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小令祖師爺
桃花樂郎君在汴河上招攬伎家遊河,是凡得到消息的伎家與喜歡看熱鬧的無不前來湊個熱鬧,伎家是乘著畫舫前來,喜看熱鬧的駕著小船,此刻汴河上的船隻己經將樂天所乘的這艘千裏船團團的圍在了中間。
伎家老|鴇打的主意的是讓自家女兒去蹭個熱度,萬一樂侯爺來了興致贈上首詩詞,女兒紅了那可就賺大發了;而這些湊熱鬧的也不是白湊熱鬧的,樂侯爺這兩年不同於前幾年,前此年不僅作品極多而且首首皆是精品,這幾年樂侯爺不作詩詞了,自然是奇貨可居,記下定能賣個好價錢,連紙筆都備的齊了。
一首吟罷,立時冷了場……樂侯爺的詩好,沒有人說不好,也沒有人敢說不好,但……
群花環繞身前,偎於軟玉溫柔鄉中,眾人皆以為桃花樂郎君出口必是砌玉漫香之作,誰知一張口卻是什麽“竭慮殫心冠帽寬……位卑未敢忘憂國”,這應景兒麽?這合時宜麽?
李綱四人想笑又不能出聲,險些憋出了內傷,整肅了一下表情,於若琢指著汴河景色道“樂侯爺,今日你我於這汴河之上夜遊,理當有應景之作,河光山色皆可為題才合情理!”
“不應景,不應景兒,實當罰酒,罰酒!”李綱也是跟著起哄說道,吩咐陪坐在樂天身邊的女伎:“快些給樂侯爺倒滿酒,若你能灌醉了樂侯爺,李某便想著法的讓樂侯爺給你作首詩詞。”
那女伎聞言大喜,滿滿的給樂天倒上了一大杯:“奴家桃兒,今日能侯爺身邊侍酒實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你喚作小桃?”看著身旁的美人,樂天接過奉來酒一口灌入口中,又接過遞來的帕子抹了抹酒笑道:“那本侯便寫首詩送與你!”
“謝侯爺……”那喚做小桃的女伎聞言大喜,旁邊的一眾女伎無不羨慕嫉妒恨呐。
稍做思慮,樂天信口占道:“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曉鴉。幾處敗垣圍故井,鄉來一一是人家。”
待樂天吟罷,圍觀的一眾人又是哭笑不得,這頭一句還應景兒,怎麽第二句畫風就忽然一轉,直到第三句就是敗了興致。
頭一句出口,喚做小桃的女伎喜不自勝,待得樂天第二句出口,麵色的笑意就有些抽搐待第三句後整張臉上的表情都僵硬起來。
“樂侯爺,你又走題了……”宇文虛中在旁拍著手叫道。
於若琢也是搖頭:“不算,不算!”
不等有人喊罰酒,樂天自罰了一杯,搖頭苦笑道:“有道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樂某這些年與前些年不同,前些年樂某徜徉於風花雪月間,以詩酒詞茶的過活,這幾年要麽兵戈鐵馬,要麽案牘勞形,早己不俱當年之魂魄矣……”
眾人聞言,倒也覺的樂天所言句句是真,當年樂侯爺還不是侯爺時,被人喚作桃花郎君、桃花庵主,雖有名聲卻是位卑權低,哪裏需要操勞什麽政事,這些年滅西夏征方臘忙於政事,憂國憂民之餘,這詞風自然會驟然一變。
“不行,不行!”於若琢繼續搖頭:“美酒美人美景美食當前,侯爺實不該大煞風景,詩應隻限於船上諸事,以風花雪月才好!”
“於學兄所言極是!”船上一直未曾說話的陳淩元開了口:“樂侯爺若是再作出的詩來跑題,不能是罰酒一杯了,那可就是三碗了!”
宇文虛中、李綱二人在旁連忙附和起哄。
“也罷!”樂天無罷點頭,“那樂某便以船中諸位佳人為題,若再跑題當甘願自罰!”
眾人聞言心中一喜,這次樂侯爺動真格的了,而且誦頌美人是樂侯爺的強項,無不豎起了耳朵。
清了清嗓子,樂天吟道:“卿本是明珠擎掌,怎生的流落平康。對人前喬做作嬌模樣,背地裏淚千行。三春南國憐飄蕩,一事東風沒主張,添悲愴。那裏有珍珠十斛,來贖雲娘。”
不愧是當世第一才子,樂侯爺大作果然是個情深意切,真摯感人,不止是侍坐於身邊的美人,便是一船之上與附近船隻上的美人聽得之後不禁感慨萬千,思起自身被轉賣之淒慘遭遇,有梨花帶雨之像,漸有嗚咽之聲響起,起初尚是稀稀落落,最後竟然連成一片,齊齊的哭出聲來。
沒想到是這番模樣,一眾伎家婆子先是想樂天給自家姑娘送個詞什麽的,結果是大失所望,而且這位樂侯爺現下大煞風景的很,將好好的氣氛破壞掉,此刻又見這位樂侯爺一詞吟罷,若的自家與別家的姑娘們哭成一片,想要開口訓斥又不敢說話,隻好在一旁幹著急。
話說在整個汴都城哪個敢得罪樂侯爺,現下汴都城早就傳言開來,這位爺脾氣大的緊,一言不合就懟天子懟丞相,連童貫、梁師成也不放在心上,就是失了官,人家還有個侯爺的爵位還有駙馬的頭銜,有哪個不開眼的又敢得罪?
