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宮中夜飲二
一句良莠不齊也能贏的趙佶的讚賞,樂天不禁有些瞠目結舌,隨即想了起來,良莠不齊這個詞在後世辮子朝才出現,出現在北宋當然是新奇的很。
不待樂天說話,趙佶自顧自的將杯中酒又一幹而盡,歎道“自朕襲了兄長的帝位入主這偌大的宮殿後,楊戩、梁師成二人便侍俸在朕的身邊,對朕百般照拂,朕吩咐的事也做的漂亮,事情辦的比朕做端王時那些王府舊屬們還得朕心,朕也賞識他們,升他們的官給他們權,要錢有錢要勢有勢,這人怎麽越得寵心就越容易變呐!”
“酒多傷身,陛下莫要多飲!”樂天忙勸道,在說話同時,又給趙佶少少的斟上些酒。
“滿上!”看樂天酒填的少,趙佶很是不悅的橫了樂天一眼。
無奈,樂天又給趙佶填滿酒,同時說道:“是陛下對他們太好了,這世間最難滿足的就是人心,臣今日曾與陛下說過,世人百種麵孔,千種性情,貧苦人家有一日三餐一吊錢便己知足,但天性貪婪之人貪欲如深壑般難填……”
“人心……”趙佶聽樂天說話,很是讚同的點了點頭:“朕繼位二十年來,也是覺的世間最難測的便是人心二字,朕為天下共主,看慣了朝中太多的爭鬥,本朝黨爭起於當年熙寧變化,司馬光與王介甫爭的是法理,爾後這二人與支持者分別成為舊黨與新黨,起初這些人還是為了我大宋好。
慢慢的,後來朕也看的明白了,這二人死後,這二人的追隨著們爭著爭著就變了味,為了爭權為了爭勢。”
後世有句話叫做北宋亡於君子,王安石與司馬光都是流芳百世的名臣,更被後人烙上君子的印跡,但二人卻沒有達到君子合不同的境界,新黨與舊黨之間的爭鬥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內耗,使的蔡京、王黼、李邦彥這樣的小人上台,最終導致北宋國力衰敗,亡於金人之手。
在趙佶眼中看來,無論是楊戩還是梁師成、王黼,此時的所做所為對於自己來說都是背叛,楊戩濫用著天子的名義招致民怨,又大肆的斂財,引的民變連連搖晃大宋根基,最後還要自己來背這個黑鍋來收拾殘局,心中又怎麽能不憋屈。
而梁師成與王黼之間的勾結,便更讓趙佶忌憚,以趙佶的博學多才,曆朝曆代的前例更是有些不寒而栗。
從趙佶的言語中,樂天顯然聽出了趙佶對梁師成與王黼的失望,趁機言道:“縱觀曆朝曆代中難免有品性不佳者,花言巧語,迷惑君上,如商之費仲、尤渾;口蜜腹劍,陷害同僚者,如前唐之來俊臣、李林甫、楊國忠之流,其次更有權宦禍國殃民者,如趙高、李輔國、田令孜之流……”
趙佶己然有些酒意,心中對梁師成與王黼的不滿己經被激發出起來,看著樂天問道:“樂卿,你說朕是不是要免了王黼的官職,罷了梁師成的差事?”
“陛下,不可!”樂天忙道。
“為何?”聽樂天的出言,趙佶不解。
樂天忙說道:“陛下,臣今日隨陛下去王相府邸,看到王相宅門上‘得賢治定’四字是出於陛下之手,內宅中更有數處題字皆是出於陛下之手,若陛下此時將王相官職黜去,世人如何看待陛下,還請陛下三思!”
聽樂天說話,趙佶沉思片刻,看待樂天的目光漸漸充滿了讚賞,不禁點了點頭:“樂卿所言甚是有理。”
趙佶很快明白了樂天的意思,王黼深受聖眷,去歲初冬拜王黼為相,至今不過半年,當初在王黼拜相之時,自己在王黼府中可是題了‘得賢治定’四個字,寓意王黼乃當世大賢,自己得了王黼可治定天下久安,如今自己貿然黜了王黼的官職與打自己的臉有什麽兩樣。
想明白了這些,趙佶又怎麽能不讚賞樂天,這樣為陛下處處著想的臣子才是好臣子,別的臣子在勸諫之時,大多都是滿品中的道理,但樂天在彈劾或是勸諫時,話語中卻沒有任何仁義道德在內,句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和立場,甚至今晚這般說話,更是像是朋友之間的直言不諱。
當然做為天下共主的天子是沒有朋友的,但樂天每一句都是忠誠赤膽之言,絕非真心之人是說不出的,趙佶在心中想道,雖說樂天曾在彈劾楊戩之時曾與自己耍了小脾氣,以辭官為要挾,但這卻是為大宋的天下著想呐。
想到這裏,趙佶自顧自的飲了杯酒,笑道:“樂卿記得年初,樂卿彈劾楊戩時棄官而去時的樣子?”
