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爛
樞密院。
燈下,樂天、吳敏、李綱、宇文虛中、陳淩元聚坐在一起。
此時陳淩元手中捏著一張紙箋,念道:“陛下欲知奸臣賊子如四凶者科?曰蔡京,曰王黼,曰童貫,曰梁師成,曰朱勔是也。……此六賊者,前後相繼,誤我國家,離我心心,天下困弊,盜賊興起……況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後。公田所結怨於西北,朱勔結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結怨於遼、金,創開邊隙。宜誅此賊人,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陳淩元念完紙箋上的文字之後,與在場的一眾人傳閱:“諸位大人,這是前兩日太學生陳東率一眾太學生伏闕上書,諸位大人看看罷!”
拿過紙箋,瞥了兩眼之後,樂天向旁邊人傳去,笑道:“這陳東等人上乞誅五賊,倒是識趣的很,將致例使朝廷危局的全部責任推到了五賊的身上,既給五賊定了罪,又將太上皇的錯誤一筆抹去,顧全了太上皇與皇上的麵子,又給了皇上打擊太上皇寵臣與鄆王一係的口實。”
原本北宋曆史上的誅六賊,因為樂天鍘了楊戩順便也鍘了李彥,止剩下五賊,故而李東的上書也隻能書以五賊。至於高俅做壞事的本事,還真比不上這五個人,所以榜上無名。
接過紙箋,宇文虛中瞄了兩眼,亦是點頭:“雖說沒有功名,陳東看朝堂中的事情還是很準的,脈絡也理的清楚……”
“隻是這樣的人實不宜做官!”樂天笑道。“陳東上諫,不過是時局混亂使然,雖本意是好的,但行事太過倉促,現下朝本就是大亂之是地,上了這麽一本奏疏若是朝廷,朝廷更不知道要亂到什麽地步。”
陳淩元也是點頭道:“是啊,朝堂上己經夠亂的了,太上皇巡幸淮浙,童貫、高俅不告而別,竟棄汴都於不顧私自領兵追隨太上皇南去,侍從、百官往往逃遁,官員十去其四,如果應了陳東之言,大敵當前內亂怕是更為不休!”
“兼此五賊黨與之盛,遍滿中外,又聞有養死士數百人,自為之備者。陛下成一稍從寬貸,止於竄逐,禍胎尚存,肘腋之變,恐生不測,方之外寇,殆有甚焉。唐文宗嚐言:‘去河北賊易,去中朝朋黨難。’陛下誠不可不留神也。”宇文虛中看著手中的紙箋,念出口來,隨後以手覆紙道:“這陳東怕陛下不支持來懲五賊,更說不嚴懲五賊的後果。”
吳敏點了點頭:“五賊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稍有不慎,就會導致肘腋之變,這一點陳東說的不錯!”
宇文虛中捏著手中紙箋繼續讀道:“蔡京、王黼、童貫,蓋嚐陰懷異意,搖撼國本。頃年楊戩,亦有是心,所融陛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此數賊者,計弗得行,天下臣子,切齒刻骨,有年於茲。臣又聞道路之言又曰:‘蔡京有建立儲貳之功。’此語尤為悖逆。道君皇帝初立陛下為太子,天下共知斷自宸衷,立嫌立長,古今大義,何與京事?而乃欲貪天這功以為己力邪!此大不然者!
夫舜之去四凶,亦見禪位之初,未聞其猶豫也,可不鑒哉!”
李綱笑道:“陳東倒是好文采好文筆,為懲治這五賊,提供了許多曆史依據!”
此時樂天的麵色己然變的凝重起來,言道:“李大人,快些進宮勸諫陛下,現下要控製王黼、梁師成、朱勔等人,特別是朱勔,一定不能讓其返歸蘇州,更要防其異變!”
“公爺何意?”
“什麽異變?”
眾人聽樂天之言,立時驚問道。
“樂某聽聞百官不聽陛下節製,紛紛南下追隨太上皇,如今陛下身邊可用之人不多,而且在汴都不僅要防金人入寇,更要防太上皇於東南複辟!”
“太上皇於東南複辟?”吳敏驚道:“樂公爺,您想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宇文虛中也是說道:“是啊,樂公爺,不可妄語,免的落下離間太上與陛下關係的罪名!”
麵對一眾人的置疑,樂天說道:“東南蘇、杭二州是蔡京、朱勔經營之地,二人在此地關係盤根錯節勢力龐大,更由言東南之地的官員皆出於朱勔門下,若太上在東南之地謀求複辟,一國二主,我大宋不待金人入寇便自行崩潰。”
聽樂天言,在座一眾人沉默下來,略做思慮,認為樂天所言沒錯。
“臘月二十三日,太上內禪於陛下之時,鄆王挾等宦者數十入宮企圖謀事,被何灌何將軍仗劍攔下,皆是梁師成其謀;其後太上對內禪有反悔之意,後言皆為梁師成之語;當不得不防!”吳敏是趙佶身邊的寵愛近臣,知道許多他人不知之事。
“吳大人,樂公爺所言甚是有理!”李綱向著吳敏說道,又言:“為防不測,吳大人隨本官一同去進宮麵聖,陳實利害,以免禍起蕭牆!”
