光弼若守不住太原,便稱不上什麽名將了!”樂天話音落下後,興慶府知府吳縱出言道。
停頓了一下,吳知府又言:“下官最近讀史,恰讀到前唐名將李光弼守太原之事。史書載雲,時前唐名將李光弼精兵都已調赴朔方,手下隻有不滿萬人的烏合之眾,其後進入太原匯合城中百姓保衛太原,於五十餘日後擊潰敵軍大獲全勝。”
“李光弼之所以取勝,除李將軍用兵如神外,也借了叛軍內亂的東風!”一直不曾言語的靈夏路憲司提刑官趙傭此時也開了口。
隨後趙傭繼續說道:“時至德二年元月七日,安祿山被其子安慶緒殺死,其後叛軍軍心不穩,安慶緒繼承帝位後,又調史思明歸範陽,留下蔡希德繼續圍攻太原。其後李光弼乘敵鬆懈,組織敢死隊出擊蔡希德,叛軍被殺數萬,隻得扔下軍資器械狼狽逃竄。”
幾人話音落下,樂天向幾人施了一禮:“前朝太宗皇帝言:‘以史為鑒可知興衰’,諸位大人為解太原之圍,都辛苦了!”
顯然幾人對於朝廷馳援太原之圍一事,之前也是作了許多功課,尋求解太原之圍的辦法。
在眾人客套過後,王庶將目光同南方投去,很是感慨的說道:“興慶府南邊的靈武舊城遺跡現下還隱約可見,當年前朝肅宗皇帝就是在那裏舉辦的登基大典,身邊隻有三十多個衣衫襤褸的官員、外加幾萬殘兵。
當時還是閑雲野鶴,後來成為一代名相李泌來投,這位前朝名相當時與肅宗皇帝獻言,以郭子儀出河東,李光弼出井徑,放著連通長安洛了的華陰不打,就這樣來回呼應,待叛軍首尾不能相顧之後,再集中兵力直|插叛軍老巢,則數年內便可平叛。”
“這位李相公實為曠古之才,眼光甚是獨到的很!”趙傭也跟著說道,眼中露出崇拜的目光。
頓了頓,趙傭接著言道:“守住太原,李光弼可以隨時出兵井陘,截斷安祿山的歸路,安軍有後顧之憂,就不可能全力攻擊靈武的唐肅宗,而我朝不失太原,汴都的天子可暫時無憂,便是東路的完顏宗望再次兵臨城下,極有可能與上次一般無功而返,甚至天子若想西幸入蜀,也能從容而去。
反之,若太原落入安史之手,則河北西出太原的井徑勢必落於叛軍之手,使河東、河北、河南連成一片,同時向山東、陝西擴展,金人勢必會占有整個北方,就算不能進而占據全國,也可坐擁有半壁江山,與李唐形成南北割據而勢。”
趙傭話音落下,倉司主官沈永昭不禁歎道:“我朝初年,太宗皇帝攻打偽漢都城晉陽,也便是現下的太原,於陷城半月後的五月十八日,下令火焚晉陽,使晉陽城付之一炬。
昔時太原城高牆固方圓四十餘裏,現下的太原隻有方圓十一裏,二者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王稟王副總管憑借麾下三千人馬,能堅守八個月實為不易了。”
自北宋代周立國起,趙匡胤與趙光義兄弟倆便曾數度北攻後漢,後漢都城城堅池固,最後趙光義兵圍太原半年待城中糧草斷絕後才將其拿來,爾後宋太祖趙光義害怕再有人憑借晉陽的城堅池深再行叛亂割據,更相信有相士迷信之說晉陽聚有龍氣,為怕凝聚著王者之氣的太原出現與他爭奪帝位的真龍天子,在晉陽失陷不到半個月後趙光義下令火燒晉陽。
爾後,因為太原扼守雲中南下陝中的咽喉要道,其後趙光義命大將潘美重新築城,將晉陽改名為並州,但重新築城也隻是依汾水築一道方圓十一裏的小城,直到百年後才改並州為太原。
殊不知趙光義這一愚蠢的決定,直接坑了自己的後世子孫。
眾人聞沈永昭之言,皆是點了點頭,心中更是擔憂當下的太原情勢。
此時的樂天也是沉默不言,心中想著方才王庶之言,對之前王庶所言極為認同,太原是影響到北方整體戰局的最重要的環節,當下大宋黃河以北的情勢與安史之亂的情勢相似到了極點,都是大廈將傾,也都是多年不修軍備。
但北宋與唐朝又是完全的不同兩種情況:因為徽宗趙佶這些年的瞎折騰,花石綱、公田所、征免夫錢,使百姓流離失所更引發連年民變,大宋上己呈百業凋弊、千瘡百孔之勢,朝廷更幾乎到了破產的地步。
反觀前唐,安史之亂時正是華夏封建社會最高峰期開元盛世,也是唐代最為富足的時候,便是安史之亂中的大唐國家基礎要比大宋好的。
其次大宋重文輕武,以文官節製武官,武官沒有話語權,若打了敗仗還要替文官背黑鍋,將士們自然不想出力;而在唐代文武平等,甚至武官比文官更囂張一些,辟如前麵說的這位唐朝名將李光弼。
安史之亂中,李光弼於太原上任之前,唐肅宗以原太原節度使王承業軍政不修,派禦史崔眾收其兵權,然後移交給李光弼。崔眾收兵後,常當堂恃強欺侮王承業,李光弼到後,又不立即交兵,李光弼毫不客氣地命部下將禦使崔眾扣押起來。
當時正好唐肅宗派宦官來,要晉升崔眾為禦史中丞,那宦官問李光弼“崔眾在哪兒?”李光弼說:“崔眾有罪,已拘捕。”
宦官打開聖旨給光弼看,李光弼言:“我今天隻準備斬禦史,如果宣布詔書,我便斬中丞,如果天子任命他當宰相,我就斬宰相。”那宦官當即被嚇得收起詔書而回,第二天,光弼將崔眾押到碑堂下斬首,威震三軍。
再聯想北宋官職最高的武官狄青,雖居樞密副使高位,卻於朝堂中屢屢處處受文官排擠,更為官家猜忌,鬱鬱而終,這不得不讓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