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豪強門閥說
話題突然變的敏感起來，樂天心中漸漸小心，但眼下大宋是個什麽模樣自己也是知道的，隻得無奈的歎了口氣言道：“國有妖孽，民不聊生！”
聽樂天這麽說，宋公明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如此說來，侯爺也認為京東、河北之亂為官逼民反？”
聞言，樂天曬笑，宋公明這是分明在套自己的話，坦然言道：“我大宋自立國至今一百六十的發生大小民變民亂百餘起，以太宗朝淳化四年王小波、李順起事波動川蜀反賊足有數十萬之眾，然不逾兩年平矣，此京東、河北之民亂不過癬疥之疾爾！”
樂天這話說的雲淡風輕，但在宋公明眼中看來，朝廷根本沒將京東、河北的民亂當做回事，甚至於不屑一顧，宋公明原本峻黑的麵容不由更黑了幾分。
燕小乙聞言，有些不忿道：“陳勝揭竿反秦曾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難道我等百姓天生就任由這些權貴魚肉不成？”
斂去麵上不悅炎色，宋公明繼續言道：“本朝神童詩也言：‘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想漢高祖劉邦以布衣之身而榮登九五之位，如今君昏臣庸，天下大亂將至，不知會有多少人想做那漢高祖？”
宋公明話雖說的隱晦，卻是略顯其心中有問鼎江山之意。
樂天緩緩言道：“自秦以降，唯有劉邦一人以布衣之身登帝位，然也是借戰國七雄中六國王室起兵之勢，爾後趁滅秦後六國王室互相傾軋之亂而出，實難為後人效仿也！”
燕小乙驚訝：“侯爺所言與陳勝完全相反，莫說王候將相是天生的不成？”
“不錯！”樂天點了點頭，笑著言道：“在小乙兄眼中看來似乎是君王就是一國主宰，實則不然，我華夏由古至唐末圾中高位皆是由士族大姓所掌，朝政更是為其所左右，以春秋時晉國為例，晉國有六卿是為六大家族，分別為趙氏、韓氏、魏氏、智氏、範氏、中行氏，後趙、韓、魏三家分晉，相來小乙兄便可知士族門閥有多大的實力了！”
燕小乙愕然。
樂天接著說道：“秦滅六國並沒有把六國的宗族子弟全部消滅，而是遷移他處。這些宗族子弟日後逐漸演變成了地方上的勢力集團，形成了‘士族’。這些士族不與寒門平民結親，而是彼此聯緣，形成血緣上的紐帶關係，使得彼此間相互關係盤根錯節，便是曆代君王也不得不拉攏依靠。
之後才有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說法，自漢至唐末所有品階高、清閑的職位，都被士族占據。士族與庶族、寒門的分界不在於有錢沒錢，也不在於有權沒權，而在於血緣和文化。”
燕小乙聽得愕然，宋公明聽得也是麵色凝重，隨即麵容上現出謙虛之色，言道：“侯爺學識淵博，不妨與在下細說這些士族之事！”
聽自己言說，樂天知道自己震住了宋公明，接著言道：“漢代士族自是以皇室劉姓，與外戚王、梁兩大姓為主，當年劉玄德若不自稱中山靖王之後，如何成得了蜀漢霸業。
漢末黃巾起義而天下大亂，自此漢分曹魏、蜀漢、孫吳三國，然諸國內三公九卿之重位皆為氏族門閥所把持，沒有氏族門閥支持曹操、劉備、孫權何以立國；而荀氏八龍為潁川荀氏，諸葛亮、諸葛瑾兄弟琅琊諸葛氏，蔡瑁為襄陽蔡氏。東吳更是有陸遜、顧雍、朱桓、張溫四人代表顧、陸、朱、張四大氏族。
更不要說四世三公的袁紹、袁術袁家，五世三公的楊彪、楊修楊家，曲阜孔聖子孫孔融，便是那代曹魏而一統三國的司馬懿亦是河內大族司馬氏，至於還有很多像陳群陳長文，鍾繇鍾元常等人皆是出身士族名門，在此樂某便不一一細說了。”
聽樂天之言，宋公明如被一盆冷水潑在頭上一般，又問道：“依侯爺此等說法，隋朝開朝皇帝楊堅、唐朝高祖李淵皆是士族門閥？”
“不錯！”樂天點頭，繼續說道：“隋唐兩朝中開了科舉取士，然門閥影響依舊龐大，想來公明兄曾聽說過一句話罷，‘天下楊氏出弘農’，隋帝楊姓，本就是崛起於東漢時的著名大姓-弘農華陰楊氏，弘農楊氏人才輩出，其中最著名的莫過於以‘四知’而著稱的‘關西孔子楊震楊伯起’。楊伯起至重孫楊彪，四世太尉，成為洛陽東京名族！