一眾看客們聽聞這首詞,亦是心中嗟歎,歎世間變化,歎人生際遇,而且眼前這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美人,更是我見猶憐,不住唏噓感慨。
熟知樂天詞風之人,忽的意識到如今的樂侯爺己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樂侯爺,當初的樂侯爺是鴛鴦蝴蝶風|月豪放派,似晏幾道、柳七變、蘇東坡三人的合體;如今的樂侯爺倒像是白居易、杜甫與範仲淹的聚合。
心境不同,詩風大變啊!
李綱以手拂須,今日樂天這憂國憂民的詩句傳了出去,也不枉幾人的一番辛苦,至少樂天在道德品格上立時漲了起來。其實李綱還有著自己的想法,朝堂之上現下被搞的烏煙瘴氣,需要樂天這樣的一個人在朝中支撐著,若不然大宋的將來的情況堪憂。
對樂天詩才全程最為了解的陳淩元不禁感慨,樂天久不出手,一出手便是驚世駭俗,而且功力還大勝往昔,這就是境界啊,身居三品高位掌一路封疆,所做之詩詞將自身遭遇完全的融合在了一起,治民掌軍於一手,這等心境非尋常人所能擁有的,便是有了心境有沒有這份才情還是兩說之事。
突然間,陳淩元感到有些不妥,似乎樂天作的這首詞,與自己以往的認知有些不同。
有幾分醉意的於若琢先是覺的這首詞依舊是煞風景之作,但很快也感覺有些不同起來。
這時宇文虛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向樂天問道:“敢問侯爺,方才所作之詞是何詞牌,我細加斟酌之後,卻從未曾聽說過?”
壞了!
聽宇文虛中發問,樂天立時暗叫了一聲,自己酒意上頭一時心急,將元曲當成了宋詞抄了出來。
宋詞元曲自是不同的格律,也難怪宇文虛中與陳淩元感覺不對勁。
此刻聽宇文虛中提醒,一眾旁邊都也感覺到不對味起來,樂侯爺方才作的詞不和當下的韻角啊。
思慮片刻,樂天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此為小令,是樂某近來無事之時新編的一種曲調格式,方才心有所思便按著格律誦了出來。”
“小令?”
有不解之聲傳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個人口中發出來的,但此時也顧不得去尋。
放在尋常人口中,失了韻角格律,難免不被人笑話,但樂侯爺是誰啊,是大宋第一風|流才子,所吟之詩詞首首皆是精品,又豈會犯這等低級錯誤,一眾人自然不會質疑樂天,但也驚訝,樂侯爺莫不是要自立一項別樣的曲調,做那開山立祖之事。
有人想到這裏,又想現下戲劇團中皆是供俸樂天為梨園祖師,樂侯爺連戲劇都發明的了,再別立一項別樣與眾不同的曲調又有何不可?
思慮了片刻,樂天有了借口說道:“樂某於西北年餘,於軍旅之中聽聞蕃曲胡樂,與我大宋曲風大不相同,其間其律談不上大雅卻是動聽悅耳,吾試著以其樂編入我大宋之詞,談不上什麽創新,也算是多了種格律!”
樂天不知道的是,今天這小令一出口,日後有研究小令者將樂天供為小令的祖師爺,開山立祖者。
雖不知樂天說的是真是假,於若琢品咂了半響,卻也覺的樂在作的這首自稱為小令的東西裏也有仄平韻律可究,隨即好奇道:“樂侯爺所說的小令,不知還有其他格律可依,為兄想一窺究竟!”
聽於若琢這樣說,樂天笑道:“於兄聽好了,我吟上幾句還望於兄斧正!”
一眾美人方才抹過眼淚,此時也不禁跟著於若琢的思路走,聽樂天又能吟念些什麽曠世驚人的詩句來。
在身旁桃美人的侍俸下,樂天痛飲了幾杯,以箸擊案吟道:“其一,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其二,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其三,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傷心秦漢,生民塗炭,讀書人一聲長歎。”
聽罷,李綱不禁點了點頭,且不說樂天說的這小令是否真的存在,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樂天這幾首詩詞的意境十分到位,十分符合樂大人當前的處境,更襯托出樂侯爺一代賢臣明臣之相。
就在李綱思念之際,隻聽“撲嗵”一聲,再見樂天醉了過去。
至此,一晚的宴會到此結束,所有看熱鬧的人也都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