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參劾楊戩
將目光投向樂天的不止王黼一人，此刻白時中、胡師文、鄧洵武等人也是齊齊將目光投在了樂天的身上，心中有數的幾人，皆是用玩味的眼光來看這場將要到來的熱鬧。
被一群王爺們圍著的樂天心中瞬間明白過來，徽宗趙佶接受自己的五世而斬建議必定要與朝中宰輔們商議，這些宰輔們多與自己不合，既然此事遲早都要鬧騰下下的，不如便提前放出消息，這些皇室們來垂拱殿中鬧騰之時，也順便好好整治自己一下。
此時一眾王爺們的出現，立即引起了待漏院中文武百官們的注意，本朝有製，皇室不得與大臣們相交，所以尋常在朝中大臣根本與王爺們沒有一點聯係，更不會看到有這麽多的王爺出現，今日看到這麽多王爺一齊出現，本就是世間罕見之事，隻見這些王爺們用著仇視的目光將樂天圍了起來，一眾大臣們心中也很是驚訝。
很快這些官員們想起了近來風傳天子要複前朝五世而斬，斷了皇族五服以外宗室供養的舊製，隱約間明白這些王爺們為何要圍住了樂天了。
有些老臣漸漸回憶起來，複前朝五世而斬在大宋己經不是第一次，當年神宗朝因三冗嚴重，供養皇室更成了大宋的巨大財賦負擔，神宗皇帝曾下令與五服之外的宗室不再寫入“玉牒”，停止了一切財物供應。
此事引起了占多數五服以外宗室的不滿，鬧騰了接近二十年後哲宗皇帝才又恢複了這些人宗室的身份與銀錢供應，眼下又有此舉，顯然這些宗室們是不會願意的。
今天早朝一下出來十幾個或遠或近的王爺、郡王，想來多此事脫不了幹係，至於為何將樂天圍了起來，想來此事十有八|九與這位新上任的開封府尹有著莫大的關聯。
今天是有的熱鬧看嘍！看到這般場景，立時有不少朝臣在心中想道。
隨即又有不少人心中難免會生出些抱怨，按規製卯時一刻早朝，若無大事奏報，辰時退朝，官員們進大內吃早飯，今天早朝若真是出了熱鬧，這早飯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
“上朝……”
燕王趙俁質問樂天的聲音剛剛落下，隻聽大內宮禁的大門開啟，隨即有小黃門扯著如同被捏住喉嚨的小公雞嗓子高聲喚道。
卯天上一刻禁門開啟便是早朝之時，燕王趙俁與一眾王爺、郡王齊齊的衝著樂天冷哼了一聲，袖袍一揮大步向禁宮行去。
卯時一刻，天色昏黑，瑟瑟寒風，在這個仲春尚有些發寒的清晨，樂天混在一眾紫衣三品官員的方隊中，向著垂拱殿行去。
樂天有候爵的身份，又是文官兼任開封府尹，理論上來說能立在勳貴隊列中也能立於文臣中，但顯然文臣比勳貴們清貴，樂天自然立於文臣中。隻是今日，一眾文臣見樂在紛紛避讓了開來，便是處於同一方隊中，前後左右四人都與自己拉開了距離，使得自己在三品方隊中有鶴立雞群般的感覺。
捏著揣在袖子裏的奏疏，樂天在想這些人怕與自己立在一起，過了這一會兒後怕是更要離自己遠些。
與往日一樣，天子在導駕官的引領下升了座，百官禮拜，一切都是按老形式走著。
就在百官禮畢過後，隻見禦史班中走出一人，向上奏道：“陛下，臣彈劾樂山侯、開封府尹樂天，據臣所知樂府尹至二月十九日上任後，隻在開封府府衙上了兩日的差，而且其中一日酗酒惰事，其餘光景皆是怠差未去，故微臣以為樂府尹不宜任開封府尹，應黜其職嚴懲，以儆效尤！”
