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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章 垂拱殿外那一拜

  有漢唐外戚幹政、藩部武將擁兵造反、宦官禍國的前車之鑒,宋太祖趙匤胤立國後,委虛職以皇親國戚、杯酒釋兵權奪去武將手中兵權、令宦官不得幹政,以防三患再現。


  隨後太宗趙光義及子孫們更是通過科舉製度來大量提拔文人擔任官職,宋朝的文官在朝廷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中央政府的重要官員,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參知政事(副相)、正副樞密使(軍政長官)以及地方要員等,大都由文人擔任,形成一個以科舉出身的士大夫為主體的文官政府。


  至於在水滸傳裏被吹的權勢一時的太尉高俅,真還融不進文官體係這個圈子,武官的身份隻能讓他遊離於權力核以之外。


  可以說大宋就是一個文官生態圈,武將、皇親國戚、宦官隻是這個生態圈的附屬品,休想進入到核心權力圈子半步,然而自熙寧王安石變法之後,大宋的文官生態圈分|裂成新、舊兩黨,因兩黨大肆攻伐與傾軋,使文官生態圈的權力被極大的削弱。


  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自唐朝滅亡而退出核心權力圈的宦官集團終於迎來了春天,隨著徽宗趙佶的即位,童貫、梁師成、楊戩之流原本本應在曆史上泯於眾生間的無根之物,終於堂而皇之的載入了史書。


  現下是宦官專權的時代,所謂的文官核心權力圈早己成了過眼雲煙。


  看著樂天的背景和被樂天置於地上的官帽,朝中人心中各有所想。王黼、白時中、胡師文之流隻是暗自得意,除去這個政敵;而楊戩則是不屑一顧;梁師成心中還在驚愕,心道這樂天今日莫不是腦子壞掉了不成,怎的如此不知輕重;皇宋國戚們不置可否。


  而朝堂上的文官們,則是在震驚於樂天會走的如此決絕,辭官辭的如此幹脆利落,心中更是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如今大宋的朝堂己不再是文官的朝堂,文官成了宦官的附庸,無論是蔡京還是王黼無不是依靠宦官上位。依靠各種機緣,樂天年紀輕輕就官居三品,雖使的朝中文官多有不服或是嫉妒者,將其看做是幸進上位,但此時心中不僅沒有幸災樂禍,更是唏噓不己。


  今日到目前為止,朝堂上所議的三件事都與樂天有關;彈劾西城所,消減皇族宗室供養、罷應奉局這三件事都是利國利民大事,然而此刻卻是樂天一個人在戰鬥,這風骨不得不讓其餘心有良知的文官們敬佩。


  早己不是那個初入公門的衙中小吏,樂天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想法,曆史上的宣和二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宋江起義波及漸大,兩浙方臘起義將起,這兩件大事都折射出大宋朝綱的壞敗與徽宗趙佶的昏庸。


  因西城所所禍,汴都的治安愈加混亂,樂天自然不想背這個禍,早些從開封府尹的任上離去的好,而且今日自己一番大氣凜然更能顯現出自己的高瞻遠矚。


  身為帝王九五至尊,趙佶的身邊盡是拍馬溜須之人,多少年未見過有人敢於朝堂上拂他的麵子,此刻也是瞠目結舌震驚於樂天的言行,甚至有來不及反應的感覺。


  樂天既然倒了,王黼自然願意再在樂天的身上踏上一腳,在一旁進讒道:“陛下,樂天公然忤逆陛下,當發還原籍監禁以儆效尤!”


  “陛下,此等人竟然忤逆陛下,實為可惡!”被樂天參了的楊戩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至於梁師成倒沒說什麽,倒不是梁師成心胸寬闊,而是樂天幫自己寫了那麽多聖旨,自家可是有大把的把柄拿捏在樂天的手裏。


  白時中、胡師文二人也巴不得借勢踏上樂天一腳,“樂天言行無狀,居功處傲,衝撞陛下是為欺君!”


  轉身後正在行走的樂天聽聞王黼、楊戩、白時中、胡師文等人都在狐假虎威的斥喝自己,腦海中有靈光閃現,這個時候是不是該有些戲份,讓自己的形像顯得更加高大光明起來。


  想到此處,樂天止住腳步回望,目光掃過楊戩、王黼等人,朗聲言道:“我華夏自漢、唐以來,雖號為君主,然權力實不足,不能不有所分寄。故西漢與宰相、外戚共天下;東漢與太監、名士共天下;唐與後妃、藩鎮共天下;如今到了大宋,在崇寧年間以前是與百官共天下,自崇寧後卻是與奸臣共天下!”


  嗡……


  樂天之前的點評,可以說是公正公允,漢唐之製卻是如此,但之後樂天膽子大的直接批評起當朝的朝政來了,立時令垂拱殿內的群臣腦海之中一陣天雷滾滾。


  見樂天出言,楊戩幾乎要興奮的跳了起來:“樂天,你好大的膽子,敢妄議誹謗朝政、汙蔑聖上!”


  王黼也跟著興奮的叫道:“樂天,你罪該萬死!”


  望著二人,樂天回過頭的臉麵色一變,並指如戟對著二人,先是與楊戩喝道:“楊戩,你以公田所之名義強占民田奪民之利中飽私囊,日後必遭報應,便是身死後也難逃其咎。”


  說完,樂天看著王黼,又重重的冷哼了一聲:“欺君妄上,專權怙寵,蠹財害民,壞法敗國,奢侈過製,賕賄不法者,蔡京始之,你王黼繼之,必成為我大宋被戮割首文官之第一人!”


