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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身前事,身後名!

  略有些破敗的青溪縣城,百姓家家閉門商人戶戶歇業,整個縣城的大街上沒有一個人影兒,除了偶爾有幾聲犬吠外靜寂到極點,官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彌漫著殺氣,進駐到縣城中。


  城內百姓將門反鎖的死死的,偶爾有孩童好奇的從門縫裏看著進城的官軍,很快被家中大人拉回到屋裏,更有些百姓在家中瑟瑟發抖。


  “城裏怎麽見不到百姓?”隨在樂天身旁的秀州指揮使王子武不解道。


  隨在樂天另一旁的黃堪檢笑道:“造反是殺頭的大罪,青溪縣又是方臘的老巢,方臘起事最初的幾萬人馬皆是從青溪聚集來的,若是細追查起來,這滿縣的百姓怕是都脫不得幹係!”


  “法不責眾!”宋江搖頭,歎道:“一個縣城不過十幾萬人,真要株連起來,青溪怕是沒有幾戶是良民了!”


  “入城安頓好後,四下貼出安撫告示!”樂天命道。


  ……


  就有昨日,宣和三年四月十九,方臘率領的義軍放棄青溪縣城,撤回到當初起事的地方,也就是老根據地幫源、樣桐一帶。


  破敗的青溪縣衙外,縣衙匾額被分作幾半扔在地上,上麵盡是踩踏的腳印與刀劈棍砸的痕跡,縣衙大門外還掛著十幾具散發著腐臭氣息的幹屍,五官早己風幹成孔洞恐怖非常,從身上的衣服來看有幾具是縣衙的差伇,還有幾具身著華麗,想來是縣城裏的富戶。


  命人將青溪縣衙裏裏外外清理一番之後,便做為樂天的臨時帥府。


  立在巨大的羊皮地圖前,樂天審視著當前方臘軍與官軍的形勢。


  江西南路的宋軍從南路從信州撲向衢州,攻下衢州後隨之控製處州的義軍將領洪載攜城投降官軍,在洪載部的配合下,官軍很快占領了婺州,隨即揮師北上。與此同時,東麵的義軍呂師囊部,在猛攻台州之際得到方臘馳援的命令後,立時揮師北上回援,其間還曾攻占了天台與黃岩,隨後在回援過程中與北上的江西南路官軍相遇,於婺州境內對峙消耗。


  從西夏調回的西軍之前被義軍鄭魔王部阻於歙州以北,隨著西軍大部的到來,王稟、劉稹率部於三月中錫攻入歙州,休整數日後,西軍精銳向東行進,鄭魔王率部於歙州以東的山嶺間利用地利之勢,以隘口阻擊西軍,並不時打出幾記漂亮的防守反擊。借助地利之勢,鄭魔王部至今未讓西軍進入到睦州境內。


  最後,樂天將目光落在青溪至歙州州界一帶,最後用自己帶來的自造鉛筆在那裏畫了一個圈,這個圈裏包括了幫源、梓桐,方圓百裏左右,盡是崇山峻嶺,也是方臘最後的一塊盤。


  樂天可以確信,鄭魔王部與方臘部己經會師,睦州、歙州的義軍主力大都退回到了這裏,而自己帶領的汴都禁軍與從西夏調回的西軍精況己經從東西兩麵包抄而來,形成合圍之勢,將方臘義軍死死的圍在包圍圈裏。


  包圍方臘己成定局,消滅方臘隻是時間上的早晚而己,很快一件事情開始讓樂天頭痛了起來,古人講求身前事身後名,方臘起事在某種程度上是為官府所逼才為之,若無花石綱、供俸局、造作局之盤剝勞伇,任他方臘如何舌綻蓮花,兩浙的百姓也不會隨他造反的。


  樂天知道自己這種人的人生軌跡,是可以在青史留名的,但好壞就難說了,滅西夏,足以讓自己名動千古,甚至為大部分人所崇拜;而平方臘,弄不好就是自己的一個曆史汙點,放在後世講階|級鬥爭的那個時代,自己肯定就是封建階級的走狗幫凶,扼殺農民起義的劊子手,廣大勞動人民的罪人……


  如今本時空也有那個原本初衷是好的,卻被人利用而,而出現大鳴大放大字報、批林批孔、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鬥倒封資修的那個特殊的曆史時期,因為平方臘,自家的祖墳還有自己的墳,不知要被刨上多少次,才能平息那些熾熱腦殘者們的憤怒。


  好在……自己早就將自己家的祖墳遷到沒人知道的地方,現下老家的祖墳刻著追封三品大員墓碑後的墳裏是空,但身前事,身後名,自己總要給自己正名一下罷,給自己尋到出一個滅方臘的理由,可以讓後世人信服的理由,使後世人沒有人相信他樂天征方臘是錯的,還要將他樂天當做聖人一樣來看待。


  說起來簡單,但要尋出這個理由,真是難啊。


  於是樂天陷入到了沉思中……


  看到樂天陷於沉思之中,侍候在旁的尺七、屠四二人忙退了出去,武鬆、楊誌二人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攪樂天。