“臣惶恐!”樂天小心翼翼的說道,將酒與趙佶添滿。
趙佶搖頭道:“彈劾楊戩與公田所,又反對王黼成為應俸局,朕一直以為你是借些二事以邀名買直,沒想到朕冤枉你了。”
聞言,樂天臉色微微一紅,但也被酒意蓋了去,忙拱手道:“陛下慧眼如炬。”
杯中酒再次一飲而盡,趙佶長歎一聲:“樂卿,朕……現下心中很是茫然,朕知道這天下世人人心難測,但朕沒想到,伺候在朕身邊十數年甚至二十,朕覺得可以完全信任之人都不可靠,這天下朕還能信任誰?”
顯然在數日之內,楊戩倒下,梁師成與王黼被發現勾連,使趙佶心中生出了巨大的背叛感,更是開始感到孤獨。
陪著趙佶將杯中酒飲下,樂天一邊思慮一邊為趙佶添酒,默然半響後才回道:“陛下是一國之君,天下共主,陛下立於高處,自然是高處不勝寒,天下又有誰敢能做提了天子的朋友,與天立一同立於天下之巔?”
“高處不勝寒……”趙佶點了點頭。
樂天又接著說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去尋找靠山,唯獨天子不行,在天子的眼中區分臣屬隻有可用與不可用之說,心中自是有一杆稱,稱量天下豪傑,所以天子從不需要朋友,天子理當號令天下,威服臣民,自然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楊戩、第二個梁師成、王黼之流。”
“樂卿所言甚是,朕沒有人可以依靠,朕依靠的就是自己,朕也沒有朋友,朕也不需要朋友!”聽樂天言,趙佶思慮了片刻說道,隨即趙佶將目光落在樂天的身上,看了半響,令樂天心中不由的有些發毛。
被看的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這時樂天又聽趙佶又開口說道:“樂卿,朕有些好奇,朕看朝中的這些官無不是伸著腦袋爭權奪勢,想要升官發財,你的心裏又一直想要什麽?”
“臣的念想很簡單!”樂天想了想言道:“臣家人丁稀薄,臣在平輿縣衙做小吏時,隻想攢些銀錢,買下幾畝田地富富裕裕的過活,再娶妻納妾生出一堆孩子。”
“朕的子民十之八|九都是這麽想的,難怪樂卿會愈製納妾!”趙佶點頭,又追問道:“做了官以後呢?”
樂天答道:“臣做了官以後,還是想娶妻納妾多生孩子,隻是臣納的妾太多,感覺壓力太大,不得不想法子賺錢養活家小,好在臣有些才名,使得臣那王小妾的嶽父青眼,將女兒嫁與臣,臣才有了做生意的資本!”
中華票號的股份大頭落在了皇家頭上,趙佶算過一年下來,為大宋節省了數百萬貫押送錢物的開消,票號也為皇室賺取了數百萬貫的收入,而且隨著天下匯通遍布大宋,朝廷省下來的錢越來越多,票號也見賺的越來越多,這一點趙佶是非常滿意的。
趙佶又追問道:“現下你官成三品位列公侯,不說俸祿便是生意上每年收入也被多,便不缺錢了,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樂天答道:“官越做越大人,臣便感覺臣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臣曾說過封侯非我願,但願天下平!”
“好一個‘封侯非我願,但願天下平。’”聽樂天這麽說,趙佶讚道,盯著樂天半響點了點頭:“朕發現,你與朝中其他大臣有些不大一樣,其他大臣鉚足了勁的往朝中的幾個重要位置上鑽,而你似乎對此事很是淡然,似乎無欲無求一般。”
“臣每次都是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不得不盡全力而為,實是無奈之舉。”樂天歎著將杯中酒飲盡,接著說道:“陛下也知道,臣外放錢塘是開罪了蔡相公,臣兩次去西北卻又遇上了我大宋與夏人開戰,生死存亡之際,不得不奮力一搏以求生,隻不過臣仗大宋之國運,將士之奮勇,得以生還立功。”
點了點頭,趙佶拿起酒杯與樂天晃了晃,道:“樂天,你與楊戩、王黼、梁師成不同,從你彈劾楊戩,朕可以看出你心中沒有對權位的野心,隻有對天下的悲憫,朕相信你!”
樂天忙端杯起身,正色道:“臣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喝了些酒,話也說的開了,趙佶的心情也好了許多,看著樂天忽笑了起來:“朕隻顧著吃酒,倒是忘了樂卿要吃牛肉,今日且吃些牛肉幹將就一下罷,待宮中進來了好牛肉,朕便讓人送與樂卿些。”
就在樂天欲起身謝恩之時,隻聽得門外傳來一道端莊淑柔的話音:“官家送臣子與牛肉,想來官家必得良臣,臣妾在此恭喜陛下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門被隨行的小宦官推開,一位年逾三十旬、體態雍容,麵如滿月,望之可親的宮裝婦人邁步走了進來,隨即向徽宗趙佶福了福:“陛下,天色不早了,酒水熬夜傷身,陛下還是早些休息才是!”
這宮裝婦人樂天自是曾見過的,忙起身拜道:“臣樂天,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宮裝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下大宋的後宮之主鄭皇後,兩年前樂天離開汴都前曾入宮見過的,故而極有印像。
“免禮!”鄭皇後向樂天擺了擺手,隨後側頭與門外喚道:“你也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