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2章 千古罪人?
“我輩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何以有此念?”對於呂將的發問,樂天笑道。
“桀無道,湯代之;紂無道,武王伐之。”呂將說話的同時,揚了揚手中的《史書紀年》:“侯爺又何必拘泥於禮法,受腐儒所惑,不妨徐徐圖之,以立萬世不朽之基業!”
樂天笑了起來:“呂學兄莫非想學陳箍桶陳先生,讓樂某學方臘?”
“侯爺何意?”呂將不解。
樂天笑道:“俘方臘,方臘供稱自己稱帝皆非己之意,惟陳先生慫恿之而為!”
聞言呂將一驚,隨後笑道:“隻是陳先生卻為侯爺所救!”
“救陳先生不過是樂某惜才而己!”樂天言道,“樂某豈不知在二十幾年前的紹聖年間,方臘任摩尼教主之初,心中早有代宋之意!”
方臘被俘於樂天之手,有關於方臘的供詞,呂將亦是看過的,方臘雖有圖謀天下之心,卻不是什麽硬漢子,被俘之後大肆推諉責任,把許多黑鍋都推到手下義軍將領之中,雖說免不得斷頭之刑,但還是少吃些皮肉苦頭的。
對於樂天的說法呂將不以為然,笑道:“吾觀侯爺今日之布局,東取東瀛,南臨爪哇、金洲,亦商亦兵取四海之富,又豈沒有問鼎天下之意?”
“樂某取東瀛、臨爪哇、金洲,不過是為我華夏後世子孫著想而己!”知道呂將不信自己的說法,樂天繼續說道:“我大宋雖地大物博,卻是資源匱乏。取東瀛、取爪哇、金洲使其地為我華夏庸附,東海、南海為我大宋之內湖,而控製金洲,就等於我大宋扼住大食、天竺通我大宋之海上咽喉,其位置又豈能低估……”
“侯爺,金洲之地利無人可置疑,然不論是東瀛還是爪哇、金洲,皆距我大宋畢有千萬裏之遙,其物產可為我所用,然來去路程遙遠,怕是得不償失。”不等樂天說完,呂將便打斷了樂天的話,顯然還是不相信樂天的說法。
將手一揮,樂天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呂學兄凡事不能隻看眼前,樂某相信要不了二十年,天塹變通途,大宋無論是到東瀛還是爪哇、金洲,不過數日至旬月之間而己。”
“侯爺何有此言?”呂將不敢相信,“便是嵊泗到杭州不過百多裏,也需一日一夜的時間,東瀛、爪哇、金洲距我大宋何止千裏萬裏之遙,又豈是數日可到達的?”
樂天笑道:“此次返回大宋,呂學兄若見樂某命人研製的蒸汽機,便知樂某所言是真是偽了!”
“蒸汽機?”呂將不解。
樂天解釋道:“此物不需人力,隻需以煤炭燃火,便可驅動機器運轉,將之置於千裏船之上取代人工,日行千裏亦不足為奇!”
從聽說過也沒見過這麽新奇的玩藝,呂將聽的有些目眩神迷目瞪口呆,
千裏船,南北朝時祖衝之發明的以人力驅動的輪船,時名為車船,到了唐代用於軍事之上,白江口海戰中此船己經是唐朝水軍的製式裝備,宋雖立於五代之後,卻是承唐之衣缽,故水軍亦有車船。
就在呂將思慮蒸汽機之際,樂天忽問道:“呂學兄覺的大宋當前危在何處?”
“當是危在天子為政怠惰,朝中奸佞遍布,此弊久不絕之,趙氏天下必危!”聽樂天忽又改了話題,呂將脫口而出。
樂天搖了搖頭:“本朝重文輕武,強幹弱枝,危不在內而外!”
“危不在內而在外?”呂將不解。
“譬如方臘之反,擁師百萬如何,半歲之內還不是煙消雲散?自大宋立國起,民間起事無數,又有哪一次是成功的,牆內之危又算的了什麽?”樂天搖頭。
聽樂天所說,呂將點了點頭,官軍之勇自己是親眼見過的,但還是不明白樂天所說:“侯爺所講的危在於外是為何意?”
樂天言道:“本朝欲聯金伐遼,滅遼之後,才是我大宋危機來臨之時。”
“聯金伐遼?”呂將不解。
聯金伐遼,為朝廷機密,尋常官員都不知道,呂將又怎麽會知道。
看著呂將,樂天說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呂學兄不會不懂罷?”
樂天位高權重,自然知道自己這些人所不知道的秘事,呂將不敢有疑,隻是驚道:“侯爺是說,金人滅遼之後會大舉南侵?”
樂天點頭。
“在下隨方臘起事,與官軍多有交手,觀我朝軍隊悍猛未必沒有一戰之力!”想了想呂將說道,顯然不認為宋軍會弱於金人。
樂天一臉正色道:“我大宋自立朝之初,兵威最盛之時,兩次熙雍伐遼皆慘改而歸,後立澶淵之盟而和睦百年,如今女真兵威之盛使遼人聞風即潰,己據遼人半壁江山,以金人未曾開化之蠻風,取遼之後見我大宋虛弱,豈又不會覬覦我大宋錦繡河山?”