  此刻樂天神遊九天,細思上下五千年,著眼華夏天下,又放眼縱觀世界,意識到人類的曆史就是一部鬥爭的曆史,人類與大自然鬥爭,與人類自己鬥爭,為了信仰而相互鬥爭。


  佛教兩教的教義詣在教人向善,而摩尼教的教義卻在相信黑暗就要過去,光明即將來臨,故而敢於造反,屢有反朝廷之舉,相比佛道兩教摩尼教是一種不折不扣的進攻型宗|教。


  聯想到這裏,樂天為自己平方臘找到了辯白的依據,命人將收繳來的摩尼教義送來,翻看了一番,思慮過後在心中打好腹稿,開始奮筆疾書了起來。


  第一段文,樂天將摩尼教的起源地與在國外的發展史闡訴了一番;下一段文,樂天又將摩尼教在華夏發展史描繪了一番,從武周年間的興起到玄宗開元二十年禁止,又到複起直到武宗會昌三年禁佛時摩尼教再次被禁,致使摩尼教從由轉暗不斷朝廷禁令於暗中傳教。


  第三段進入到重點,樂天明確記載在後梁貞明六年,陳州人母乙、董乙二人,以麾尼教組織民眾,其徒不茹葷飲酒,夜聚晝散,眾至千人,攻打鄉社,地方官吏不能討捕;又於後唐、後晉兩代,時有不法之徒以摩尼教招攬百姓聚眾發動起義,時複潛興;最後樂天筆鋒一轉,大寫特寫此次兩浙之亂對百姓與朝廷的傷害,更方稱此次之亂傷及大宋根基,罪魁禍首直指方臘與麾尼教。


  最後樂天定言:摩尼教為左道亂正之術,曆代信教者皆有反抗朝廷之心,若此教掌控天下,佛道兩教連同儒家皆為其害,請天子詔令天下嚴禁此教。


  準確的說來,樂天寫的是一封奏疏,在奏疏上樂天將自己與天子牢牢的綁在了一起,從理論、道德兩個方麵為自己洗白。


  樂天需要的是一個口實與借口,平定方臘後如何讓自己擺脫掉鎮壓農民起義的惡名;而天子也需要一個口實與借口,來證明不是自己昏庸而致使兩浙生亂,是有野心的方臘利用麾尼邪|教蠱惑人心,來組織教眾起事,意圖顛覆大宋的天下,正所謂不是天子之罪也,而在於是民間有不軌者。


  曆史向來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後世史學家對於農民起義大都持於同情的態度,但隻要在方臘起義之上那層摩尼教外衣大寫特寫一番,由於有著這層宗|教色彩,再加上摩尼教此前不好的口碑,在意識形態層麵上與黃巢那等純粹的農民起義就有了本質上的不同,受壓迫造反與受宗教蠱惑而造反,完全是兩種意義的概念。


  用意就在於此,以至於後世史學家在提及方臘起義不免要提及摩尼教,宗教色彩成了了農民起義的本質,被壓迫放在了其次的位置上,樂天自然而然的就被洗白了。


  身前事,身後名,樂天不得不為自己洗白啊!

  書成之後,樂天反複仔細讀了兩遍,反反複複的又刪減修改了一份,覺的十分滿意之後,樂天才又抄了一份,著驛卒送到汴都供天子禦覽。


  ……


  幾十盞油燈將歙州州衙照的通明,童貫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掛在牆壁上的巨大地圖,不時的伸手捋著自己頷下那十幾根有別於其他宦官的胡子,麵色凝重非常,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劉延慶立在一旁。


  方臘轉身,望著劉延慶言道:“劉經略,朝廷大軍一左一右己將方臘圍於百裏之內,此次務必要趕在樂天東路軍的前頭拿住方臘奪得頭功,莫要讓那樂天再搶了去!”


  說話的時候,方臘的麵皮有些抽搐,心裏更是窩著一股火。


  做為六邊總製,方臘手握西北六路兵權,更是五路伐夏大軍的總帥,可滅掉西夏仿佛與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在整個滅夏過程中,手握重權的方臘就是一個打醬油到最後擦屁股清理戰場的角色,此次方臘做亂,若是再被樂天拿了大頭,方臘感覺自己真的沒臉在朝堂上呆下去了。


  劉延慶忙道:“請童帥放心,末將絕不辜負童帥期望!”


  童貫點了點頭:“這個鄜延路經略按撫使的位置你做的太久了,是該往上提提了!”


  有本事的人都是心高氣傲的,在五路邊帥之中,劉法四人不以諂媚童貫為事,各憑本事立足,便是童貫也不能隨意將四人調出閑置。惟有劉延慶是能力最弱的一個,根本無法與其餘四路邊帥相比。


  滅夏之伇,劉法四人因聽樂天之計攻破興慶府皆獲封賞,惟有劉延慶緊抱童貫大退不奉樂天之令行事,寸功未立不說,更因被樂天算計被從興慶府出逃的夏軍衝破了營寨,造成許多部下傷亡,而被天子下旨申斥,若不是童貫袒護在奏疏中為其美言,降職使用也在意料之中。


  此次方臘起事,為了拉自己的心腹一把,也為扳回自己在西夏丟掉的麵子,童貫特將劉法、種師道、劉仲武、姚古四人麾下精銳戰將悉數調來。


  童貫的麵子實在是再也輸不得了,為報童貫之恩,劉延慶也不得不拚命。


  想到樂天,童貫與劉延應二人就無比的窩火,滅夏之戰中二人幾乎被樂天玩|弄於股掌之間,不令自己覺的窩囊,更是讓一眾邊軍將領們當做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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