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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4章 壟斷

  華夏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柔順最聽話的,但凡有口飯吃都不會去生事,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鋌而走險的。


  掌櫃的與小夥計一起無禮,又有人慫恿,一眾購米的百姓心中越發憤怒,更有脾氣暴躁之人摁捺不住性子一把扯住那夥計便打。


  瞬間,米???前亂了起來,隻見得有人帶頭將那掌櫃夥計打倒,衝進米鋪內,又沒過多久出來時,各自帶來的口袋容器中盡是鼓著的,做鳥獸狀散去。


  “我的糧……”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掌櫃與夥計臉喪著臉,話音裏盡是哭腔。


  看到這般場景,之前有混於購米百姓中的人笑了笑離去。若是有人認的出來的話,這方才在旁邊添油加醋、煽風點火之人正是屠四。


  “官逼民反”流行了幾千年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最關鍵的一點,是要有煽風點火與帶頭的。


  汴都一百五十萬常住人口,再加上官吏、商賈、學子,還有來汴都討生活無家可歸的流民,足有二百萬之眾,官吏、商賈、學子可守法,但這些無家可歸、貧苦無依的百姓掙紮在死亡線上,如何守的了法。


  自從開了這個搶|劫米鋪的頭後,汴都這數日來不斷有米鋪被饑民搶劫,以至於規模最大的一起,是近千餘饑民圍攻某大米鋪,而米鋪亦不甘示弱,雇數百壯漢子持械相抗,打死打傷無算。


  開封府聽聞,立時派差伇前去處置。


  於是市井間有言“官府與糧商勾結”,又有民諺“朝有執宰奸佞,市有糧商蠹蟲”。


  事情鬧的這麽大,開封府又豈能坐視不管,思來想去開封尹王鼎發出牌票,派差伇送到汴都一眾主要糧商的手中,召各大糧商共議糧價。


  今歲逢了災年,糧商們自然想大賺一筆,又加上這陣子的變亂,每家都損失了不少米糧,急著撈回本錢,誰又豈肯降價,一眾糧商計議了半日,無人言語。


  開封尹王鼎無法,隻得強抑米價,曰:“每石一貫六錢。”


  民不與官鬥,但不鬥不等於便要相讓,一眾糧商們辯駁道:“世間貨物皆隨行就市,且今歲大旱,幾至顆粒無收,米價自然水漲船高,眼下米價居高不出,朝廷官府當出倉平糶,又豈能隻言片語定價。”


  王鼎雖說三品大員,但法不責眾,又豈能用強,相持不下,不能定價,始放一眾商戶出。王鼎惟今之計隻能請朝廷出倉平糶以抑米價,時下朝中機構辦事效率低下,上報審批亦要有個流程與時間,絕非短時間能夠做到的。


  而且不僅僅是汴都糧價高漲,便是京畿周圍的米糧也是這些商賈所控,米價自然也是居高不下,朝廷想要出倉平糶抑製米價,絕不是一個小數字。後世曾發生過“蒜你狠”、“豆你玩”,便是以資本壟斷產能產量而達到壟斷的目的,後人孰不知這套把戲,在北宋時早就是被糧商們玩剩下的了。


  雖說官府奈何不了自己,但這些商人心中清楚的很,惟今朝廷隻能出倉平糶,但在出倉平糶前自己這些人還是能大賺上一筆的。


  心中存著這等打算,一眾商賈們故意放出消息“官府己別無他法”,短短的一日間,糧商達到了兩貫五錢,可以說是達到自立國起最高的水平。


  米價難以抑製,風波亦是愈演愈烈,坊間雇工開始以米貴為由糾集人員們向老板要深求漲薪,一時間各行各業開始陷入到風波之中。


  就在坊間雇工鬧事之時,駐防汴都的禁軍亦是撐不住了,開始有官兵要求朝廷加俸。


  百姓鬧事也便罷了,如今連官軍也開始鬧了起來,這事情就不小了。


  雖說朝廷決定平倉出糧以抑糧價,但米糧要從外地運到汴都,時間了少也要十日二十日,長則數月,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軍隊是國家所依仗的暴|力機構,朝廷正是依仗軍隊達到威懾海內平治天下,如今連軍心都不穩了,還談何治理天下。


  ……


  大內,垂拱殿。


  “諸位愛卿,可有何良策抑製米價?”望著殿中群臣,趙佶問道。


  近來米價上揚,以致流民鬧事搶糧,民心不安、軍心不安,做為開封尹的王鼎自然要上報朝廷,請求朝廷平倉出糶。


  今歲自初春以來,不止京畿周圍滴雨未下,連同京東、京西諸路的雨水也是少的可憐,以至於顆粒無收,糧價自然是節節攀升,如今完全是賣方市場,糧價由不得朝廷來定。


  趙佶話音落下後,一眾大臣皆是默不做聲,官倉雖有糧卻難以滿足日益嚴重的饑荒,由外地調入米糧又需要一斷時日,指望官倉出糶平抑糧價在短時間內難以奏效。


  見眾臣皆是默不做聲,趙佶將目光投向執宰王黼,眯起眼睛問道:“王卿,你可有何良策?”


  身為百官之首的王黼輕意不能多言,沉吟片刻心中思慮過後,出列奏道:“陛下,臣覺得應派開封府衙差伇並守兵備兵丁,強征米糧平市!”


