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宣和六年之缺相論
在座諸人除了鄧肅是為布外，其餘皆是由科舉取士，聽樂天高昂陳詞，也陷入了思慮之中。
北宋是厚養文人的時代，趙氏皇族更有不以言獲罪的祖訓，所以文人的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與理念，這也是唐宋八大家為什麽有六位出現在北宋。
但樂天知道，靖康之變後，促進程朱的理學向更為保守的方向發展，使華夏由開放趨於保守，最終誤了華夏數百年。
就在一眾人思慮間，樂天繼續慷慨陳詞：“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孔孟道德，橫空出世，當然是那個時代成就，卻也是那個時代的偉大浪費！
老莊哲學，無為而治，‘治大國者若烹小鮮’，可用於無我的逍遙遊，卻極難用於有我的‘齊家治國平天下’。
抬頭向前看，佛曰：‘眾生皆苦’，把此生的夢想寄希望於來世，愚弄了今生的眾生百態、世間萬象。卻消磨了人戰鬥的本能和戰鬥的熱情。”
方才還沉浸思慮於樂天所說的理性主義概念，與華夏思想之間的區別，猛然又聽樂天開口，接連批評孔孟、老莊、佛家，這等於樂天直接批評了儒、道、釋三家，似這般大膽的人，莫說是大宋，華夏這幾千年來也是沒有一個。
立時一眾人愕然無比。
就在一眾人愕然之際，樂天繼續說道：“先秦諸子百家爭鳴，士人皆可登大雅之堂，各國諸侯皆是以禮相待，然秦一統六國，焚書坑儒視士人如草芥，讓士人地位下降由立著變為硊著，至今己有千年矣！”
之前樂天的話聽在諸人耳中，雖說覺的有些刺耳，但自秦一統六國之後士人地位下降，這卻是不可置疑的。
學而優則仕，李綱一眾人做了官隻關注於朝政，在鄧肅此時為民，每日便是做學問，問道：“那樂侯爺所說的理性主義，與儒、釋、道三家區別在哪裏？”
想了想，樂天說道：“理性主義，即體現在人的自由奔放、富於想象力、崇尚智慧和力量，體現在世人追求現世生命價值、注重個人地位和個人尊嚴的文化價值觀念上，體現在文化和藝術具有的豐富多彩、雄大活潑、天真爛漫的特征中。
除此外，理性主義還要在哲學上宣告神學觀點的結束，又引領了自然科學的突破！”
眾人聞言，再次麵麵相覷，宋人雖然講究人治講究尊重人格尊嚴，但距離後世的思想還是相差太遠的，在這一點上，雖然古希臘哲學早於宋人一千幾百年，但還是走在宋人前麵的，樂天的這種說法，顯然對一眾人來說是新穎獨特到了極點。
這時陳淩元站了起來：“侯爺說了半響，陳某算是明白侯爺的意思了！”
聽陳淩元說話，一眾將目光投了過來。
陳淩元言道：“侯爺是想將士人的地位提升到先秦百家爭鳴的階段，提倡人人平等，而文化要達到前朝之韓柳、本朝之三蘇、歐陽、王曾之盛，不崇信佛道，不將匠人技藝視為奇技霪巧，似明輪船鍾表之類科技之物，應提倡大力發展！”
“陳大人大才！”聽陳淩元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樂天施禮道：“樂某所說的理性主義正是此意。”
“此意甚好！”思慮間，李綱也是點了點頭。
“這大才二字，陳某可不敢當！”陳淩元連連擺手，隨後起身理了理衣衫，斂起麵容很是鄭重的向樂天躬身一禮。
樂天忙身後，向著陳淩元斂身回拜：“陳大人，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陳淩元反問，隨後目光掃視在座的李綱、宇文虛中與鄧肅等人，說道：“樂侯爺今日之言，足以著書立派，獨自自立一派了！”
顯然，陳淩元給的這個評語是相當的高了。
“陳大人誤會了！”樂天連連擺手，說道：“此理性主義非樂某所獨創，而是師從於西洋域外之國，一個一千存在於一千二在年前，名為古希臘的國度的學說與立國宗旨！”
這次不能再玩抄襲的那套把戲，樂天必須實話實說，畢竟古希臘存在於公元前八百年到公元前一百多年，這六百多年間孕育出了古希臘文明，其間孕育的古希臘哲學也是一點一滴孕育而成的，而且樂天還有意將古希臘哲學翻譯印刷出來，給大宋士人閱讀，自己又豈敢再玩那套抄襲的把戲。
事實上，此時被保羅來在的羅馬學者還有通譯們，現在己經在帝國大夏中開始了翻譯工作，樂天立求將古希臘文化的精華，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畢達哥拉斯、艾菲索斯、色諾芬尼、巴門尼德、留基伯、德謨克利特、普羅泰戈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士多德等人的學說呈現給宋人觀看，以此來改變宋人的思想意識狀態。