  罵完楊戩、王黼二人,樂天將目光投向白時中、胡師文二人斥道:“朝廷高爵厚祿蓄養汝等,蓋將用之有事之日,汝等不指上報君恩下撫民情,在這裏為虎做倀,青史之上爾等必位居奸佞之列。”


  楊戩、王黼、白時中、胡師文齊齊勃然變色,反斥道:“滿口荒唐、血口噴人!”


  殿中百官都知道樂天說的都是事實,今日樂天在殿中直言,足以讓一道大大的光環加持在樂天的身上,有不少人在心底為樂天擊節叫好,甚至心中蠢蠢欲動的想捥留樂天留下,然而楊戩、王黼這些人把持著朝政,又有哪個人敢為樂天說半句好話,更不敢出麵捥留,此刻心中更是充斥著強烈的恥辱感。


  罵完,樂天便達到了放大自己光環的目的,也不屑再與這四人爭辯,轉身再向殿外行去。


  殿中所有人對樂天大人的言行感慨不己,目送著樂天走出垂拱殿,走過垂拱殿兩道殿門轉身右行到禦道上,再向右承天門西華門出宮而去。


  楊戩看樂天舉動,口中向趙佶說道:“陛下,樂天侍寵生驕,冒犯陛下理當嚴加懲處!”


  “是啊,陛下,冒犯天顏此風不可長!”白時中也是言道。


  今日樂天在朝堂上冒犯自己,趙佶倒真是想治樂天的罪,但本朝有不以言定罪的祖訓,何況眼下樂天己經自請去職,更沒有治樂天罪的理由,趙佶隻是怒不可遏的冷哼了一聲,寬大的龍袍袖子一甩,向後殿走去。


  “你看,你看,陛下讓樂天那小兒給氣走了,樂小兒簡直是罪該萬死呐!”楊戩看著趙佶的背影故意叫道。


  ……


  這邊樂天出了垂拱殿兩道大門,正欲向西華門走去的時候,卻看到在垂拱殿門外立著兩個人,樂天連忙過去行禮:“草民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鄆王殿下!”


  太子趙桓雖說被樂天剪去了羽翼,但身為一國儲君自然時刻關注著朝政,那邊樂天彈劾楊戩的時候,就有小宦官飛快去稟報了;而鄆王趙楷提舉皇城司,每日自然要在大內左承天祥符門的廨所辦公,哪怕是做作樣子,自然得到了皇城司禁衛的稟報。


  彈劾楊戩、諫議襲舊製五世而斬宗室俸祿,阻止應俸局搜刮民脂民膏,無論怎麽說都是義正嚴辭的,做為大宋下任儲君的兩個候選人,趙桓與趙楷自然要密切觀注今日動態的。


  雖說樂天斬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太子趙桓在一番思慮之後,對樂天的興致倒是愈發不減,而且趙桓還知道,無論是王黼還是楊戩,都是鄆王忠實的擁躉,如今樂天與這二人翻了臉,倒是更想將樂天拉攏到自己的麾下。


  而趙楷卻是滿心矛盾,樂天與王黼、楊戩鬧僵了,損失最大的無疑是自己,心中思慮著如何將他三人的關係修複過來。


  看著樂天光著頭,趙桓、趙楷二人便是樂天要麽是被罷了官,要麽就是自行請辭去了官,正欲出言安慰,卻見垂拱殿中的一眾大臣俱都出了來。


  走在前頭的自然是楊戩、王黼、白時中等人。


  楊戩、王黼等人看到太子趙桓、鄆王趙楷與樂天三人而立時,麵色立時變得陰晴不定起來,樂天竟然與趙桓、趙楷在一起,這是令人震驚與難以置信的。


  就在楊戩等人上前拜見趙桓、趙楷二人時,樂天卻是笑了起來:“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人生有風光得意的高峰,便有心情沮喪的低穀,楊中官、王執宰還是多多仔細品味享受如今得意之情罷,等到他日失意之時,也好做個念想。”


  “你……”楊戩與王黼二人齊齊氣結。


  在趙桓、趙楷還有一眾百官麵前,樂天自是不好說什麽,譏諷了他二人一句後樂天才拱手拜道:“二位殿下,草民告退了!”


  辭了官的樂天被太子與鄆王二人攔下,在百官眼中看來場麵尷尬而詭異,但卻證明了一個事實,哪怕樂天就是被黜職為民,也會引來欣賞的目光,這便是有能之人的存在價值。


  就在樂天轉身離去的時候,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隨即又將身體轉了過來,向著一眾從垂拱殿中走出的其他官員們拜道:“天子與國事,全依仗諸公了,勿讓奸佞橫行民不聊生,丹墀蒙塵!”


  氣氛被樂天弄的宛若宰輔托負後事一般。


  樂天的話音落下後,朝中的一眾文武百官們立時為難了起來,心中想著要不要回禮。


  此刻太子趙桓、鄆王趙楷俱都在垂拱殿門前,而且看模樣是專為樂天之事而來,自己這些們雖懾於楊戩、王黼等人的權勢,但不看僧麵看佛麵,太子與鄆王的麵子自然要給的。


  日後這二位不管誰登基為帝,必都會牢牢記住今日之事。樂天這一禮,你若不回你就是楊戩、王黼的同黨,就是禍害大宋的罪人;若是回禮,便是得罪了楊戩與王黼等人。


  在短暫的思慮之後,百官們立時在心中做出了決定,齊齊的向樂天施了一禮,表情嚴肅、氣氛很是莊重。


  看到這般場景,那些排在隊列後麵的七品與從七品的禦史們己經開始小聲的打賭,樂天會在何時起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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