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劫營(下)
劫營的故事大多都存在於小說中,縱觀史書極少有經典劫營戰例出現,甚至在靖康之變時姚古兒子姚平仲劫金人營寨,就算不走露風聲,成功的可能性也不會太大。
古時軍隊行軍紮營,絕不是如我們想像中那般簡單,隨便尋個地方就可以紮營的。軍隊在行進中,斥侯兵就必須把前方可能紮營的地方詳細報告給軍隊統帥。軍隊統帥確定紮營的營地後,到達確定的宿營地後,麾下士卒就要忙碌起來了。
安營紮寨自然要將防止敵襲放在第一位,所以軍營四周要圍起一道臨時的木牆,以抵禦敵人可以突然發起的攻擊。
木牆的製作方法是先砍兩排樹幹,一排長一排短,把樹幹底下燒焦以後埋二分之一入土,長樹幹排成緊密的一排在外,短樹幹排成一排在內,然後在兩排樹幹之間架上木板,分為上下兩層,這樣長樹幹長出的部分就成為護牆,木板上層可以讓士兵巡邏放哨,下層可以存放防禦武器和讓士兵休息。
宋襲唐製,而西夏的軍製自然也脫胎於唐宋,一個小隊是五十名士兵再加上隊長隊副各一,紮營的時候也是如此,大家的營帳兩兩相對,在營帳的周圍和營區之間要挖排水溝。嚴禁士兵在各個營區之間亂竄,本營區以內也不許各個帳|篷的亂跑。
事實上曆代行軍軍營按營紮寨都是按《大唐衛公李靖兵法》中所授之法,雖然這本兵書在北宋初年之後就散佚了,但還是有許多章節記錄於其他軍事書籍中,為帶兵將領們所引用。
從天而降的一個個火球立時令原本井井有條的西夏軍營慌亂起來,在官員的指揮下,守營的軍卒忙將營寨大門打開,汲水來滅這從天而降的大火。
劫營,必須攻破營寨屏障,而眼下西夏軍營中的士卒一窩蜂般的拿著盛水的工具從軍營中湧了出來,根本沒有攜帶任何兵刃。
趁亂攻擊夏軍,這可是最好的劫營時機。
“放箭!”幾乎在同一時刻,劫營兵分兩路的兩個指揮官劉錡與曲端同時對麾下吩咐道。
嗖!嗖!嗖……
弓弦與破空聲響起,一支支綁著點烯火藥包的箭矢向著西夏軍營射了過去,隨隻聽到西夏軍營中接二連三的響起一道道驚雷般的爆炸聲響,隨即慘叫聲夾雜其間。
此刻的西夏軍營裏完全亂成了一鍋粥,天降大火也便罷了,怎突然又炸了起來,西夏西、北兩個營寨的統帥滑不爾都與花喇赤也是驚的有些不知所措。
“都統軍,莫非是我等得罪了神佛,神佛派天兵來懲罰我們了?”佛教是西夏人的國教,西夏軍中信奉佛教之人甚多,一個侍衛不由的驚道。
聽那侍衛這般說,滑不爾都伸手奪過身邊士卒腰刀,一刀將那侍衛劈翻,口中言道:“若再有再動搖軍心者,斬無赦!”
古人信奉鬼神之說,不隻是漢人,黨項人、吐蕃、回鶻、契丹、蒙古各族均是信奉鬼神的,將令可以將一個這般說話的人處死,但絕堵不住軍中悠悠眾口。
所以神佛派天兵來懲罰的想法,不需要流傳便在每個士卒的心中升起,西夏大軍立時失了鬥誌。
“殺……”
看到夏人軍營大亂,曲端口中一聲大喝,提槍上馬率領著手下三千士卒向著敞著營門的夏軍大營衝了過去,見人便殺見帳|篷便燒。
天火燒了軍營,夏軍本就處於慌亂之中,忽然看到殺出的宋軍立時更加慌亂起來,那提著水桶去唐來渠汲水救火、手中沒有任何兵刃的西夏士卒首光其衝,成了宋軍的刀下亡魂,其他正在唐來渠邊取水的西夏士卒看到宋軍凶狠,也顧不及許多,撲嗵一聲跳入冰冷的唐來渠水中逃生……
“稟都統軍,宋軍劫營!”
