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滅夏之議
“黨項人鬧的如此之凶,聯上心中必然震怒,朝中百官也會有所諫言,大帥原本計劃的聯金伐遼之事,十之八|九會暫且放一放了!”
有童貫幕下第一謀士之稱的董耘被請了過來,沉吟了半響說道。
童貫恨然:“你說他李崇順不是找死麽,不在那一畝三分地上老老實實呆著,非要挑釁我大宋,更影響了本帥的計劃!”
言語中顯然可以聽出童貫對滅夏態度上的被動與無奈,董耘言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黨項人刺殺於大帥,此事事幹大宋顏麵,又豈能罷休!”
在滅夏的態度上,童貫還是猶豫不決:“可是陛下己經派人與女真聯係了,事情又豈能半途而廢!”
董耘道:“據聽聞女真人的兵馬並不多,大遼又地大物博,又豈是女真人三年五載可以吃得下的,待滅夏之後大帥依舊可以聯金伐遼!”
最後童貫無奈道:“如此,便用金字牌急腳遞速速將消息稟於陛下,讓陛下決斷罷!”
想了想,董耘接著說道:“若陛下有意出兵平滅夏國,大帥倒是要留意一人的動向!”
“何人?”童貫好奇。
董耘回道:“中書舍人樂天!”
“他?”聽到董耘提到樂天名字,童貫不由的眯起眼睛,麵上不悅之色愈濃。
看到童貫麵上顏色不悅,董耘忙說道:“大帥莫怒,聽屬下慢慢道來!”
“說!”童貫麵上怒色稍淡,點了點頭。
看童貫麵上慍色稍淡,董耘接著說道:“依屬下分析大帥與樂中書並無直接矛盾,而且樂中書並未頂撞過大帥,大帥之所以厭惡於樂中書,想來是因為蔡相公……”
“人與人之間不合,不止是因利益糾紛引發的齷齪,更有些是與生俱來的,那樂小兒雖與本帥無直接利害衝突,但本帥就是看那樂小兒不慣!”聽董耘之言,童貫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董耘苦笑,但還是不得不說下去:“大帥,陛下寵愛鄆王而不喜太子殿下,那樂中書是嘉王殿下的親信,更助嘉王殿下除去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李邦彥與耿南仲二人,假使鄆王登臨大寶,假以時日樂中書必為文臣之首……”
“那樂天適了夏人的公主,必難得重用!”童貫依舊不屑。
董耘搖頭,輕聲問道:“大帥,您覺得以樂中書的手段,這又豈能羈絆得了他?”
沒有做聲,童貫眯起眼睛搖了搖頭,隨後笑了起來:“那樂小兒雖年紀輕輕便官居四品,但要做到執宰,沒有二十年的時間休想做到,本帥己年近七旬,又何需去拉攏一個不討喜的小輩。”
見勸不得童貫,董耘隻好旁敲側擊道:“大帥,自古以來有才有能之人多清高倨傲,且不說古人,便是西軍中似劉法、種師道這二人,哪位又會阿諛奉承?”
童貫知道董耘說的在理,更是不置疑,劉法、種師道二人是西北六路經略安撫使中性格最為倨傲的,也是最能打仗的。五路邊帥中聽話的打仗不行,打仗的不大聽話,這也讓童貫頭痛不己。
看童貫不語,顯然是聽進去了話,董耘接著說道:“之前劉法一敗統安城,再敗蓋朱危,不止喪師甚眾,更是險些將性命丟了進去,便是依仗以往的軍功,那劉法便是不落得一個罷職致仕但最少也是降職諶用的結果。
但正是有了中書舍人樂天的相助,劉法於震武軍、蓋朱危、卓囉城數戰數勝,不僅保住官位,更是令陛下青眼有加……”
“樂小兒著實有兩下子!”這一點,童貫也是不得不承認的。
董耘跟著說道:“所以,屬下以為若陛下決定平滅夏國,這中書舍人樂天必要為大帥所用!”
