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典妻典妾
鐵的的衙門流水的官,開封府不僅是府尹如此,便是一幹雜佐官員大多亦是如此,兩年前樂天做司理參軍時的那些官員大多都換了位置,這推官林寧與司理參軍裘元度也都是去年上任的。
“二位請進罷!”二人話音落下時,樂天便在內堂說道。
林寧與裘元度二人進得內堂,忙齊聲拜道:“下官見過老府尹大人!”
“莫要多禮!”樂天擺手,林寧與裘元度二人在年紀上還要長於樂天,裘元度與樂天是同科同年,都是政和八年戊戌科進士;而推官林寧是政和五年的進士,若此來論還是樂天的前輩。
看到林寧與裘元度二人前來,立於近前的孟老吏言道:“三位大老爺有事商議,小人且先退下了!”
樂天擺手:“老孟,你不是外人,留在這裏罷!”
孟老吏本就是刑房的差伇,推官、司理參軍皆掌理刑之事,而樂天又曾做過司理參軍,拋開同年的關係不說,還有著前任後任的香火情份。這孟老吏不僅是因為年紀大,做事也是非常穩重,頗得曆任理刑官的信任,留在此處自是有用。
“這案子你二人也是看過的。”目光落在案卷上,樂天說道。
推官林寧忙回道:“稟府尹大人,這案子是昨日呈上來的,下官二人昨日便看過了,隻當是一樁尋常的租妾案子,今日未想卻突生變故,此案竟關係到天潢貴胄……”
“且不說此事關係到皇族,不論是典妻還是租妾,皆是壞我大宋人倫之事,你二人觀閱卷宗時竟然半點也不在意?”樂天打斷了林寧的話,聲音中帶著幾分怒意。
聽樂天聲音帶著怒意,推官林寧忙道:“府尹大人,雇妻典妾之風由來己久,非吾輩能止也!”
司理參軍裘元度也跟著言道:“府尹大人,典妻之亂像,早於晉末至隋唐前的南北朝便出現了,那時還不喚做‘典妻’而是叫做‘質妻’,所謂‘質妻’便是將妻子轉讓給他人為妻,以換取錢財。這筆錢到了約定的時間要歸還,如同典房或典當其他物品一樣。
典妻所生養的小孩,擁有財產繼承權,所以承典人在迎接出典婦女時,一般要宴請本家長輩及親友,以得到他們的認可,但不得舉行婚禮,因為典妻與婚姻無關,不屬於男方納妾,也不算‘尋花問柳,在百姓中是認可的,但不能張揚。”
“典妻是貧富不均之產物,也為貧困婦人命運悲淒。”判官林寧也歎道,隨之又言:“神宗朝熙寧七年,我大宋遇旱災及蝗災,百姓質妻賣子事件時有發生;宋哲宗元祐元年,大學士蘇軾在奏折中也曾奏寫道:‘二十年間,因為欠苗,賣田宅、雇妻女的人不可勝數。’”
說到這裏,林寧接著言道:“下官是蘇浙人,深知明州、嘉興、秀州此地頗流行典妻風俗,其間的情況也較為複雜,有把妻子典與他人,取得約定的一筆款項,期滿後還要拿出錢財來贖回的,有的期限長達五年、十年。有的女子在外生育兒女,以至於後來難以分辨哪是她其本夫了。
典妻有長租者亦有短期典租的,短典者則多半是臨時性的,如外來的生意人、過路者,出資以後,就可以與租來的妻子同住,在約定的期限內,多半是居住於原夫家中,客至,原夫要回避,一旦到了約定期限,原夫和女方就不會同意再與客人同居,即使是典租期間與客人感情極好的婦人,也不會同意繼續同居;如願出資續租則又另當別論。”
沒想到典妻陋習竟然有七八百年的曆史了,而且連眼前這二位官員也看做尋常,樂天不由歎道:“民間陋習,吾等不能禁也,然此案涉及皇家顏麵,我等稍有不慎烏紗不保且為小事,若讓天家蒙羞,我等則百死難贖其罪。”
“都怪卑職二人粗糙不察!”林寧額頭冷汗隱現連忙告罪,緊接著又言道:“下官昨日與裘大人昨日閱此案時,並無覺的有何不妥,當事人並未言稱其為皇裔之事,下官二人隻當做一樁尋常的典妾案!”
在推官林寧話音落下後,旁邊的裘元度說道:“府尹大人,曆朝曆代都不提倡典妻,也沒有相應的約束,民間多是私訂的典妻契。然此風之所以能夠存在,主要還是經濟原因,有的人富,有的人窮,有人為求子嗣承典別人的妻子使用,有人為擺脫困境典妻供別人享用。”
在說話的同時,裘元度又自袖中拿出一張長約一尺八寸、寬約一尺六寸的契紙:“府尹大人,此為此樁典妾案的字契!”