反應過來的西夏士卒忙向各自的最高將領稟報。
“宋軍劫營……”聽到稟報,西夏將領們頭腦不由嗡的一聲。從天而降的大火將營寨化成一片火海,這個時候宋軍前來劫營,這個後果讓滑不爾都等人不想繼續想下去。
“快些組織人馬抵擋宋軍!”這個時候隻能倉促應戰了。
天空中突然降下大火便是凶兆,讓西夏軍中士卒恐懼起來,隨之軍營化成一片火海更是令士卒們失了鬥誌,眼下宋軍又前來劫營如同雪上加霜一般。
嘉寧軍司駐於宋夏邊境,每次與宋朝發起衝突,嘉寧軍司便會與宋軍接仗,故而聽到宋軍劫營的消息,軍中士卒並沒表現出太大的驚慌,然而白馬強鎮軍司、右廂朝順軍司皆處於西夏腹心地帶,大多軍中士卒沒有打仗的經驗,聽到宋軍前來劫營立時丟了膽子失了鬥誌。
沒有鬥誌與士氣的軍隊,如同一群待宰的豬羊沒有區別,曆朝曆代不乏幾萬人馬被幾百幾千人馬追的漫山遍野到處秘跑的戰例,鬥誌與士氣就是一支軍隊的靈魂。
知道宋軍掘了靜州以南的黃河大堤,西夏原本兵分三路收複順州的軍隊變成了兵分兩路,夏崇宗與樞密使寧多利等人知道白馬強鎮軍司與右廂朝順軍司極少打仗,故而將嘉寧軍司的士卒一拆為二,補充到白馬強鎮軍司與右廂朝順軍司中,以圖帶動這兩個軍司士卒的戰鬥力。
聽到宋軍劫營,嘉寧軍司的士卒們在經曆最初的慌亂後,便在帶隊將領的組織下開始做出迎敵的姿態,然而令嘉寧軍司這些將領與士卒們想不到的是,沒等劫營的宋軍殺過來,白馬強鎮軍司與右廂朝順軍司的潰兵便將嘉寧軍司的士卒們衝散了,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
常言道射敵先射馬,擒敵先擒王,宋軍在劫營之前將領們反複叮囑了數遍,專撿夏軍當官的殺,以斬獲首級與官員級別論功行賞。
……
原本是寂靜而黑暗的夜,此刻再也寂靜黑暗不下來,自西方與北方燃起的火光將夜晚染成桔紅色,西夏軍營裏的喊殺聲、燃燒爆裂聲、瀕死前的慘呼聲還有馬匹的驚叫聲混合在一起,在空曠的大地上傳的極遠極遠……
“我等還是失算了!”看著遠處陷入一片混亂的西夏軍營,種師道搖頭道。
“失算?”樂天不解:“此次劫營成功非常,種帥、劉帥又何失算之有?”
依舊望著遠方,種師道有些懊惱的說道:“若是老夫膽子大些,兩麵各派出一萬人馬,戰果自然更大!”
旁邊的劉仲武也是一臉的懊惱之色,一臉苦笑的言道:“夏軍的兩處營地距離順州皆有二、三十裏,我軍援軍趕到進己經人困馬乏,宋不利於作戰!”
“種帥,依下官來看,此戰消滅夏軍放在其次,首要之事是燒去夏國的輜重物資,沒有物資輜重的夏軍與沒了牙齒與爪子的狼有什麽區別!”樂天笑著說道。
……
“混蛋,混蛋,站住,給老子回去……”
立於軍中的夏軍統帥與將領們看著手下的士卒們潰退,口中不住的狂罵著,然而無論這些夏軍統帥與將領們如何鞭撻責罵,依舊阻不止不了軍卒們的潰退。
行軍帳|篷、糧草、輜重還有木牆,盡數被從天而隆的火球引燃,使得整個營寨化成一片火海,立於軍營裏便感到灼熱非常,而且此刻依舊還不時有燃燒著的火球從天而降,再加入如同虎狼一般劫營的宋軍精銳,這些己經失去了鬥誌的西夏軍隊又如何抵擋。
……
“那嘰哩哇啦怪叫的一定是個大官……”
“哥幾個一起上,幹掉他!”
“好嘞!”
每當看到有督戰的西夏軍官,這些闖入西夏軍營劫營的宋軍精銳們立時紅了眼睛,在他們的眼中看來,這些西夏將領的人頭就是一個個銀鋌子與官位,等著他們前去收割。
話音落下後,這些宋軍士卒們衝著這些有價值的目標衝去。
同時,相似的一幕,在西夏軍營中的每一處上演著,隻要被盯上的西夏將領,很難躲過這些宋軍的襲殺,因為手下的侍衛此刻也不知逃到哪裏去了。
“都統軍走罷,軍營裏到處都是宋軍,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有親衛拉著滑不爾都說道。
另一個親衛也是苦苦勸道:“都統軍,軍營起火,全軍士卒潰敗,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還是撤罷……”
沒想到還沒與宋軍正麵交鋒,宋軍便來劫營,甚至這從天而降的大火估計也是宋軍所為,滑不爾都輕歎了一聲,在親衛的護衛下無可奈何的向北行去。
……
“大帥們吩咐過了,將夏軍軍營裏能帶走的都帶走,能燒的都燒了,不許給夏人留下一點能用的東西!”看到夏軍潰退,劉錡吩咐手下的人馬道。
望著一片狼藉的夏軍大營,曲端對著手下的士卒吩咐道:“能殺都殺了,能拿的兄弟們全拿光,能燒的全燒光……”
雖然分別身處西、北兩個方向的夏軍軍營之中,劉錡與曲端二人對屬下下達的命令卻是完全一致。
……
刮了一天一夜的南風,漸漸的弱了下來,天空依舊陰沉著,全此時原本淡灰色的雲朵開始變的愈發的濃重而低垂,有如天空要壓下來一般,這些濃重的烏雲可以擋住人們盾到升起的太陽,卻擋不住第二天新的黎明的到來。
西夏軍營裏無數道煙柱衝天而起,有的地方的火焰還在燃燒著,有的地方隻餘下嫋嫋的餘煙,這些煙霧隨著南風向北飄去,使得興慶府周圍這一片土地上的空氣中彌漫著略有些刺鼻的氣息。
在南風終於停下來的那一刻,天空中開始有一朵朵的雪花飄落,不多時大地上被覆蓋了一層白色,使得整天空大地都變的蒼茫起來。
從南北兩個方向,均有一支隊伍向順州城開撥而來,這支隊伍裏的士卒人人身上都散發著血腥的氣息,細看身上的衣服上還掛著碎肉與凝固的血漬,臉上也都帶著幾分倦意,但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興奮之色。
再將目光投向這兩支隊伍士卒的手中與腰間,仔細觀看之下,立時會令不少人震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