“難道隻有他樂小兒懂得打仗麽?”童貫聲音中再次充斥著怒意。
見童貫又起怒意,董耘停頓片刻,才接著說道:“大帥,不是屬下多嘴,五路邊帥中以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劉延慶能力最次……那樂中書……”
心中雖有怒意,但童貫還是很快明白了董耘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讓樂天做劉延慶的幕僚,與他參謀戰事?”
董耘點頭道:“大帥與屬下果然心有靈犀,屬下正有此意!”
“劉延慶做事甚符本帥之意,隻是這領兵……”童貫搖了搖頭。
董耘接著言道:“今歲樂中書於熙河軍中暫露頭角,陛下對其賞識有加,若此次滅夏大帥不用樂中書,陛下心中又如何想大帥?”
聞言,童貫心中不由的一驚,自己若是不用樂天,那放在天子的眼中就是任人不明,思慮片刻後回道:“也罷,本帥近日便上疏陛下,留那樂小兒與劉延慶軍中聽用。”
“大帥英明!”董耘拍馬道。
童貫雖然官居一品,究其本質而言與那些文官們是不同的,本朝天子對文人士子們優渥,但對武人與宦官們絕不優渥,宦官們哪怕是出了皇宮在邊關任值,在本質上依舊是天子的家奴,一切都要看徽宗趙佶的喜好行事,身家性命與富貴也全操在皇帝的手中,所以將聖眷看得比什麽都重。
在童貫這些高級宦官們的眼中,聖眷甚至是比性命還要得要的東西,沒了聖眷就是要了自己的命。
正因為知曉聖眷的重要性,天子對自己生出一點,哪怕僅是一點點的不滿,都足以令這些宦官們心驚膽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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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東京汴梁,東方泛起魚肚白,西邊天空還掛著半個月亮的時候,一個個報童挎著包籃從炎黃時報社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隨後奔跑著散布在汴都城的大街小巷裏,
“號外,號外,新鮮出爐的炎黃時報,重大消息……夏國派刺客暗殺總領西北六路邊事童太尉……”
……
當這些報童來到各自劃分好的地麵時,立時手裏揚著一張今早新鮮出爐的炎黃日報,扯著嗓子在汴都的街頭上叫喊開來。
什麽,童太尉遇刺?
此時做夜市生意的忙著收攤,做早點的忙著支鍋燒火,而早起的百姓們洗漱過後趕來吃早點。
不少人聽了那報童的叫賣聲,臉上先是一驚,隨後那驚色立時化成興奮,小跑著來到報童近前,掏出五文錢買下一份。若是換成以往,隻需喚一聲拿份報,那小報童就來到了身邊,但此刻那小報童身邊己經偎滿了人,隻要自己跑到小報童身邊。
當看完報紙後,有不少人立時大搖其頭,更有不少人眼中盡是失望之色。
更有人直接罵了出來:“這夏國的刺客水平太差,若是炸的準點,我大宋就少了個禍害!”
“這炎黃時報就是在吊人胃口!”有人冷冷哼道。
不少人隨即臉上盡是惋惜之色,倒不是替童貫惋惜,而是替那西夏刺客惋惜,將自己炸個粉身碎骨,卻隻傷到童貫點皮肉……
小報童們年紀小當然不知道大人心裏想的那些事情,此刻卻是興高采烈,以往需要到中午才能賣完的報紙,今日隻用了半個時辰就賣完了。
……
第二日。
一早,報童們依舊如往常一樣挎著炎黃時報從報館裏跑了出來,來到大街上立時開始叫賣:“號外,號外,繼童太尉遇刺後,涇原路經略安撫使種師道遇刺,險些……”
什麽,老種經略相公也險些遇刺身亡?
