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宣和六年1

  “侯爺，昨天宣德門前出了樁怪事！”


  正月十六早間，樂天剛剛用過早膳休息片刻便要出城去別院查看，屠四進來說道。


  “發生了何事？”見屠四神色間並無慌張焦急，顯然沒發生什麽大事，樂天很是淡然的說道。


  來到樂天近前，屠四說道：“昨日上元節，帝姬與小衙內出宮歸府之後，天子禦樓觀燈，宣德門城樓下萬眾中忽有一人躍出，衣著一身麻布緇衣，做僧人裝扮，以手朝上指禦簾內的天子說：‘你有何神，敢去破壞我釋教。貧僧今日與你說，報應將至，我一小僧尚不畏懼於你，你又豈能敗壞諸天神佛菩薩？’”


  “這和尚膽子倒是不小，連這般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樂天輕笑，又長長的歎了口氣：“現下天子昏聵朝臣素位屍餐，此人敢這麽說，下場想必不會好到哪裏去！”


  屠四忙道：“官人說的不錯，此人觸怒天顏定然落不得好下場，但奇就奇在其沒落得好下場！”


  “嚴刑峻法之下，又豈有全身之理？”樂天不解，同時連連搖頭。


  “官人說的是！”屠四忙回道，繼續言道：“那和尚痛罵之後，連天子與隨在天子旁的一眾人皆是失措震驚，立時忙著皇城司士卒與殿前司禁卒將這和尚捉了去，那和尚被五花大綁後，與天子叫囂道：‘我豈是逃不了，我是故意被你捉住給你看，使你知道你還是無奈於我教，你聽好了，你大刑伺侯與我，我半個痛字也不會喊出！’


  旁邊禁軍士卒聞言，棒棰鞭篤隨後又施以炮烙之刑，再後幾乎將所有嚴格俱施了一遍，卻見那和尚的臉上沒有絲毫痛楚狀。見這和尚這樣，天子心中愈回憤怒，召金羽門客宋衝宋法師來看這和尚，宋法師看過此人後，奏說自己隻能治得了妖魔鬼怪，卻不能識的這個人。


  天子益怒，命人斷其足筋，再施了淩遲之刑，隻見此人血肉狼藉方才做罷，因為憤怒連連今日的宴飲也罷了。”


  “天子信俸道教，本就是悲天憫人之人，此番……”樂天說道，話隻說了一半便苦笑了起來，隨即搖頭道：“今歲方才開年，便有如此不吉之事，怕今歲不是會太平了！”


  不論古人還是後人，都講吉利二字，今歲開年不順，又加上北宋己臨末期，樂天不得不有此一歎。


  屠四接著言道：“侯爺，北邊的探子打聽到有關遼天祚帝的事情。”


  “遼土東北與舊時漢地大半盡為金人所占，我等都忘記了遼國這個失蹤快一年的正牌皇帝了！”樂天笑道：“這天祚帝現在哪裏？”


  “據說天祚帝藏身之地是一塊金人尋不到的地方，是遼國皇帝早前打獵時尋到的一處世外之地，隻要遁入其中，無人引領之下外人難入！”屠四回道。


  好歹是讀過宋史的，樂天當然知道天祚帝藏在哪裏，遼人稱之為夾山，也就是現在的內蒙呼合浩特。


  屠四繼續說道：“去歲一月，金兵攻陷燕京後，遼丞相耶律大石挾蕭妃率殘軍西奔投天祚帝。天祚帝殺蕭妃，降耶律淳為庶人，除其屬籍。其後四月，耶律大石率軍在奉聖州龍門壁附近抵抗失敗被俘，後金人逼迫其為金兵帶路偷襲天祚帝的青塚大營。直到去歲九月，耶律大石率領被金人俘獲的遼兵起事，才從金軍營中了逃出來。


  去歲十月，天祚帝從西夏東還，見到耶律大石，責問他為何要擁立耶律淳為帝。所太差耶律大石其為豪邁，當即慷慨陳詞，指責天祚帝以全國之力，不能拒擊金兵，而棄國遠遁，使百姓遭殃。便是立十個耶律淳都沒有過錯，因為都是太祖子孫，這總比向金投降乞命要好。當時天祚帝無言可對，隻好赦免其罪。”


  “耶律大石果然是條漢子！”樂天點頭，這位西遼的開國皇帝的大名，樂天又怎麽不知道。


  屠四繼續言道：“侯爺，天祚帝得到耶律大石率領的從金營中逃出的兵士，後又得到陰山室韋謨葛失之兵，勢力有所恢複，據探子傳來的消息說，天祚帝有意掠取舊地複國！”


  樂天搖頭道：“金人當鋒芒銳利，天祚帝此時不知練兵圖強，卻想率銳氣盡失的殘軍收複舊地，與飛蛾撲火有何兩異！”


  屠四說道：“遼人雖失了遼東祖地與幽雲漢地，卻還有蒙古與西域半壁江山，我大宋作壁上觀二虎相爭即可！”


  “遼人雖還有半壁江山，但都是苦寒之地，物產不豐；金人占據的女真祖地與遼人祖地，二者情況卻也相差不多；遼人若換個皇帝尚有複國之機，但以天祚帝之才，遼人怕是複國無望了！”樂天說道。


  說到此處時，樂天的麵色變的越發凝重起來：“咱們隻是盼著金人莫要捉住了天祚帝，若是天祚帝被金人捉住，金人便會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我大宋的身上了，試想我大宋錦繡河山，花|花世界……”


  “官人，金人立國不過十數載，這幾年又擴入遼人故地，非十數年不能治穩，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南下！”屠四猶豫著說道。


