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蔭子要蔭哪一個?
西北距離汴都有千裏之遙,西北軍情傳到汴都,便是用戰馬傳遞最快也要用上三日的時間,而急腳遞更是慢了許多。所以劉法與樂天生還,還有葫蘆隘大捷的消息在一時內並不能傳回汴都。
身為總領西北六路邊事的童貫,並不知道跟隨樂天而來的皇城司士卒己經將統安城之敗的消息傳到了汴都。眼下童貫正為如何向徽宗趙佶隱瞞統安城之敗而大傷腦筋,更有意將戰報留住不奏。
限於這個年代的通訊水平,眼下汴都對西北軍情真正的進展是一無所知,而童貫對朝中情況也是不大了解,雙方都在糊裏糊塗中。
功是功過是過,統安城之敗與熙河帥劉法有幹係,但與樂天沒有幹係,樂天充其量就是個混資曆打醬油的,而且還是被強行推到西北來的。
但在汴都人眼中看來,樂天這個打醬油的簡直是楣運高照,生生的將性命丟在了西北。
與樂天有仇的沒仇的,此刻都在為樂天這個打醬油的默哀,於官場上的話來說,人家樂大人是為國捐軀死的其所,於道義上來說,那些與樂天有仇的不得不假惺惺的幹嚎兩聲,然後躲在暗處偷笑。
有讀書人曾雲:本朝論詩文能出樂平輿之右者無幾。
總之樂天不幸殞於西北,生前為官時無論做過多少政績,終究會被人們淡忘的,唯有樂大人作(抄)的這些詩詞作品才是永垂不朽的,留與後人品鑒。這算是對樂天的蓋棺論定,更引的不少讀書人因樂天的逝去而掬了捧淚水。
“集英殿修撰樂天,政和八年得陛下當場考校得以戊戌登第,先後任開封府司法參軍、知錢塘縣事、差充杭州府事,在錢塘、杭州任上深得當地百姓愛戴,更剿匪平叛屢立功勳,後還京任集英殿修撰,宣和元年二月赴西北……”
垂拱殿中,傳旨小黃門扯著嗓子在那裏說樂天的生平事跡,與後世的訃告沒什麽兩樣。
要說朝中戰死的武將、病死的文臣數不勝數,樂天資不深輩不高,哪裏隨的起這個殊榮。但不要忘了,樂天去西北是徽宗聽了白時中等人吹風的結果,再加上樂天之前立的功績,徽宗趙佶出於心中的愧疚,不得不給樂天這個殊榮。
“……以樂天之功績,追贈為正四品正奉大夫,勳以上輕車都尉,蔭一子為朝請郎。”讀的口幹舌燥,那個小黃門才將這篇類似於後世訃告式的東西讀完。
“蔭一子為正七品文散官朝請郎?”
對於樂天的追贈還有追勳等,朝中大臣之前便皆是有所耳聞,怎麽臨到末了又加蔭一子?不少大臣都愣了,但想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朝中是凡死於戰場的官員都有蔭妻封子的這個慣例。
一行都是按朝廷慣例進行的,又怎會有人反對。就形式上而言,樂天這個人在大宋朝堂之上,也就算是徹底劃了一個句號,今後也不再會有人提起。
就當要議下一樁事時,隻見禦使陳淩元出班,向上拜道:“陛下,臣有事奏?”
看到陳淩元出班,朝中一眾大臣心中皆是吃驚,朝中不少人都知道樂天與陳淩元之間的關係,但就封賞而言,己經過樂天己經足夠優渥的了,根本沒有任何不周之處,紛紛開始猜測陳淩元出班要說些什麽,
向上拜了拜,陳淩元說道:“陛下欲蔭樂天一子為正七品文散官朝請郎,不知陛下是要蔭樂天的哪一子?”
“這還要問,當然是蔭長子了!”朝堂中有禮部官員代為回道,語氣中帶著些許不屑。
朝堂中所有人都知道樂天未娶妻便納了六房小妾,為此事樂天還數次被禦使參劾。但就是論事,沒有嫡長子便以庶長子為首,這不止是朝堂上這也是華夏千百年以來的規矩。
陳禦使似乎未的到那禮部官員的話一般,依舊絮叨:“陛下,據臣所知樂天有庶子兩人、庶女一人,未曾出生的遺腹子尚有兩個……”
“陳禦使,本官說了按製本朝若無嫡長子隻能蔭庶長子!”那禮部官員有些不奈的打斷陳禦使的話。
“陛下!”似乎未聽聞那禮部官員的話一般,陳淩元向上拜道:“據微臣所知,樂天兩個庶子不止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人,而且還是同一時刻生人……”
“莫非是雙生子?”徽宗趙佶驚訝,隨即又搖了搖頭:“便是雙生子也是有長幼之分的!”
陳淩元忙說道:“啟稟陛下,樂修撰的兩個庶子並不是雙生子,隻是二人在同時同刻出生,便是連樂修撰也分不清大小!”
這果然是有些麻煩了!
