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廷辯(上)
朝中文武大員們與隨同而來的家丁皆候在宣德門前,手中寫著名字與官位的白紙燈籠將宣德門前照的通明一片,使得不少朝臣們可以看到很是有意思的一幕。
一群,目測大約有三十餘個聚在一起的禦史用狼一般的眼神盯著中書大人樂天,而樂中書此刻身邊丈許內除了自家家丁長隨外空無一人,則是目空一切的負手而立,根本未將那些禦史放在心中。
甚至許多年後,每當有人想起這一幕時,曾有好事者記之,謂樂大人為王之睥睨。
宅子距離宣德門不遠,樂天自然不需像其他大人那般早早的就起床,趕上個把時辰路來上朝,待樂天立了有半刻鍾的時間,掖門大開,宣群臣列隊入內了。
所有的禮節程序走了一遍,徽宗趙佶又處理了幾封朝中三品以上大員呈上的奏疏,待值殿黃門問還有事上奏時,才有禦史出班。
隨即那禦史上前奏道:“陛下,今汴都城內有人刊印報紙名喚中華日報,且四下免費發放,其間不止妄議國之大事,而且還散布坊間青|樓豔|事傳聞,實是有傷風化,誤誘萬民,更違我朝哲宗皇帝與陛下之聖訓,臣特請陛下將此妖言惑眾之報紙查封,以正朝綱以正民風。”
“微臣附議!”
“臣附議!”
……
在那禦史話音落下後,禦史一班中有三十多人齊齊拜奏道。
徽宗趙佶不緊不怕道:“這中華日報是何人所辦?”
不等一眾禦史回奏,樂天出班施禮奏道:“陛下,這中華日報是臣所辦!”
見是樂天,徽宗趙佶卻是笑了:“樂卿,好些日子未見,關於親事的準備家中可都準備好了?”
“臣之親事有勞陛下操心,臣實不知可以為報!”樂天拜道。
事實上樂天的婚事,是由徽宗趙佶指令禮部全權負責的,樂天自然不是需操勞什麽,若不然也不會閑的去辦什麽報紙。
待樂天的話音落下後,那禦史奏道:“陛下,這是樂中書所辦的報紙,臣將這兩期報紙呈與陛下,其間除非議朝政外,有頗多不堪入目不堪之耳之聞,實是有損風化,還請陛下封了那中華日報社,並且追究辦報之人的相關責任,以正我大宋之民風!”
這時樂天看著那位出言彈劾自己的禦史,笑道:“本官辦了份報紙而己,又何以令這位禦史大人來大驚小怪,難道這位禦史大人見聞如此之狹窄,未曾見過世麵麽?”
好戲開始了!
看到樂天與那禦史開撕,一眾朝臣們開始一起拿著看熱鬧的心思,本來這一幕就是自己這些人期待的。
翻著手中的兩張中華日報,那禦史厲聲道:“中書大人,您辦的這份中華日報第一期四版與第二期四版,皆是言風|月之事,這豈不是敗壞民風,特別是第二期二版之上,更是對樂禦史台大肆汙蔑攻擊,這幾不是妄議朝政?事實俱在,中書大人,您還有何言可辯?”
“這位禦史大人!”樂天看那禦史一眼,隨即又目光掃過殿中文武百官同時拱手:“還有諸公,要正確對待輿論!”
“正確對待輿論?”那禦史盯著樂天,嗬嗬冷笑了幾聲:“中書大人命人信口雌黃的在報紙上寫了些妄議朝政之事,且又發放於汴都城中,將此等妄言發散到這等地步,竟然隻有一句輿論二字便能應付過去的?”
“此言差矣!”樂天搖頭一笑,未理會那禦史隻是目光掃向群臣,說道:“報紙是為報紙,朝廷是為朝廷,諸位大人試想,兩者可混為一談?報紙上所載之事不過是民間趣聞趣事,再不然便是民間議論罷了,這與朝廷之間又有何牽連,分明就不代表朝廷的意見與傾向,隻是民間百姓的個人意見,如何當得了真?”
說到這裏,樂天將目光投向徽宗趙佶,拜奏道:“如今樂某聽聞有諸多禦史因中華日報上的一篇文章,而聯名向陛下上奏,倒是讓臣有些不明白了,這難道是聽聞了民間三姑六婆議論的一些小道消息,拿來小題大做與陛下請奏麽?”
做為樂天名義上的半個老師,陳禦史出班奏道:“陛下,微臣以為,報紙上所載之事為民間百姓之議論,最多不過是發發牢騷罷了,在報紙上爭論幾句,既非奏折也非科參,與任何官場程序都未有關聯,所以臣認為樂中書所言甚對,不足以以此事來打擾陛下!”
陳禦史的表態很有象征意義,這說明在禦史台內,對樂天這份報紙的看法也是分成幾種的。但陳禦史話音落下後,卻是引來同班中那三十多位禦史齊齊的怒目相視。
入了轂了!