汴都街頭的百姓聽到報童的叫賣聲,心中紛紛一驚忙掏錢買下報紙,立時觀看了起來,在看到種師道無礙後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報童們又過了快樂的一天,今天報紙的銷量依舊是特別的好。
……
第三日一早,報童們再一次出現在街頭,手裏舉著炎黃時報,口中高聲叫賣道:“號外,號外,熙河路經略安撫使劉法險些遭遇刺殺……”
……
什麽?
當看到報紙上這條新聞後,汴都的百姓們怒了、士子們怒了、官吏們怒了,連同居於深宮大內的天子也怒了!
大宋子民誰不知道老種經略相公種師道與熙河帥劉法在西北屢立戰功,保大宋邊境安寧,如今西夏人看明著打不過大宋開始背地裏玩陰的,這還得了,立時間汴都市井間輿情洶洶,義憤填膺之餘,高呼滅夏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PS:有很多人說曆史上的老種經略相公是種師道的祖父種諤,小種經略才是種師道,但在《宋史》與《水滸》之中,皆言種師道為老種,種師道之弟種師中為小種,本書中沿《宋史》的說法。)
……
大內禁宮,垂拱殿。
五天一次大朝,今日又值大朝會之日。
“眾卿如何看待此事!”徽宗趙佶麵色不善,目光掃過殿中一眾大臣問道。
不要問,殿中文武百官都知道徽宗趙佶在問什麽,問是的最近西夏接連襲擾大宋邊境之事,更是連連刺殺西北諸路經略安撫使,陛下又怎麽不會龍顏震怒。
看到天子麵上不悅之色愈濃,擅於於察顏觀色的王黼最先出班奏道:“蕞爾小國實在卑鄙透頂,當舉國伐之,以競神宗皇帝當年未兌之誌!”
總的來說,王黼這般說話是冒著一定政治風險的,王黼侍奉在徽宗趙佶身邊,尤擅長於揣測聖心,知曉天子最想的是聯金伐遼,恢複燕雲故地,而鼓動天子聯金伐遼的始做俑者正是童貫,附議者更是眾多,當然自己也是大力支持著。
但此時童貫被西夏人行刺,而且西夏人還行刺種師道與劉法二人,這意義就完全不同了,王黼現在就是在賭,賭天子與童貫二將聯金伐遼之事暫且放下先行滅夏。
臨近致仕的鄧洵武發揮下餘熱,出班奏道:“當年神宗皇帝五路伐夏,一路高歌猛進,不料最終功虧一簣,眼下我大宋兵強馬壯,今歲劉帥於蓋朱城數伇盡殲夏軍主力,種帥出蕭關,取賞移口據割遝寨破鳴沙城,橫山、天都山之地盡在我大宋掌握之中,黨項人己被趕至沙漠之地,今夏使齷齪伎倆做不義之事,我大宋出兵必可一鼓做氣平滅夏國。”
“臣附王大人、鄧大人之議!”
“臣也駙議!”
……
王黼近來得陛下聖眷欲隆,甚至天子賞了其宅子,更給其的宅子題了字,甚至文武百官們還曾聽聞到從宮中傳來的小道消息,若不是陛下嫌王黼資曆稍短,升職升的太快,就讓他做宰相了。
眾所周知,王黼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便是天子行事的風向標,王黼表了態,意味著皇帝心情與想法;大宋的三公九卿是為虛設,在權力上,樞密使相當於實際上三公之一,此時連樞密使也表了態,殿中的這些文武百官們自然紛紛表跟著表態,生怕自己慢了半拍。
就此,大宋朝堂上下達到滅夏決議。
童貫權傾朝野,自然拍馬者眾多;種師道、劉法是保大宋安寧的國之基石,西夏人刺殺這二人,更是觸動大宋朝野上下乃至於平民百姓的逆鱗,又怎能不讓人心中生怒,又怎不能心生滅夏之心。
以上隻是朝堂之上的決議,民間在炎黃時報的推波助瀾,整個大宋的百姓們也被鼓動了起來,要以說舉國上下都形成了滅夏統|一意識。
……
然而,令徽宗趙佶生怒的不僅僅是這三條從西北傳來的軍情,更是涉及到炎黃時報。
“啪”的一聲,一份炎黃時報被徽宗趙佶砸在了禦書房的書案上。
侍候在一旁的梁師成與一眾小宦官們齊齊吃了一驚。小宦官們不敢喘一口大氣,梁師成卻是笑嘻嘻將旁邊小宦官沏好的龍鳳茶接了過來,奉在趙佶麵前,討好的說道:“陛下因何事生怒?”