徽宗趙佶聽了也有些撓頭,這蔭一子蔭與樂家的哪一子才好,畢竟隻有一個蔭封的名額,弄不好樂家後宅為因這個蔭子的名額而生出齷齪的。
聞言,百官也來了興趣,這個蔭封倒是變的有趣了。
略做思慮,徽宗趙佶點頭道:“既然這兩個孩子分不出大小,朕便開恩再允蔭封樂家一子為朝請郎!”
什麽?再蔭一子?
聽到趙佶之言,文武百官皆是震驚了起來,這也有些太讓人難以接受了罷。
常言道:文死諫,武死戰。
樂大人以文臣之身為國捐軀是事實,與劉法守在峰上不降死戰也是事實,朝堂內無論是敵是友,對樂天心底都感到由衷的欽佩。
但樂天的追贈、追勳都己經不低了,蔭一子倒也說的過去,然蔭兩子卻有些出格了罷?這顯然超出了朝臣們底線的容忍範圍,更不合禮部的規製。
“陛下可賜樂天勳號,可追贈官職,蔭其一子己經是天大的恩惠,若開再蔭其一子之便,日後朝中若有官員再殉職,又將如何封贈?”這時隻見一位身著青袍的官員從禦使班中走出奏道。
那禮部官員也是跟著奏道:“是啊!陛下,我大宋開國一五十九年來,追、贈、封、諡、蔭在禮部皆有典製,若今日依陛下之意願而打亂,日後當何處遵循?”
殿中百官聞言,相互間對視了兩眼也是紛紛點頭,顯然同意這二人的意思。
“臣以為……”對於樂天之死,陳淩元心中是有些不甘的,之所以會說出之前的話,也是想給樂天子嗣爭取些最大的利益。
“臣以為僅樂修撰之前在錢塘剿匪平逆之功績便足可蔭其一子,如今樂大人以身殉國、死節以明心誌,我大宋當表彰樂修撰之氣節,臣認為陛下封蔭樂修撰二子官職並不任何不妥之處,況且本朝之前也有蔭封兩子之先例!”就在陳淩元剛剛開口之際,被尚書右丞白時中突打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為樂天說話。
“臣也認為樂修撰當蔭兩子!”隨即樞密使鄧洵武也是開口說道。
隨即胡師文也是出班:“臣附議!”
這風向怎忽的變了,誰不知道這三人是蔡京的鐵杆盟友,素來與樂天不睦。隨即滿朝文武反應過來,樂天之所以有西北之行,都是陛下聽信了這三人之言,才使得樂天身死他國,這三人出言為樂天說話,怕是想在徽宗麵前賺印像分罷。
眼下誰不知時中分成兩派,王黼、鄭居中算是樂天的盟友,所以對樂天的追贈、封蔭自然不會出口反對的;鄧洵武、白時中、胡師文三人是另一派,如今連這一派也為樂天說話了,朝中那些中間派、兩麵派們自然不會再出言反對。
見無人反對,徽宗趙佶目光掃過殿中群臣:“既然無人反對,樂卿子嗣的蔭封便這麽定了!”
然而,陳淩元卻總是感覺到不妥來,白時中等人能出言為樂天子嗣爭來個蔭封,想來到時也能使出些陰損辦法將這個蔭封奪去,事實上這在大宋官場上,百多年來也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對陳淩元對白時中等人的了解,以這些人的節|操,做個勾當使不清、用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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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封、蔭子的聖旨臨門,然而這道聖旨並沒有給愁雲慘霧的樂家帶來什麽喜悅,這幾日裏樂天一直處在極底低迷的氣氛之中。
眼下的樂家,滿院、人人盡著縞素,樂家不時傳出悲慽的痛哭聲。
樂天做為樂家的頂梁柱,如今人沒了,隻剩下一門孤寡,那空洞的追贈又算的了什麽。但好在有了個蔭封,有了這兩個蔭封,也便意味著樂家沒有倒下。
悼念樂天,實在是個技術活。
朝中誰不知道樂天有六個美貌的小妾,而且個個俱是妙齡,如今一襲縞素再加上盡是哀愁,又不知是一番什麽樣的我見猶憐的模樣。
鑒於此等情況,一眾樂天生前的好友開始為悼念樂天傷起腦筋來,婦人實不宜拋頭露麵,自己這些人去悼念罷要避嫌,不避嫌恐怕別人要說些什麽,若是讓自家夫人去悼念罷,以樂天生前那個風|流名聲,則更是不妥。
就在樂天生前好友駐足不前為了避嫌而猶豫不決時,樂家的喪事辦的卻是依舊風光,隻見樂家迎來送往賓客盈門,進出之人盡披縞素,悲淒慽泣之聲裏許外皆可聽聞。
“茂德帝姬,駕到……”
就在樂家人迎來送往之際,突然有一道不男不女的聲音傳來,顯然是宮中的內侍。
“這個掃把星來做什麽?”聽得茂德帝姬駕到的消息,梅紅忽的麵上露出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