接過契本,樂天目光掃過,隻見上麵清楚的寫著:茲有趙伯約久欠徐百仟錢五百貫,實無力歸還,願將妾室王氏押於徐百仟名下,為妾三年,所生子女為徐百仟後代,期滿以錢五百貫贖人,可延期半年。若過期不贖,王氏將永遠為徐百仟所用,同人說合,兩廂情願,立字為證。
此麵為契約正文,再翻過來看,背麵有債主徐百仟以及欠債人趙伯約的簽名和按的手印,還有擔保人伍順尺的簽名畫押,落款為政和八年八月二十九日。契約一式兩份,騎縫之處寫有“各執一張”的四個字,以防偽造和塗改。
見樂天說完,裘元度說道:“府尹大人,這張契約是那債主徐百仟的,於昨日拿來當做證據的,至於那欠債人趙伯約則未出示契約!”
樂天接著問道:“這王氏死於何時?二位大人又是如何知曉這欠債人趙伯約是皇族苗裔,還是冒名頂替?”
裘元度忙回道:“回府尹大人的話,那王氏死於去歲臘月二十八,欠債人趙伯約是於前幾日到的汴都,隨即昨日趙伯約尋到府衙遞上一紙訴狀,口口聲聲說王氏的死因不清不楚,要狀告徐佰仟更說要府衙查個清楚,未想今日這趙伯約再次尋上府衙,更口口聲聲言稱自己是皇族後裔,下官見此事幹係重大,所以便呈與府尹大人。”
一直在旁不言的孟老吏這時拱手作禮,口中言道:“三位大老爺,小人鬥膽出言,若想知曉這趙伯約是否是皇天家貴胄,不妨將兩個當事人趙伯約與徐佰仟喚來一問便知,而且此案宜疾不宜緩,若是弄的滿城風雨,損了天家威儀……。”
說到這裏,孟老吏便不再言語。
知道孟老吏說的有理,樂天吩咐道:“老孟,你帶幾個靠的住差伇,傳喚二人過堂!”
孟老吏得了樂天的吩咐,忙尋了幾個在衙內當夜差且靠的住的差伇,領命前去。
沒想到自己剛剛上任的第一日便遇到這樁事,還不得不加個急班,樂天不由的一陣無語,隨即又問道:“二位大人可曾用過膳?”
“回府尹大人的話,不曾!”推官林寧忙道。
隨即樂天吩咐道:“尺七,去吩咐後衙的廚子弄些吃食送到這裏,本官與林大人、裘大人將晚膳用了。”
……
孟老吏辦事得當,在樂天三人用過晚膳不久,便將趙伯約與徐佰仟二人傳到了開封府衙。
開封府後衙二堂,正中坐著樂天,身後立著武鬆,推官林寧、司理參軍裘元度二人分坐兩側,其中裘元度身前置有筆紙替代書辦一角,堂下尺七、屠四二人手拿冰火棍,孟老吏立於門口,其他閑雜人等一律被清到遠處。
即是二堂審理,又是牽涉皇族聲譽,樂天自然弄不得大動靜,身邊左右皆是用信的過之人。
此刻,一切準備就緒,樂天才開口問道:“堂下何人?”
“草民姓徐賤名佰仟,見大老爺!”徐佰仟雖然有些錢,但見到官腿還是打顫的,施禮的同時說話異常恭謹,緊接著又言道:“大老爺,那王氏是生染疾而死,王氏有恙時草民曾請郎中診治,久治卻是不見效果,若大老爺不信的話,吹台街的餘郎中可以做證。”
徐佰仟話音落下後,那趙伯約才神色間帶著幾分倨傲的說道:“在下太祖皇帝之後,七世孫名伯約。”
樂天冷冷問道:“趙伯約你真是太祖皇帝苗裔?”
“皇家貴胄又豈是可以隨意冒充的!”趙伯約神色依舊倨然,繼爾接著言道:“宣祖皇帝育有五子存三,為太祖、太宗、魏王,太祖裔字輩為:德惟從(守)世令子伯師希與孟由宜順,趙某為伯字輩。”
沒理會趙伯約,樂天問道:“徐佰仟,本官問你,這立於你對麵的趙伯約可是皇族苗裔?”
徐佰仟雖然懼怕官府,但也是見過場麵的,此時漸漸恢複了平靜,忙回道:“回大老爺的話,草民家住壽州世代以經商為業,趙伯約祖上於七十年前遷於壽州,的確是皇家貴胄!”
待得到徐佰仟的答複後,樂天將將典妾契拿了出來,“本官問你二人,這張典妾契可是你二人立下的?”
看到樂天手中的典妾契,徐佰仟與趙伯約齊齊的點頭應是。
聽二人齊齊應是,樂天一拍驚堂木怒道:“汝等視倫理法度於無物,所做所為皆有傷風敗俗之舉,本官判你二人刺配充軍……”
“大老爺,草民冤啊……”聽樂天這麽判,徐佰仟連忙道。
“大人,你這等罰判沒有理由,不怕趙某去告禦狀麽?”對於樂天的判決,趙伯約明顯不屑一故,更是出言威脅,隨即又言道:“趙某雖然租妾,但妾室死於徐佰仟家中,趙某又豈無過問之理?”
“恬不知恥!”對於趙伯約之言,樂天怒罵了一聲。
聽樂天這麽判,徐佰仟心裏急了,忙說道:“大老爺,朝廷並沒有不允許典妻更沒有明令禁止,更何況此製在民間己蔚然成風,更有講究和規矩,草民凡事也是按規矩和儀式來的,此儀式與娶妻一般正式,也要經過媒證、訂約、送聘、迎接、送回幾個程序,所以草民並無半點不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