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義軍並非鐵板一塊
在樂天的眼中看來,方臘立山頭拉人馬有兩下子,這帶兵打仗麽完全就是外行。
黃堪檢接著言道:“侯爺,據咱們安插在亂軍中的兄們回報,方臘占據杭州後,於富陽隨亂匪起事的前太學生呂將曾與方臘獻策‘直據金陵,先立根本’,扼守長江之後,再趁勢奪東南諸州縣,以達到與朝廷劃江而治。”
“於亂匪來說,這呂將所議之策甚有道理,金陵無重兵駐守,若亂軍大軍盡數北攻,東南情勢更危矣。”樂天點了點頭,聽有太學生加入義軍,又不由的挑起眉頭:“這呂將是太學生出身?消息可是準確?”
後世有句話叫做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義軍是一群目不識丁的農民與莽漢也便罷了,但亂軍中有了讀書人就難對付多了。
黃堪檢言道:“這投與亂匪的呂將,侯爺或許還是識得的,這呂將是歙州人,於前幾年因批評花石綱而被朝廷遺棄不得為官,因為身上書生氣太重,自恃才華說話也甚為難聽,連方臘也不甚待見他,但還是很有戰略眼光的。”
樂天點頭道:“所幸那方臘目光短淺沒有采用,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侯爺所言甚是,雖有呂將建議,方臘卻以為我朝之兵盡在西北,國內守備空虛,亂軍可以從容奪取江南,所以大部主力揮師南下,隻顧攻取兩浙州縣,而在獨擋要衝的北麵,隻派了方七佛一支偏師。”黃堪檢言道,但眼底神色一轉,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但這僅是其一,還有其二。”
“其二?”樂天不解起來。
黃堪檢一笑:“亂軍占據杭州後,東南摩尼教眾立時齊齊做亂,永嘉人俞道人,方岩山的陳十四,嵊縣仇道人裘日新,縉雲人霍成富,蘭溪人朱言、吳幫,相繼起事響應,各自擁兵而立,這些人又豈不知杭州以北是朝廷官軍必攻之處……”
詫異、驚訝、微笑在樂天眼中交過,隨之樂天麵上的表情豐富起來:“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亂匪有擁兵自立之意,而方臘雖為摩尼教主,更號稱聖公卻未必能調的動這些人?”
黃堪檢笑言道:“隋末有三十六處煙塵,七十二處草寇之說,唐亡後更是有五代十國的割據,這些人雖出身於草莽,有沒有學識且不說,卻未必沒有胸懷天下的想法。”
樂天不禁點頭:“向北發展,早晚有一日會與朝廷硬碰硬的廝殺,所以北方有方臘這個聖公給他們擋朝廷的刀,這些人可以放心的在南方發展地盤。”
樂天心中道,若真是如黃堪檢所言,方臘對義軍的控製力不夠,手中掌握之兵自然不多,如此來既失去了奪取金陵以求得更大發展的戰機,又分散了兵力,使義軍在朝廷大舉反撲麵前,在戰略上一開始就處於被動局麵。
細細的思量黃堪檢的一番話,樂天很快認為橫堪檢所言非虛。
方臘起事以來號稱擁兵百萬,但隻派方七佛率七萬人北伐,意在攻取秀州、湖州、蘇州,再拿下潤州進入金陵,而在杭州卻留有六萬精銳人馬駐守,並不全力支持方七佛北伐,這意味著什麽?正意味著義軍並非是真的鐵板一塊,方臘並不相信這些名義上的屬下,時時在提防範著這些擁兵的義軍將領們。
想到這裏,樂天鬆了口氣,自己麾下兵馬雖少,但方臘卻未必不能破,隨即又問道:“現下方臘軍中主要人物都有哪些?”
黃堪檢回道:“方臘自稱聖公時,以方肥為宰相,被尊稱為汪公老佛的汪和尚被拜為軍師,拜楊八桶匠、方七佛,鄭魔王等為大將,分為六等,以黃、紫、蘭、靛、橙、青不同顏色以區別高下,尋常士兵則一律以頭紮紅巾做標誌。”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樂天吩咐道:“且一一說之!”
黃堪檢回道:“偽相方肥是為方臘同宗,此人識文斷字,尋常掌管摩尼教中錢糧雜事,故而方臘命其為相,而汪和尚傳說其有剪紙成兵、撒豆為兵之能,又是方臘的師父,所以被拜為軍師……”
聽到此處,樂天口中輕哼道:“這方肥若有宰相之才,早便阻止方臘火燒杭州了;至於這汪和尚不過就是個江湖騙子,什麽剪紙成兵、撒豆成兵皆是江湖騙術,這汪和尚若有軍師之才,便不會忽視金陵的戰略價值。”
“侯爺說的是,方臘與麾下一幹匪陡皆是一群烏合之眾!”黃堪檢忙言道,又說:“不過方臘麾下的楊八桶匠倒是有幾分見識。”
雖口中有輕蔑之意,但樂天卻不敢小覷天下英雄:“聽此人名字想來是個箍桶匠?”
黃堪檢言道:“侯爺說的對,這楊八桶匠也喚做陳箍桶本身就是箍桶匠,本是縉雲縣人,曾經因為偷狗坐過牢,後來在摩尼教徒霍成富的引薦下結識了方臘,方臘未曾舉事之前,方有常舉報方臘,便是這楊八桶匠勸方臘快些起事,
於方臘有勸立之功,故而在亂匪中地位隻低於方肥、汪和尚,而高於方工佛,亂匪起事的第一個大勝仗,也便是全殲官軍的息坑之戰,便是這楊八桶將出的‘誘敵深入’之計!”