聞言，李綱等人對於這種來自於異域的古希臘學說越發的感興趣起來，笑問道：“侯爺若是方便，可否將那西域番國的書籍借與我等閱讀？”
樂天笑道：“諸位大人稱待些時日，待樂某將這些書印刷後裝訂成冊，再贈與諸位大人批評斧正！”
“此事且放在一旁！”就在樂天話音落下後，鄧肅出言道：“在下不在朝中為事，卻聽聞王黼去職，蔡京卻被四度起複為相，心中甚感憂慮啊！”
說到此事，眾人不由長歎了一聲，顯然皆是心中無奈。
鄧肅繼續言道：“吾更聽聞，蔡京今歲七十有八，早已老眼昏花，頭腦也不甚清楚，大小事宜基本上都由其子蔡絛操作，而蔡絛的專橫跋扈招致很多人的不滿，而現下北地更是民變四起，據說金人對我大軍己有虎視眈眈之意，更在幽雲等地與我朝邊軍發生過摩擦……”
說到這裏，鄧肅不由長歎一聲。
聽到此處，眾人也皆是搖了搖頭，顯然此時大宋的朝政己經到了無比崩壞的地步，地方變亂，金人垂涎……
“我大宋從來不缺良將，隻缺良相啊！”對此，樂天也是一聲長歎。
“缺相？”聽樂天之言，眾人齊齊將目樂落在了樂天的身上，臉上盡是問詢之色。
“不錯！”樂天點了點頭，長歎口氣說道：“英勇善戰的軍隊，忠勇強悍的軍將，我大宋自開國之初不可謂不多，但真正有卓越眼光和負責任、能夠承擔起國防戰略重擔似範仲淹那般的宰相，可謂是嚴重稀缺。”
北宋尚未立國，做為農耕文明抵禦遊牧民族的幽雲十六州便掌控在遼人之手，以開國就丟掉戰略防禦重地的兩宋，莫說是維持三百年，就算是天天割地賠款，維係三五年都難。
眾人聞言，彼此間再次對視一眼，李綱官職最長，問道：“依侯爺的意思，我大宋朝中宰相幾乎沒有懂得戰略之人？”
樂天點頭，言道：“本朝以文製武，便是主管兵事的樞密使也由文官來擔任，實則是外行領導內行；我大宋曆代宰相雖各個都是詩書文章輝煌，美談亦是不少，但放在軍事層麵，由於重文輕武的逆 淘汰製度，導致真正的軍事人才稀缺。
我朝立國之初，太宗皇帝崇尚陣圖，一群文官自作聰明設計作戰方略胡亂指揮，捆縛將士手腳才有君子館、高梁河之慘敗；而本朝幾次經典戰例，譬如滿城大捷、唐河大戰、平夏城大戰，皆是前線主帥無視朝廷缺心眼陣圖的情況下出奇製勝，換句話來班次，隻要朝廷不搞瞎指揮，我朝勝率定會大增！”
眾人聞言不由的點了點頭，樂天顯然說的在理，甚至樂天還謙虛了一大把，滅夏之戰中若不是樂天耍了小聰明不按朝廷原來的旨意作戰，更是搶在童貫到達之前對興府發起攻擊，怕是也滅了不了西夏。
就在眾人思慮樂天所說之話的時候，樂天突然說道：“比瞎指揮更要命的，是我大宋一代代‘名相’們那近乎弱智的戰略眼光，我大宋所謂的名相擁有長無遠作戰眼光的，如鳳毛麟角一般，所以本朝才會在多次外戰的重大抉擇時犯錯。
譬如黨項元昊叛亂，正是因為宰相張士遜的弱智布署，斷送了迅速滅亡元昊的最佳時機；而本朝神宗皇帝幾乎將西夏極度碾壓之際，隨著神宗皇帝的駕崩，司馬光輕易向西夏割地，導致以將士性命換來的大好局麵白白斷送。”
樂天這哪裏是說，簡直就是開罵了，幾乎將本朝曆代宰相罵了一個遍。
知道樂天所言皆是事實，眾人皆沉默不語。
樂天繼續說道：“我大宋奉行強幹弱枝，收天下勁旅於禁軍，更憑借雄厚財力以重金養兵，自開國來禁軍一直保持著強悍的訓練與作戰水平，本朝初年吊打契丹的李繼降與楊業，碾壓西夏的郭逵、王韶、章楶，至今宣和二年滅夏，我朝精兵強將向來是人才薈萃。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大宋軍人一代代的浴血奮戰，怕是連給遼的歲幣與給西夏的歲賜的本錢都不會有！”
說到這裏，樂天己經慷慨激昂起來，隨即臉龐上的表情變的憤怒起來：“然自蔡京為相以來，隻知道阿諛奉上、打擊異己，除西軍與黨項作戰保有戰力外，河北禁軍、汴都禁軍多年不戰、軍備不修，早己糜爛不堪，這與蔡京有脫不清的幹係。
深知我大宋河北禁軍、汴都禁軍積弊，故而樂某多次上諫天子，極力阻止聯金伐遼之蠢行，然弱智如王黼者皆是讚成伐遼，兩次伐遼兩次敗北，無異於將我大宋軍備廢馳與羸弱示與金人，現下金人知我底細，屢屢在邊境挑釁，我大宋又天災人禍內亂不止，金人揮師南下不過早晚之事！”
“官人！”
就在這時，屠四來到席間。
“何事？”樂天問道。
屠四低聲回道：“從西北傳來的消息，今歲歲末，劉法劉帥與姚古姚帥皆病逝於軍中！”
“什麽？”
此刻不止是樂天震驚，便是李綱等人也是大驚失色，大宋論能打仗之人，除了種師道便是劉法、姚古等人，前歲劉延慶病逝，今歲劉法、姚古等人又接連殯西，這對於當下的大宋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