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將在取勢
蕭蕭瑟瑟,冷冷清清,戚戚怨怨。
杭州城己不複原本繁華的模樣,處到皆是經過兵燹火焚後的殘垣斷壁,完全沒有了從前‘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之景像。
宣和三年元旦,杭州百姓是在心驚膽戰與兵荒馬亂中度過的,破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殺戮,殺官員差伇,殺兵卒富戶,不僅僅是砍頭那麽簡單,而是殘酷的殺,變著花樣的殺,幾乎將人類可以想像的殺戮方法全部想了出來。
將官員、差伇、兵卒、富戶殺光後,隨之而來的是六天六夜的大火,使的整個杭州狼籍一片,不得舊日繁華。
可憐杭州百姓先是經朝廷花石綱壓榨盤剝,近來又逢方臘匪患,原本清苦的日子越發的雪上加霜起來。
封建時代的所謂起義由於有著認知的局性性,即便是勝利了,也不過是為一小撮人做了嫁衣,利益最終為一小部分人取得,事實上這個道理在後世也是通用的。
原杭州置製司衙門己經被義軍改為聖公府,此時義軍將領雲集的聖公府大堂內一片靜寂,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紙裏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方七佛於秀州兩次敗於官軍之手,前後折損了三萬兄弟,退到崇德縣收攏殘兵的方七佛不得不將戰況報與方臘,原本因節節勝利正處於興|奮中的方臘立時驚的目瞪口呆,更是不敢確信。
直到讀完了戰報,方臘依舊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根據自己之前的預定,朝廷官軍主力正在西夏,汴都也沒有多少可用之兵,至少再過三個月官軍才會兵臨江南,到了那時自己己然坐擁江南半壁江山,有足夠的本錢與朝廷南北相對,隻是沒想到起兵才三個多月,官軍便殺到了秀州,這與自己原本預想的有太大的偏差。
方七佛於秀州城外兩次敗於官軍,令方臘無比的惱怒與震驚,惱怒的是方七佛第一次敗跡,竟然是在伏擊官軍時被官軍擊潰,死傷無數;第二次更是被官軍包了圓,被俘去萬餘士卒。震驚的是官軍的數量,方七佛為了推諉戰敗責任,在戰報上說朝廷官軍主力有二十萬餘眾,而且裝備精良,不能敵也。
在這份呈與方臘的戰報上,方七佛不止誇大了宋軍的人數,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責,更是將飽蘸墨汁重重的將樂天渲染了一番。
樂天若是看到這份戰報,怕是會立時啞然失笑,從汴都帶來的禁軍不過才五萬人,加上宋江部、蘇州的禁軍廂軍,還有秀州守軍,一共還不到六萬人,當時自己為了嚇唬人,打出的旗號是十萬,而到了方七佛的嘴裏生生的變成了二十萬。
目光掃過麾下一眾官員與將領,方臘開口問道:“官軍與秀州城外連敗方七佛部,諸位如何看待?”
“那樂天平得西夏,更俘西夏國王獻於汴都,絕非尋常人。”看了方七佛的戰報,宰相方肥麵色凝重,建議道:“聖公,朝廷反應之快實出我等之預料,應緊急調鄭魔王等人北上勤王!”
“宰相此言有理!”軍師方臘的師父,有汪公老佛之稱的汪和尚點頭,隨即眯起了眼睛:“聖公發了詔令,鄭魔王一定會回師相救,而至永嘉的俞道安與方岩山的陳十四、嵊縣的仇道人等人距離杭州甚遠,況且所處之地多山,便是送信到他處在路上要花費許多時日,怕是來不及回援。”
汪和尚這般說話有一語雙關之意,俞道安、陳十四、仇道人等人雖然打著摩尼教眾的旗號,卻未必與方臘是一條心,故而汪和尚與方臘都知道這些人未必能靠得住。
官軍人多勢眾,更有滅夏名帥樂天率領,方臘絕不能再以以往視尋常官軍等閑視之,忙問道:“方七佛手中還有多少人馬?杭州又有多少人馬?”
宰相方肥回道:“攻打秀州之前,方帥分兵一路攻打秀州,一路攻打湖州,據說攻打湖州略有遇挫,所部有些傷亡但還有兩萬餘眾,方帥手中尚有兩萬,杭州有守軍六萬,共十萬人馬。”
十萬對二十萬。
官軍不止人多而且裝備精良,據方七佛的報報說更是訓練有素的禁軍精銳,絕不是那些打雜的廂軍能比的,立時間大堂上靜了下來,每個人的麵色都越發的凝重。
略做思慮,大將龐萬春出列言道:“鄭魔王手中有近二十萬人馬,隻要聖公召喚,定有諸路人馬前來勤王,十數日內定能於杭州集結四十萬大軍以拒官軍!”
聽龐萬春這般說話,一眾人原本緊鎖的眉頭立時舒展開來。
就在一眾人高興之際,宰相方肥的一句話立時又讓眾人沉默下來:“杭州城糧草本就不多,四十萬大軍集結於城中,杭州不堪重負矣。”
自去歲十月起兵以來,一眾士卒隻知燒殺,殺的朝廷官員、胥伇、兵卒、富戶是不少,但也燒了不少的糧草,這三月來兩浙因兵燹蕭條,縱是江南魚米之鄉又如何經得起這般折騰。
四十萬軍隊每日所消耗的糧草至少是四千石,一月就是十二萬石,起事以來有民眾百萬加入義軍而使義軍有百萬之眾,百萬之眾不事生產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這些人不僅不進行生產,更對對兩浙的基礎設施進行破壞,更意味著兩浙占領區的糧良不夠這些義軍們吃。
義軍占領區生產破壞嚴重,而沒被破壞的地方都在官軍掌控之中,難道義軍還能去官府的占領區去買糧不成?