一眾朝臣們聽樂天這般說話,心中也是開始仔細剖析開來,畢竟報紙是個新興事物,以這個時代人的見識,根本還想不到因此而向下發生的事情,之前絕大多數還處於看熱鬧的養成,隻有樂天說過一番話來,才能順著樂天的思想繼續發揮下去。
禦史台的一眾禦史們看到報紙上對他們的指責,由於在這種事情下沒有先便,下意識的腦補並且實施了起來來,按照彈劾程序將事情辦理了,卻忘了報紙的本質,在本質上這報紙隻是屬於民間事務,根本與官場與朝廷沒有什麽的關係,要說有關係的話也是不要錢白送的關係。
之前天子便是閱了這份報紙,也不能說是這張報氏就是奏疏,上麵的內容就是彈劾禦史台的,更不代表天子向這些禦史發起問責,然而這些禦史卻當成了正事,而且是很莫名其妙的向天子進奏。
這顯示出什麽?有繼續腦補的官員將問題細化起來,歸類有三:其一,隻能表明這些禦史的在政|治上與官場上的不成熟性;其二,隻是一篇文章而己,卻興師動眾的在朝堂上大起幹戈,甚至是聯名上奏,這是不是心虛的表現?其三,己經有些處於官場邊緣化的樂天,成功的挑起了事端,引起了天子與百官對其的目光。
當然,以上三點這些還隻是官場達人的心中想法,至於官場骨灰級老玩家更有一番自己的延深發散的想法,隻是此時不宜多說罷了,還要看事態發展的情況,最後才能表達出來。
此時在龍椅之上的徽宗趙佶也不急於發表自己的看法,皆竟身為一國之君,凡事都要深思熟慮,輕易不能言語。
看丹墀之上的天子不言,隨即樂天接著說道:“今日,本報之上又刊載了一篇文章,諸位大人不妨再讀一番,至於報紙上言事之觀點是否正確,一看便知!”
隨即樂天又向徽宗趙佶奏道:“陛下,可否容微臣將這一百份報紙呈上殿來,分發與諸位大人觀看?”
“準!”徽宗趙佶點頭。
昨日便準備一百份今日發行的第三期中華日報。朝堂上有官員數百,然而樂天隻帶了區區一百份,也是有著自己一番目的,就是讓那些禦史們最後觀看,讓他們一時無法適從。
徽宗趙佶最先拿到呈上來的中華日報第三期,直接翻開第二版,卻是險些笑了起來,隻標題很是嚴肅,但副題卻很是有趣——
主標題是:批駁禦史屍位素餐無知之論,副題是:兼與探討禦史台官員之辛酸。
不止是徽宗趙佶大跌眼眶,險些失儀笑了出來,朝中一眾大員們也是差點笑的噴飯,更有幾個勳貴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這顯然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啊,某中書大人將禦史台的這些禦史們當成猴子耍了,而且耍的是相當的漂亮。
曆朝曆代都少不了勳貴,大宋自然也有這麽一群衣食無憂之人,這些人整日錦衣玉食碌碌無事,所以不得不尋點樂子打發無聊,但往往要受到禦史的參駭,所以相比較百官,這些勳貴們更要受禦史的氣,所以勳貴們笑出聲也是在釋放著心中對禦史們的壓抑與不滿。
看到一眾大員們的表情,一眾聯名彈劾樂天的禦史們先是心中感到不解,隨後心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當看到朝中一眾大員邊讀報紙邊投向自己這些人的笑意,漸漸有一種心附穀底的感覺。
“朕是明白了!”目光匆匆掃過,徽宗趙佶將報紙放到一邊笑道。
“請陛下明示!”樂天忙道。。
徽宗趙佶說道:“依朕來看,樂卿辦的這份報紙,隻是相當於民間百姓之評論,隻不過樂卿將這些言|論印於絕上與百姓觀看,實與朝廷沒有半點關聯,隻能算做民間閑時消遣之物!”
“陛下聖明!”樂天忙回道,口中又言:“哲宗皇帝朝曾有:‘常程申奏及經尚書省已出文字’,‘其實封文字或事幹機密者,不得傳報。’;陛下也是曾規定過:‘敕黃門下臣僚章疏,自合傳報,其不係敕黃門下臣僚章疏,輒傳報者,以違製論。’之類的禦言,所以臣不敢有所悖違,更是將此等金口禦言當做金科玉律!”
“陛下,不可為樂中書之花言巧語所蒙蔽!”還未看到今日的中華日報,那領頭對樂天發起彈劾的禦史言道:“陛下,樂中書在報紙之上散發朝中重臣之言論,更是介紹地方百姓風俗地理誌異,再加上書官俗聞陋習之豔|事,實不配稱聖人門徒,我等更恥與其為官,再者言,樂中書有操弄民輿之嫌,日後難免不成為我大宋之患啊,還請陛下三思!”
彈劾講彈劾,這般說話便是重了,不止是樂天的目光深邃了起來,便是一眾朝臣也是輕挑眉頭,顯然這們禦史所言有些觸及忌諱了。
徽宗趙佶自然不能輕易接話,而是將目光投向樂天,讓樂天先來回答這個問題。
聞言過後,樂天也是輕挑眉頭,將目光投向那位說話的禦史,沉聲道:“這位禦史大人想來也是進士科出知,不妨背誦下國語·周語中的《召公諫厲王弭謗》,然後再為樂某與殿中百官解釋一下其間所表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