眉間依舊帶著薄怒,徽宗趙佶輕啜了口茶水,慽眉看了眼書案上的炎黃時報,說道:“童貫那邊呈來的金字牌急腳遞的軍報剛剛達到朕的書案上,這炎黃時報怎麽就將這些邊事登出來了,是軍中驛卒偷奸耍滑,還是這炎黃日報花錢買通了軍中驛卒,窺我朝廷機密?”
顯然問題十分嚴重。
梁師成收過樂天不少好處的,再者說二人皆是鄆王一係,自然要替樂天說話,想了想言道:“陛下,莫要忘記了,炎黃時報是中書舍人樂大人辦的,此時樂大人正在西北,自然會在第一時將消息傳到汴都!”
“算了一下,有近兩個月未見樂卿了,朕還真是有些想他了!”提到樂天,徽宗趙佶微微一笑,隨即麵色嚴肅起來:“難道樂卿傳遞消息的速度比朕的金牌急腳遞還快?”
徽宗趙佶這話說起來可就要讓人深思了,一個私人組織的辦事效率比皇室機構還快,問題自然大了。
梁師成不慌不忙道:“陛下,奴婢曾聽人提起過中華票號傳遞消息素來是用飛鴿傳書的,中華票號在西北也是設有分號的,所以速度要比軍驛快上許多。”
趙佶恍然,點了點頭:“信鴿飛的是直線,因地形所限,軍驛難免要走許多彎路!”
“陛下聖明!”梁師成奉承道。
趙佶再次問道:“梁師成啊,你說朝廷的軍驛也用信鴿來傳遞消息,是不是很是節省時間?”
梁師成忙回道:“奴婢聽聞山野間盡是老鷹、雕啊什麽的猛禽,那放出去的信鴿多半是回不來的,若是有別有用心之人伺機用訓練的老鷹來捕捉傳送機密的信鴿,那可如何是好?”
“你說的甚是!”趙佶點了點頭,隨即又挑起了眉頭:“現下朕己決心伐夏,那樂天的親事是朕許的,於遠近親疏來說,那李乾順是他的嶽父,隻是沒想到夏國會使用暗殺我大宋重臣這種下做手段,使兩國不得不兵戎相見,此次興師伐夏,朕是不是要讓樂天參加?”
梁師成忙回道:“陛下莫要忘了,樂中書雖說是夏國國主李乾順的女婿,卻是我大宋的臣子,更是夏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夏人恨不除樂大人而後快。
前些時日從西北傳來的軍報上產過,今次樂大人與夏國公主歸國途中於割遝寨宋夏邊境上,險些受了夏人圍殺,雖然看上去似乎於情理上說不通,但以夏人的卑劣,使出這般手段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說到這裏,梁師成低聲道:“所以老奴想,樂大人與夏人己勢成水火,凡事自然為我大宋著想。”
“不錯!‘人盡其才,才盡其用’。”趙佶點了點頭:“朕想此次這樂天便先別回來了,留於西北助童貫滅夏罷!”
“陛下,樂中書並非武職,留在西北軍中名不正言不順!”梁師成提醒道。
趙佶將手一揮,言道:“你回頭看看樞密院有什麽文職適合樂卿的,稟與朕,朕加與樂天讓他留在西北軍中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