弘農楊氏以‘四知’為榮，並以‘四知’為堂號，以‘清白傳家’為門額，遺風至今可見。楊伯起的十四世孫楊堅建立隋朝，將楊氏家族推到了巔峰。”
說到這裏，樂天麵容上現出肅然之色，接著說道：“我朝初年被太宗皇帝授右領軍衛大將軍、累遷代州刺史兼三交駐泊兵馬部署，以身殉國的楊業便是楊伯起第五子楊奉的後裔,精忠報國，抗遼衛國,一門五侯名垂青史，令人欽佩。”
“楊公高義！”宋公明也是忙雙手高拱，與樂天言道：“不瞞侯爺說，方才那個奉琴進來的兄弟，便是老令公楊業之後！”
“失敬了！”樂天言道。
燕小乙顯然聽上了癮，急忙問道：“侯爺，那前唐李氏皇族莫非也是出於哪個豪門大族？”
“小乙兄所說不錯，前唐皇族李姓自是隋代之前的豪門大族，為當時的十大豪強門閥之一！”樂天點了點頭。
見燕小乙聽的上癮，樂天繼續說道：“隴西李氏與趙郡李氏實為一家，隴西李氏始祖是秦代隴西郡郡守李崇，趙郡李氏的始祖秦國太傅李璣的次子李牧，李璣是隴西李氏始祖李崇的四弟，李牧是戰國時有名的武將，為趙國丞相，封武安君，始居趙郡，為趙郡李氏的始祖。
漢代，隴西李氏的代表人物為飛將軍李廣及其從弟李蔡，然李廣孫李陵戰敗被俘降於匈奴，使隴西李氏在郡中名望下降。魏晉南北朝時，隴西李氏在亂世中興起，西涼王李暠是李氏第一位皇帝，至隋朝，隴西李氏已經是權傾朝野的望族。隴西李氏李淵滅隋，建立唐朝，奉李姓為國姓。自此，隴西李氏的聲望超過了趙郡李氏。
做為李氏第二大支，趙郡李氏在唐之前聲望高於隴西李氏，趙郡李氏亦在北齊官位顯赫。支派繁多，在唐朝有便有十七人出任宰相。”
樂天話音落下後，宋公明與燕小乙皆是唏噓不己，想要造反做皇帝不止是要有天時，還要有人有錢，不是名門大族還真是做不了。
李師師在風月場中討生活，自是知趣的很，自家結拜弟弟要見樂天定是有事相求，特別是今日帶來的那個宋公明顯然極受自家義弟尊重，而且送上的禮物價值不菲，自是識趣的要讓在一旁。
唏噓講唏噓，但宋公明很快反應過來，樂天方才滔滔不絕的講門閥士族明顯有震懾自己之意，立即言道：“方才聽侯爺所言，門閥士族自唐末後式微……”
樂天將話接了過來：“我朝之患在外而不在內，公明兄不見我朝民變屢生，然不逾年旬便消彌爾！”
宋公明不解：“侯爺講我朝之患在外而不在內，是為何意？”
樂天言道：“鑒於前唐後期藩鎮割據之亂，我朝采取強幹弱枝、守內虛外之策，所謂強幹弱枝是將地方軍強壯之人選入禁軍，禁軍半數拱衛汴都，另半數駐守地方，一則更好的保護京師，也可更有效的控製軍隊，以達到內外相製的目的；而守內虛外，則是本朝對外的軍事策略采取防守之勢，而將重點放在防範於民變之上。”
宋公明再次將話題引了回來：“依侯爺之言，京東、河北諸路民變迭起……”
“樂某說過，京東、河北諸路民變不過是癬疥之疾而己！”不等宋公明將話說完，樂天將話音打斷，又繼續言道：“京東、河北諸路民變雖多，然規模不過數百至千餘人而己，陛下發詔安撫己是仁善之舉。”
樂天的話使宋公明感到不服氣，不屑道：“宋某曾聽聞，京東、河北諸路人馬曾屢次大敗官軍，使官軍不敢拭其攖鋒，如此來看官軍戰力實為不堪，又何懼哉！”
“宋遼百年好和，河北禁軍久無戰事，自是毫無戰力可言，若是換做西北禁軍，其景像又為一變！”樂天笑道。
宋公明亦是笑道：“西北距京東數千裏，麵眼下與夏國戰鬥正酣，西軍戰力雖強怕是鞭長莫及！”
“這便顯我朝皇帝陛下仁善了！”樂天笑道：“眼下我大宋西軍雖正在圍剿夏國殘餘，暫時無法回顧京東、河北之地，但調派一支千餘人的騎兵還是可以的，兩千裏路不過大半月的時間便可達到，而京東、河北諸路皆平原之地，若陛下想圍剿京東、河北民變，以西軍之強悍，千餘鐵騎所過之處是何模樣，不用樂某細說公明兄想來也是知道的。”
一群拿著斧子鋤頭的農民如何是一支正規騎兵的對手，想想宋公明都有些心驚肉跳。
看到宋江麵色凝重，樂天笑了起來，口中輕輕言道：“公明兄姓宋，莫非便是那率領三十六個人於梁山濼起事，現在在河北諸路橫行的宋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