宋遼百年好合,是立足在兩國實力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基礎上的。官軍的戰鬥力自己也是見識過的,金人竟然能將遼人打的望風而逃,這份實力真是駭人無比,呂將心中不禁大驚。
被樂天所言嚇了一跳,不過呂將心中還是有些不大相信:“那女真人真如侯爺所說那般能打?”
“樂某口說無憑,呂學兄靜觀其變便知曉!”樂天不再多言。現在推測以後的事情,自然是沒什麽準頭,樂天也不方便多說些什麽。
聽樂天說了這麽多,呂將似明白了過來“侯爺現下廣積財富,莫非是為日後大宋有不測之時著想!”
呂將給方臘做幕僚,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錢、糧,沒有錢糧可以說是寸步難行,方臘起事之初尚且可以奪官府之財造反,便到了後來,官府沒有錢糧,又值青黃不接之時,為軍隊籌集糧草就成了大難事,而且當時兩浙青壯年都造了反,田間根本沒有勞力可用,方臘便是多撐些時間,早晚也會因為糧草崩潰而滅。
點了點頭,樂天不置可否,話音忽然意味深長起來:“若方臘部不敗與朝廷官軍南北對峙,待我華夏國力大損之時,異族乘虛而入,朝廷與汝等皆不能敵,於後人口中汝等算不算是華夏千古罪人?”
樂天一句話說的呂將心中立時“咯噔”一下,曆史固然沒有如果之說,但也存在著太多的變數。呂將明白,樂天言中史說的雖是方臘等人,又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自己怨恨大宋朝廷更怨恨大宋朝中成群的奸佞,若不是天子無道,還有這些奸佞在旁進讒,自己又怎麽會被太學黜退。
有怨於此,自己有意勸樂天自立,但樂天真如自己所勸那般自立,與朝廷官軍相對,使異族見有機可乘而入侵,使華夏為蠻夷所據,自己一眾人豈不能了千古罪人?
聽到這裏,呂將冷汗淋漓。
……
漫無天際,於碧波無邊的大海上,十艘大船排成整齊的隊形揚起風帆,趁著北方南下的汽流向南方航行著。
天邊,有一線黑色出現在視野中,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線黑色越來越大,甚至隱約間可點一點點的綠色。
“看到海岸了,看到海岸了!”
仔細的辯認了一番,立於桅杆上負責瞭望的水手大叫道。
負責瞭望水手的大叫聲立時引得無數船員從船艙中奔了出來,跑到船頭向著南方張望,當確認是遠處天際出現的是陸地時,一齊大聲歡呼起來。
起初到海上來,許多初次出海的水手還都覺的新鮮,但一嚐過那能讓膽汁都吐出來的湧浪與風暴的苦頭後,再也不覺的航海有什麽新鮮的了,航行於海上水手們的娛樂也隻有賭博與釣魚這兩樣。
於海上航行了兩個多月後,在無聊的讓人幾近於發瘋後,看到陸地,一眾水手心中的興奮可想而知。
“馮才,這是到哪了?”
聽到外麵水手的歡呼聲,一個將領來到船頭問望,目光投向遠處,眼中也是不可抑製的興奮。
隨在這將領一同出來的的一副將,忙讓兵丁展開海圖,仔細的辨認了一番,興奮的說道:“廖指揮使,看我們所在的位置,想來前麵的這片土地就是呂宋的北邊了。”
聽到那馮才的話,那將領哼了一聲:“我現在不是什麽水軍指揮使,喚我頭領!”
“是,頭領!”馮才忙道,又小聲嘟囔了一聲:“嘿嘿,還不 是時間久了,叫的熟了!”
這姓廖被喚做頭領的,是原來樂天在錢塘做知縣時,時任杭州水軍副軍指揮使的廖師先,後來因功被升為杭州水軍指揮使,不止是被樂天拉扯起來的心腹,在東瀛采金中也是有著股份的。
朝廷讓樂天領東南水軍圍剿呂師囊,樂天正好可以借司東南水軍之便,來擴展在海外的利益。
就在廖師先說話之際,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帶著幾個家仆模樣的人從側邊的船隻中走出船盤貨,也在眺望著前方的海岸。
“王公子!”廖師先對著隔壁船上的那年輕人拱了拱手,道:“王公子您看,這可是樂侯爺讓我等來的呂宋?”
“見過吳將軍!”那王公子聞言忙向廖師先拱手,隨後搖頭笑道:“在下也是初次走呂宋這條航線,不若問問吳叔,吳叔走這條線好幾次了!”
這王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樂天嶽父王佐王員外的長子王哲,樂天的大舅哥,此次呂宋之行,是王佐推薦給樂天讓自己這個長子同行的,畢竟自己歲數也不小了,家大業大的,這個長子早晚是要挑起這個責任的。
王哲的話音落下,旁邊一個灰衣老者忙道:“呂宋這條航線在下走過數次,以時間與線路來判斷前麵確是呂宋無疑,隻是因為受風向的影響,航線會有所偏差,在下不確定是呂宋的哪一處。”
聽到這老者所方,一眾水手立時歡愉快的狂呼起來。在這些水手眼中看來,不管是呂宋的哪一處,隻要是到了呂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