“如此說來,此人頗有才智,比那方肥與汪和尚可有要有本事的多!”樂天微微點頭道。
黃堪檢言道:“據說那楊八桶匠有個‘箍桶論’,言稱‘天下勢猶桶板,能箍則合,不能箍則離。’”
輕輕品咂其言,樂天也是讚許:“雖是個桶匠,倒頗有見地!”
黃堪檢接著說道:“侯爺,據卑職手下的兄弟在亂匪軍中打探,方臘取杭州後,楊八桶將曾提出謹守江南是不智之舉,須占徽州、睦州後實行親民之舉,收攏人心,樹立軍威,然後直取京城。如果不能一統天下,那便列土封疆,隻是方臘沒有采納。”
“朝廷兵馬盡數陳於西北,河北禁軍己然腐朽,開封以南根本無重兵把守,汴都可用之兵不過十萬,若方臘采取此議,大宋危矣!”聞言,樂天不由的眯起了眼睛,這楊八桶匠雖出身卑賤,卻頗有見的,與那呂將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材。
想到這時,樂天問道:“黃堪檢,你所得的消息都準確麽?”
“侯爺,軍|國之事,卑職不敢怠慢大意!”黃堪檢忙說道,“亂匪自起事來屢敗官軍,更取江南諸地,亂匪軍中早己滋生驕縱之意,日日恣意縱酒沉湎女|色享樂的亂軍頭目,在杭州城中不乏其人,酒醉之後粗俗卑野無狀者甚多,飲宴之中往往許多事情脫口而出,根本毫無顧及,故而卑職潛伏於亂軍中的麾下才會對亂軍的情況知之甚詳。”
聽黃堪檢言,樂天笑道:“亂匪如此,方臘之敗指日可待也!”
縱觀史書曆朝曆代農民起事者,由於見識的局限性,莫不是有小富即安之想而隨之墜|落,起事之後隨著勝利果實的擴大,隨之而來的是內部爭權奪利,甚至反目撥刀相向,劉邦、張角、黃巢等等莫不是如此。
所以說,有時候失敗往往來源於內部。
“報……”這時,門外有士卒說道。
“說!”樂天吩咐道。
門外士卒稟道:“據派出去的探馬回報,亂軍三萬人馬圍攻湖州數日,湖州知州與守將率軍據城而守,賊屢攻不克傷亡甚眾。”
樂天遂命道:“傳令於秀州守將王子武,並與湖州守將,征繳湖州至杭州河中所有大船,勿使其被亂軍所得,不能征繳帶走者,一並焚毀!”
“得令!”那士卒忙道,趕緊傳達下去。
江南蘇浙有水鄉之稱,河流水泊密布,船隻是必不可少之物,隻要將河中船隻征繳,就可讓義軍寸步難行。
樂天可不想在自己率軍攻打崇德或是杭州的過程中,有一隻刀子突然插在自己的後背上。
“報……”
就在那士卒剛剛走後,又有士卒氣喘籲籲的來報。
與此同時,武鬆在外麵言道:“侯爺,這是您派出去刺探方七佛動向喬裝打扮的斥候!”
事情緊急,樂天忙命道:“進來說話!”
那進得屋來的士卒一身平民裝扮,拱手稟道:“稟侯爺,方七佛於昨日潰退到崇德,現下正在收整潰卒。”
崇德縣距離秀州不過三十餘裏,樂天不由的眯起了眼,看模樣方七佛像是要收拾潰卒與自己再死磕一回了。
想到這裏,樂天追問道:“可曾打聽清楚了,方七佛手中現下還有多少兵卒?”
那士卒回道:“隨方七佛潰退到崇德的亂軍不過一萬幾千人,加上一日收攏的,據估計至多不過兩萬人!”
“方七佛攻打秀州時不過五萬人,兩戰之後陣亡八千,被俘一萬,現下還剩兩萬,除此外逃散者占了近四成,不足為慮了。”得了稟報,樂天輕輕一笑,隨即命道:“時時觀察方七佛的動向!”
“樂侯爺,咱家來尋你評理來了……”
那士卒還未領命之際,一道不陰不陽的憤怒聲音在前麵做為帥堂的州衙大堂傳來,幾乎整個秀州州衙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軍中就一個太監,不用想樂天也知道這說話的是史勾當。
不等樂天說話,黃堪檢忙道:“侯爺,聽聲音來人可是皇城司中的史勾當官?”
“不錯,來人正是你的老頂頭上司。”樂天輕笑,“昨日被我命人用臭襪子塞了嘴,想來今天是找場子來的!”
“卑職且先退避一二,若讓其知道,侯爺與卑職免不得落口實在其手中!”雖然遠在杭州,黃堪檢也知道樂天與史勾當二人間有過節,再說皇城司受製於內廷,與官員、皇親貴族交結更是天子最忌諱的事情。
樂天點頭,正在黃堪檢離去時,忽問道:“在汴都時,你與史勾當的關係如何?”
“隻是見過數麵,並未有過深交!”黃堪檢忙道。
樂天輕輕的點了點頭,並未曾說什麽,隻是目光有些深遠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