訝然聲立時四起，這樂天倒是會攪弄風雲，剛剛去開封上差便幹起了曠工怠工的勾當；便隨即又有人想，這肯是樂天欲擒故縱的陰謀，借機不知道要搞什麽動作。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樂天的身上。
聽到禦史彈劾，徽宗趙佶掃視下麵群臣，沉聲道：“樂天何在？”
樂天出列趨步上前，答道：“臣在！”
“你可曾酗酒怠差惰事？”徽宗趙佶當頭問道。
孟老吏說開封府中有朝廷的眼線果然不假，自己幾日沒有上差這麽快就傳到了禦史耳中，於今日大朝之上便參到了自己的頭上。
隻聽樂天稟道：“啟稟陛下，臣這幾日一直忙著自行查訪、收集證據，準備彈劾事宜，故而沒有來得及上差！”
這不上差的借口聽得新鮮，而且有人彈劾樂天，樂天卻還要參劾別人，莫說是文武百官便是連趙佶都險些被逗笑了。
樂天的話音出口，有的人會覺的好笑，而有的人卻是心中遲疑，不知樂天又要搞什麽勾當。
怕有失君威，趙佶強忍了片刻，板起臉問道：“樂卿，你要彈劾誰人呐？”
從懷中拿出一冊奏疏，樂天雙手奉於身前，擲地有聲的說道：“臣要彈劾大內宮中的中官、彰化軍節度使楊戩！”
嗡……
除了徽宗趙佶以外，整個垂拱殿內的文武百官立時有數息間的失神，腦中盡是天雷滾滾的聲響。
童貫、梁師成、楊戩大內禁中的三尊大神，是能參劾的了的麽，莫說是參劾，朝中這官員為了升官恨不得喊這三尊大神叫祖宗，就差為其立下長生牌位供在家裏，每日三拜九叩的香火供俸了。
“樂卿怕是與楊戩有什麽誤會罷？”徽宗趙佶驚訝道，隨即又言：“楊戩從朕父皇在位時便在後宮做事，主管後花園甚是勤勉盡責，朕即位之後擔任知入內內侍省，朝廷立明堂，鑄九鼎，修大晟府、龍德宮，他都擔任提舉官，所做之事均兢兢業業，又怎會有失儀之處？”
此刻梁師成也是瞪大了眼睛，心道這樂天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來參劾楊戩，一邊擠眉弄眼，一邊說道：“樂大人，你莫非是沒睡醒？”
此刻王黼、白時中、胡師文等人也是目瞪口呆，楊戩雖然看似在朝堂上不顯山不露出，不似梁師成與童貫那樣大出風頭，但楊戩在官家心裏的位置絲毫不低於梁師成與童貫二人。
沒理會梁師成對自己擠眉弄眼，樂天言道：“陛下，臣彈劾楊戩自是有臣之理由，還請陛下聽臣一一道來！”
嘴裏雖這樣說，但樂天於心裏也驚訝於趙佶對楊戩的寵愛。
“卿且說罷！”趙佶言道，隨即將手一揮：“楊戩這些年都未曾領過朝堂之事，朕倒要看看樂卿能參他什麽！”
自懷中拿出事先寫好的彈劾奏疏，樂天展開後念道：“政和初，宦官楊戩主後苑作，胥吏杜公才獻言汝州有地﹐遂置為稻田務。於政和六年改名公田所。宣和初﹐又有張佑主營繕所﹐李彥主西城所﹐亦為檢括公田機構。
所謂公田之法，一種是取民間田契根磨，如田今屬甲而得之於乙，則從甲索乙契，複從乙索丙契，輾轉推求，至無契可證，則指為公田，量地所出，增立官租；另一種是按民契券所載頃畝，而以新頒樂尺打量，舊尺一畝約為新尺一畝一分，新舊相抵，其多餘者即以其贏拘沒入官，創立租課。
此二法始自京西汝州﹐漸及於京畿﹑京東﹑河北等路；看似為朝廷增加稅賦，實則是與民爭利，損毀我大宋官家與朝廷形像……”
這時朝堂上所有人不禁倒吸了口冷氣，樂天居然以公田所來彈劾楊戩，這是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不管今日樂天彈不彈劾的動楊戩，樂天都可以彪炳青史。
徽宗趙佶聽聞樂天的奏報，眉頭漸漸皺起。