  樂天笑道：“汴都這兩年冷的汴河都上凍封河，你可曾想過那極北苦寒之地又是一番什麽模樣，將你扔在那裏一年，你怕是早沒了那個念頭！”


  長長的歎了口氣，樂天搖頭不語，起身在尺八與屠四的服侍上披衣出了家院去往別院。


  宣和六年正月，本身就怠政的趙佶以為吊念金主為名輟朝，其後派殿前文籍校書郎連南夫以太常少卿官職吊祭金國，其間將遼人叛將耶律阿古哲與乙室八斤所殺送來的蕭幹首級藏於太社。


  二月己亥，趙佶躬耕藉田。丙午，詔自今非曆台閣、寺監、監司、郡守、開封府曹官者，不得為郎官、卿、監，著為令。同月，李邦彥以父憂去位。三月，金人國內缺糧，遣使來宋討糧，趙佶不與。


  閏三月庚子，禦集英殿策進士。夏四月癸醜，賜禮部奏名進士及第、出身八百五人。丁巳，李邦彥起複。五月金人遣使來報完顏阿骨打之四弟完顏完顏晟，女真名完顏吳乞買嗣位。


  自去歲金人將燕京交與北宋，因金地人煙稀少，勞動力嚴重不足，臨走前將燕京的富戶、財產、子女、匠人盡數掠走，以致於幽雲之地無人事於生產。


  而燕幽又有郭藥師的常勝軍五萬，此外還有號稱三十萬的鄉兵，養活這麽多的人需要太多的糧草軍餉，朝廷不得己隻好從河北、河東幾路籌集錢糧，使的河北河東之地民怨益重。


  國庫空虛，趙佶在六月，詔以收複燕、雲以來，京東、兩河之民困於調度，令京西、淮、浙、江、湖、四川、閩、廣並納免夫錢，期以兩月納足，違者從軍法。


  七月，朝廷遣許亢宗充奉使賀金國嗣位。同時又詔宗室、後妃戚裏、宰執之家概敷免夫錢。


  就在趙佶詔告天下廣納免夫錢的時候，一騎飛騎自北門入城，將一封急報傳到皇宮。


  河北、河東的百姓與士卒反了。急報傳入汴都，趙佶立時驚慌失色。


  河東有以張萬仙為首的民眾發生民變，人數到十萬。又有張迪帶頭的民眾五萬叛亂。另河北有高托山為首的民眾叛亂，號稱三十萬；此外還有很多各種兩三萬的叛軍。


  數十萬亂軍的規模雖然弱於方臘起事，但對北宋朝廷的打擊是顯而易見的。之前的方臘起事己經令北宋元氣大傷，現下北方亂民四起，無疑是令北宋朝廷雪上加霜。


  燕幽兩伇，宋軍賠的底掉，趙佶震驚慌亂不己，命領兵的童貫、譚稹二人致仕落職，現下北方大亂，朝廷己無可用之將。李綱、宇文虛中、陳淩元等一眾與樂天交好的臣子聯名請奏複樂天官職爵位率兵平亂，卻被趙佶擱置下來，而是派內侍梁方平領兵前往平亂。


  閑居於家，看似閑雲野鶴，但對於大宋此時情勢，樂天心中清楚的很，北方百姓暴\\動，除了有朝廷征稅與免夫錢的因素，也有著天災的影響。更有一個直接因素是因為伐遼，兩次伐遼，需要征集錢賦與民力，加重民間賦稅，並且要求百姓服徭役，引百姓心中怨恨，


  此次北宋北方百姓暴|動，史書中也喚做宣和北方大暴|動，也就是發生在現下山東、河北、開封一帶。這一帶在宣和北伐時連年土地幹旱，農民種下的糧食沒有收成，麵對朝廷征收賦稅，這一帶的農民根本沒有剩餘的錢糧來繳納賦稅。


  宣和年間的北宋朝政烏煙瘴氣，地方上的官吏欺壓百姓，百姓們受到官吏的欺壓，在宣和北伐中還要為朝廷出力，百姓又怎麽能情願。顯然朝廷這種作法激起了百姓的反抗，山東、河北、開封一帶的農民開始發生民變，抵抗朝廷收稅的政|策。官員們下令軍隊對拒不執行命令的百姓進行剿殺，麵對朝廷軍隊的剿殺，百姓們開始同官軍發生鬥爭。


  說到底北宋朝政之所以腐敗，是趙佶為首的統治階層已經腐朽不堪，宣和北伐隻是一個外因，與方臘起事一般，引發宣和北方大暴|動原因中也是趙佶多年昏暗統治必然結果。


  而且宣和北方大暴|動原因中不止有百姓參與起事，也有不少士兵造反。駐紮在北方的士兵是負責防備金國與守衛京都的，由於軍中官吏的貪汙，士兵們沒有糧餉可拿。這些軍士卒為國出力卻無薪酬養家，造反起事也在情理之中。


  南方亂過北方又亂，這次北方之亂論規模絲毫不次於方臘起事，梁方平率軍不能抑。不得己，趙佶於八月乙卯，令致仕的譚稹起複任太尉，被罷掉宣撫使的童貫也得以起複，領樞密院代樞密使一職，為剿滅北方亂民出謀劃策。


  同時，以複燕幽之地為名，大赦天下來顯仁政。


  閑看花開花落漫隨雲卷雲舒。


  閑居於家的樂天心中明白的很，現下朝堂中的情勢，己經處於內憂外患的困乏之態，北伐燕幽之前，金人滅遼後若是南侵，宋軍尚還可有一搏，現下北方百姓起事，本就沒有什麽戰鬥力的北方禁軍疲於應對。


  此時的大宋己成千瘡百孔之勢，金人兵鋒南下勢如破竹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