  “不可!”當王黼話音落下,立時有禦史出麵阻止,言道:“朝廷出麵強征,無異於眼下市井間流民縱搶,豈是天子的為君之道,我等的為臣之道?”


  以孔孟之道治國,推崇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勇恭廉五常之倫,便是不要人阻止,趙佶也是不會答應的強征米糧平市之說。


  趙佶看著王黼搖了搖頭,並不多言。王黼從趙佶眼中則是看到些失望之色,心中咯噔一下,不免失落。


  有官員進言道:“陛下,臣以為應以哄抬物價罪,來治這些糧商!”


  刑戶尚書趙野阻止道:“世人皆知物以稀為貴,如今災荒嚴重京畿周圍幾乎絕了收成,米價自然水漲船高,此議怕是不合適罷!”


  因趙佶旁聽審問楊戩一案,趙佶對刑部劉尚書異常不滿,數日後便讓任大司成的趙野頂其位,將其外放為官。


  這時又有戶部官員奏道:“臣以為朝廷應出麵向這些商賈名為借糧實為征糧,待外地之糧運抵京畿,以償還商賈之糧!”


  那戶部官員話時落下後,趙野輕笑道:“商者重利,現下糧價大漲,如此肯放過賺錢之機借糧與官府,況且我大宋堂堂天子下旨與這些商賈借商,若傳揚出去官家豈不受人恥笑!”


  聞言,朝中一眾官員立時點頭,當今天子好麵子,自然是放不下這個身段。


  顯然此議是行不出通的。


  就在一眾官員束手歎息之際,大理寺卿樂天出班奏道:“居奇者為貴雖為亙古不變之理,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現下商賈趨利輕義,趁災荒之年有意抬高米價,無異剝奪他人生存之權,實悖綱常仁義之道,臣以為應重罰以抑平糧價!”


  “樂侯爺說的輕巧,僅憑一句哄抬米價怕是不能治得了這些商賈。”刑部尚書趙野搖頭,說道:“哄抬物價,在我朝亦有律可依,一是捏造散布漲價信息,大幅度提高價格;二來囤積居奇,致使商品大幅上漲的;三是囤積居奇;但這三者是不存在的,京畿周圍旱災是眾所周知之事,今歲夏糧絕收,糧價水漲船高亦是理所當然。”


  宋代對於議刑,幾乎達到了華夏在封建社會刑律法製的最高峰,甚至有些方麵不弱於後世,所以對於刑律有著詳細的規定。


  刑部侍郎趙野,樂天也是知曉些根底的,這趙野是開封人,政和二年考中的時空士。曆監察禦史、殿中侍禦史,試起居舍人兼太子舍人,可以說是半個太子的人,後來又遷中書舍人、給事中、大司成,拜刑部尚書、翰林學士。


  要說這趙野做官也是非尋常人,手裏也頗有些手腕,無論是蔡京還王黼更秉政,植黨相擠,一進一退,朝野莫有能兩全者,惟獨趙野處之皆得二人之心,而且蔡京、王黼亦待之不疑。


  樂天隨即又問道:“趙尚書身為刑部尚書,自然精通我大宋律法,依趙尚書所言這些商賈沒有犯哄抬物價之罪,想來便是沒有,但這些商賈抬高米價之罪,可否算的上非法壟斷?”


  “壟斷?”聽樂天嘴時說出個新鮮詞,百官也很是好奇。


  “想來趙大人未曾熟讀亞聖之文!”樂天一笑,口言道:“亞聖有雲:必求壟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網利,今一眾商賈之行,完全符合聖人之言,我為臣者自是受聖人教誨,將不法之徒繩之以法!”


  亞聖即為孟子,孟子所言必求壟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網利,意為站在市集高地上操縱貿易,泛指把持和獨占,壟斷一詞便是來源於此。


  “樂某所說之‘壟斷’,即我大宋今日這‘榷’也,我大宋鹽、鐵、茶、酒皆長期為官營,此舉雖有暴利之故,但朝廷一量出現財政危機,為貼補國用不足,所以我朝雖有三冗,卻也因禁榷而寬裕許多。”樂天徐徐言道。


  隨即又言:“然米糧與鹽、鐵、茶、酒不同,為百姓所必需之物,如今不法商賈借災荒之故,同業之間彼此相互勾結抬高糧價,實為我大宋之福也。”


  趙野言道:“此不過樂侯爺一家之言也,又如何能確定汴都商賈有壟斷之行!”


  樂天言道:“前些時城中有米店以平價糶米,然所售之米糧皆為城中糧商所購,轉而被售以高價,若汴都糧商無事先勾結,豈會有一同口徑以高價售糧之舉?為何有糧鋪能以市價售米,為何汴都糧商偏售之以高價?”


  “樂卿所言極是!”趙佶點頭言道,又將目光投向刑部尚書趙野:“趙卿熟知律法,可將立|法將官榷與私榷分以確定,再著開封府依律嚴懲私榷之罪,以便萬民。”


  “臣領旨!”刑部尚書趙野、開封尹王鼎一同出列領旨。


  由終至終,立於丹墀前的梁師成一直臉上都是以一種迷惑的眼神盯著樂天,想要從樂天的臉上尋找些答案出來,但見樂天臉上一直是一種淡然的模樣,令人看不透更看不清樂天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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