隻聽樂天接著念道：“以上二法尚且還能讓百姓勉強糊口度日，楊戩治下公田所還括取天荒、廢堤、逃田、淤地、退灘、棄堰強製百姓承佃，強征公田錢；指民間美田曰為天荒，以至於魯山全縣土地，都被括為公田，由此括得公田數萬頃。
因此不仁之舉，以至於破產者比比皆是，甚有朝為豪姓暮行乞於街市間；近來汴都之亂像叢生，皆是汴都周圍百姓失去而進京流浪者……”
“夠了！”樂天的奏疏還沒說完，徽宗趙佶鐵青著一張臉打斷了樂天的稟奏，一雙眼緊相著樂天，“朕問你，你奏疏上之言可是千真萬確？”
“臣所言句句屬實！”樂天言道，此刻樂天心中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心道曆史教科書上果然沒說錯，楊戩也是極得趙佶恩寵的。
到了個時候，開弓沒有回頭箭，樂天挺直了腰杆做出一副大無畏的模樣，繼續言道：“臣還聽聞，公田所於確山縣為催索公田租錢，先後杖死良民千餘人，近來起於梁山濼率眾攻打河朔、京東東路的巨盜宋江等人也是因此而起。
梁山濼亦被收入公田所，規定百姓凡入湖捕魚、采藕、割蒲，都要依船隻大小課以重稅，使的梁山濼的百姓不堪其苦而揭竿，隨即京東、河北等地百姓也紛紛而起。”
樂天的話音擲地有聲，惹得一眾朝臣麵有愧色，彈劾楊戩是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樂天竟然做了，但一想樂天有聖眷在身，換做別人怕是也沒這個膽子，但有些人開始揣測樂天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難道真的是為民請命，還是另有其他的什麽目的？
聽到樂天的話，趙佶也是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趙佶心中清楚，公田所雖說是楊戩提倡辦的，但也是經自己點過頭的，自己這些年擴建皇宮、修建艮嶽還有西北接連對河湟、西夏用兵，大宋的財賦己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公田所的設立與收入大大的減輕了朝廷的財政壓力，但弄成這副模樣是趙佶所沒想到的，但要說公田所錯，無疑是在承認自己施政有失。
鐵青著臉沉吟片刻，趙佶才吩咐道：“去，將楊戩給朕喚來，著他自辯！”
有小黃門領了命，迅速向後宮跑去尋楊戩。
也巧，今日正當楊戩當值，若非當值恐怕樂天參劾楊戩，楊戩的自辯又要往後推推了。
此刻垂拱殿內鴉雀無聲，便是之前想尋樂天晦氣的幾位王爺也是麵麵相覷，沒想到現下有這麽一出。
而王黼與白時中等人在經曆最初的驚訝之後，漸漸有笑意出現在臉龐之上，甚至眼神也越發的得意起來。
……
由宣佑門通往拱宸門的禦道將大內禁宮分為兩半，西邊是皇帝上朝議政還有與後宮居住的宮殿，而東邊這一小塊有從北向南有講筵所、資善堂、殿中省、禦廚房、六尚局，而講筵所以北的這塊地方由是宮中內侍與宮女們的住所。
在一處寬敞的大院子裏，此刻楊戩正在逗弄著自己養的幾隻雀兒。
那奉命來傳楊戩的小黃門跌跌撞撞的跑進院子裏來，顧不得施禮，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老祖宗不得了了，有人在官家麵前參了您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