再者說,就算官府肯買,義軍也沒有那麽多的銀錢,雖然占據兩浙的許多地盤,搶了官府還有官員富戶許多財富,起初這些銀錢還是分與貧苦百姓的,後來銀錢漸漸為一些將領所私吞,想讓這些將領吃到肚子的錢吐出來買做軍糧,這絕對不現實。
“遠水解不了近渴!”就在一眾義軍將領心情沮喪之時,軍師汪和尚又說出一句讓方臘與一眾將領更加沮喪的話:“鄭魔王等得聖公之命率部南下,占據婺州、衢州、青田、縉雲,近來又取了有二萬官軍據險困守的處州,可謂是屢戰屢勝。
然處州與杭州相距甚遠,足有三百五十裏之遙,而且其間道路崎嶇交通不便,相反秀州距離杭州隻有一百五十裏,其間水道縱橫,航運十分發達,方七佛雖占據崇德然麾下不過兩萬人馬,根本難以抵擋官軍南下,而官軍順水南下,不一日的光景便可兵臨杭州城外,杭州危矣!”
簡而言之,一句話就是現在缺兵缺糧,形勢極其危險。
大將石寶言道:“聖公,崇德城小,末將建議將方七佛大帥調回杭州!”
“準!”方臘點頭,下令道:“命人著方七佛領兵回師,同時派人召鄭魔王自處州領兵勤王!”
饒是如此,十萬對二十萬,也是大大的不利。
想到敵我對比,一眾義軍將領依舊是麵色凝重。
看到一眾臣子的麵色,方臘打氣道:“隻需守上三五日,待鄭魔王等將領率真勤王大軍一到,近四十萬大軍裏外夾擊官軍,必可一戰退之,大勝之後我軍挾勝之餘威足以一掃江南,進而進逼汴都,坐了趙家的江山。”
不得不承認,方臘的構想是正確的,隻要擊敗樂天,朝廷在短時間之內無法奈何方臘,甚至方臘可以完成自己最初的戰略構想,占據江南與大宋劃江而治。
方臘能想到的,樂天又能想不到麽?
“報……”就在方臘以為戰略大局己定的時候,有士卒來報。
“何事?”方臘問道。
那士卒稟道:“聖公,有官軍水軍戰船逆錢塘江而上,將錢塘江中大小船隻要麽掠去要麽焚毀,除一部分接著逆流而上向錢塘江上流富春江行去,另一部現拋錨駐泊於錢塘江中,與我軍隔江對峙。”
錢塘江下遊叫錢塘江,中遊一部分被喚做富春江,在文人騷客的眼中,整條江充滿了詩情畫意,但在方臘的眼中整條江將自己占據的地方一劃為二,更還是重要的運輸錢。
方臘起事時間尚短,手中更沒有組建水軍,朝廷水軍占據了錢塘江就意味著朝廷控製了自己的運輸線,更掐斷了自己與錢塘江南麾下所部之間的聯係。
聽到朝廷水軍占據錢塘江,一直沒有說話的呂將不由脫口道:“這樂天果然非凡人!”
方臘也意味道錢塘江的重要性,更吃驚呂將的態度,問道:“呂將軍也識的這樂天?”
呂將忙回道:“曾是太學同學,隻是見過,並不熟識。”
起事將領大多都出身於草莽,雖聽說過樂天,但都沒放在心上,汪和尚此刻感了興趣,問道:“呂將軍,這樂天是何等人物,不妨說與我等知曉,也好讓我等想出對應之策!”
沒回答汪和尚提出的問題,呂將拱手與方臘說道:“聖公,樂天此人不可以等閑視之,如今我軍居於劣勢,不如立即撤出杭州,再做他圖!”
聽呂將這般說話,方臘麵色一冷,斥道:“笑話,杭州是血戰而來,本公妹妹便是死於此戰,如此辛苦得來的杭州又如何能夠放棄!”
“聖公,杭州隻有六萬人馬,方帥麾下隻有兩萬人馬,再收攏一些至多不過十萬人馬,而官軍有二十人馬,在軍力對比上,我軍己居於劣勢,加之城中所餘糧草不多,而錢塘江為朝廷水軍所據,難以向江南傳遞消息,援軍不到若困守一城,勢必更加被動,立即撤出杭州是為唯一可行之計。”
方臘所據之地盡在錢塘江南,江南除了杭州一地之外,唯有歙州與睦州在掌控之中,而且歙州與睦州也有一半在富春江南,其餘如池州、宜州、太平州、廣德軍、湖州中有小股摩尼教眾做亂,卻不成氣候,皆在朝廷掌握之中。
錢塘江被朝廷水軍掐斷,杭州與錢塘江南義軍聯係不上,形勢自然急下。
呂將書生意氣清高而直言不諱,方臘自是不喜,憤怒而不屑道:“朝廷水軍占據錢塘江南又有何懼,隻需派人泅渡過江傳遞消息即可,不要數日我江南數十萬大軍趕到,朝廷官軍必會如土雞瓦狗般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