吳敏起身點了點頭,同時將目光投向樂天:“公爺不與我等一同前往?”
“樂某與鄆王交好,朝中之事還是有所避及的才好!”樂天搖頭。
……
人在貴有自知之明,樂天心中明白的很,自己曾交好與鄆王,早早的被烙上了鄆王一係的印跡;未登基前趙桓這太子做的可為膽顫顫驚驚,生怕哪一天就被父親趙佶廢黜,心裏留下的陰影之大,是用語言不可以形容的,況且以哲宗趙桓的度量,遲早會報複來回。
對於趙桓的心裏,樂天熟悉的很,趙桓心裏有著這麽一道坎,在金人圍城時,尚能用自己一下以拒金人,待情勢緩和之後,便會想辦法將自己的官職除去,永遠不會將自己當做其的嫡係。
隨即樂天又開始思慮日後的事情,太上皇趙佶巡幸淮浙。趙佶現下才四十餘歲,正值春秋鼎盛之際,怎麽能甘心忍受手中沒有權的失落力,更何況身在異地沒有趙桓節製。
在童貫、王黼等一眾寵臣的蠱|惑下,身為太上皇的趙桓對權力的欲|望隻會越來越大,複辟另立東南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若是如此日後的大宋隻會更亂。
就在樂天思慮之際,屠四進來低聲稟道:“公爺,宮中剛剛傳出來消息,天子下詔將寧遠軍節度使朱勔放歸田裏;責太傅、楚國公致仕王黼為崇信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賜死曾建議複開公田所的的翊衛大夫,安德軍承宣使費中官,隻是……”
“隻是什麽?”樂天挑眉。
屠四回道:“隻是現下朱勔、王黼等人早早的便向東南行去,官家這處罰詔書頒的有如沒頒一般。
公爺,小的還聽宮中傳出的消息,今日吳敏吳大人被除知樞密院事,縣城耿南仲於今日被天子拜衛資政殿大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又賜宅一區,升尚書左丞、門下侍郎!”
“耿南仲是東宮舊臣,在我的手中吃了那麽大的苦頭,被升賞是理所當然的!”樂天笑道。
屠四擔心的說道:“那李邦彥與耿南仲與公爺有大怨,公爺要處處小心呐,莫要被二人捏到了把柄!”
“現下金人入寇,這些人隻會想著自己,想著升官發財,想著如何保全自己,又哪裏能顧的上樂某!”樂天冷笑,隨即想起之前吩咐的事,說道:之前我吩咐與你的牟駝崗天駟監的事情,現下處理的怎麽樣了?”
屠四忙回道:“回公爺的話,小的派人到了牟駝崗,哄騙天駟監的人說金人己至,嚇的天駟監留守官吏立時四散逃去,小的命人將馬匹與一部分草料趕向西北,算計著供給於西北軍中使用,又將帶不走的飼料馬草付之一炬,免的落於金人之手,昨日牟駝崗起了大火想來公爺也知道了!”
“你做的不錯,怎麽都比將這些馬匹遺留與金人索取的好!”樂天點頭。
屠四又稟道:“公爺,金人於前日渡過黃河,昨日浚州失守,依小的計算三日後便會兵臨汴都城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過六萬人而己,便是加上圍攻太原的六萬金兵,在汴都城下也翻不起多大浪花來。”樂天不以為意,隨即問道:“屠四,你跟在我身邊有九年了,更隨我滅過西夏、平過方臘之亂,在軍中呆過許多時日,你覺的我大宋現下的情勢如何?”
屠四沒有直言,而是問道:“公爺是讓小人說真話麽?”
“當然是真話!”樂天說道。
“既然公爺讓小的說實話,那小人就實話實說了,我大宋就一個字,爛!”屠四正色道,臉上甚至還帶著許多恨意:“我大宋朝廷爛、官員爛、軍隊爛、將軍爛、士卒爛。
趙官家隻知道醉生夢死的享樂,絲毫不顧及民間百姓疾苦;朝廷裏做官的隻知道爭權奪利;放任到地方為官的則想著巧立名目搜括民脂民膏;軍中將領隻顧著吃空餉與伇使士卒,軍隊更是爛成一鍋漿糊;至於士卒不事操演,不知兵與尋常農夫工匠無異。”
屠四一一一細數著,仍猶不解恨:“大宋從上爛下到,由這麽爛的朝廷來治理的國家,能苟延殘喘到現在,都是他們老趙家祖上積德冒青煙了!”
樂天搖頭苦笑,但不得不承認,屠四所說的都是事實。
“公爺,陳大人求見,看模樣情況十分緊急……”就在樂天苦笑之際,隻聽尺八急匆匆的走了來稟道。
“莫不是金人的前鋒騎兵到達汴都城……?”聞言,樂天驚疑道。
“樂公爺,你快早些想對策,下官聽聞李邦彥與耿南仲今日早間在陛下麵前進言,說公爺圖謀不軌,於汴都讀書人中四下宣揚番人學說,陛下看了公爺譯出的書後,更下令派人尋到了帝國大廈,捉捕那些西洋番人與通譯,還要收繳焚毀公爺您翻譯的那些西洋書籍……”
話音尚未落下,陳淩元焦急的聲音傳入到樂天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