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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一戰成名

  以退為進乞骸骨,這在官場上倒不是什麽新鮮事,古往今來早有不少人用過,這也成了官場的潛規則。


  乞骸骨致仕,令一眾官員想起了樂天的年紀,心中忽的升出一種異樣感,這乞骸骨的年紀也太輕了罷,尋常同齡讀書人在這個年紀還在縣學、府學、辟雍裏為了功名而寒窗苦讀呢。


  居於丹墀之上的趙佶卻臉上露出苦笑卻不發言,官員吵架參劾在趙佶的眼中早己是尋常事。


  這時,隻聽那白時中冷冷一笑:“樂大人請求去職,是感覺自己有愧聖恩、德行有虧,與我二人何幹,莫要在君前胡亂栽贓信口開河!”


  望著丹墀之上,樂天再次叩拜道:“臣本在布衣之時便無衣食之憂,得陛下青眼,自應上思為君分憂下撫黎民百姓,今居廟堂之高卻接連遭遇參劾,更受朝中大員逼迫,心中立時生有廟堂無望、心灰意冷之感,臣再次伏請乞骸骨。”


  好個刁滑小吏!白時中冷笑連連,但在這個時候也不得不為自己辯言,“是爾德行有虧,受禦使參劾自請去職,怎說是老夫相逼?分明你是巧言令色,蒙蔽聖聽!”


  吵?你便是己經輸了,樂天心中暗道。試想朝中二品大員與六品官開撕,剛動口便己經算是輸了。


  樂天盯著位於百官隊伍前列的白時中,麵色嚴肅道:“白老大人莫非為舊事記恨下官,今日發力爾?”


  “舊事?信口雌黃!”白時中冷冷說道。


  冷笑了一聲,樂天說道:“令郎接替下官為錢塘知縣,卻收取了為匪逆銷贓之錢塘商賈胡員好處,與其狼狽為奸參劾下官,此事證據確鑿,下官還有那胡姓商賈的禮單賬簿,白老大人今日為難下官,莫非是在為自家衙內去職假公濟私而報複下官?”


  樂天提到了白時中的痛處,對此白時中很是恨然,咬牙道:“刁鑽小兒,以犬子之過失誣陷老夫,實是可惡!”


  做為從三品官員,王漢之於杭州去職足以引起朝中大臣們的注意,這白倫隻不過是從八品的知縣,在奏疏上最多隻不過是寫某知縣去職而己,再加上白時中有意為自家遮醜,所以實在是不引人注意,如今被樂天捅了出來,立時引起百官們的興趣。


  接著樂天又爆出一個消息,“下官在錢塘任上主持修築錢塘堤壩,令郎到任錢塘便暫停錢塘堤壩的修建,何也?不過是想貪圖此利國利民之功爾!”


  原來如此!很多官員想到了樂天在杭州為何稱病遲遲不返汴梁,原來中間有著這個緣由在裏麵。試想誰被搶了功都不是一件高興的事,再者說這般搶功的行徑在官場上向來為人所鄙視,也是官員最怕遇到的事情。


  被樂天氣的麵色大變,白時中怒道:“樂小兒,休要在聖上麵前胡亂栽贓!”


  樂天卻是不管不顧,又提起件舊事:“下官與令郎在辟雍讀書時是同齋同窗,當初初入辟雍時,令郎曾做東引我等同齋舍友聚宴,曾請一名伎助興,席間讓我等吟詩做賦以獨占花魁,那女伎是令郎請來的,我等名落孫山亦在情理之中。”


  徽宗朝以三舍製取士後,朝中三到五十歲這個年齡段的官員大都出於辟雍,更是知道辟雍裏流行的“叫條子”遊戲。想樂天以詩詞之名冠絕大宋,能在詩詞上輸於白倫,當然是個笑話,所以自然信樂天這個說法。


  直到這個時候白時中才發現自己輕視了對手,樂天不過一六品官員,此前在錢塘為官時也不過是七品,誰會在意一個芝麻綠豆官,此刻才發現自己知道樂天的事情太少,真的吵起來自己還真拿捏不到樂天什麽把柄。


  殿中諸官見樂天與白時中對罵,又爆白家衙內的老底,立時間覺的大開眼界,六品官員對拚二品大員,實在是極為少見的事情,甚至一輩子也就能看這一次罷。


  熟知樂天性格的陳淩元看了眼李綱,臉上露出抹無奈的苦笑,白時中從幕後跳出來指責樂天,怕是也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六品官敢與自己對著幹罷,同時也在歎這白時中,堂堂的尚書右丞與一六品官較勁,這格局氣度實在是太小了點。


  “樂小兒,白大人乃國之肱股,豈容你如此汙蔑,還不退下!”見樂天一樁樁揭白家衙內的底,又讓白時中無話可說,與白時中同為蔡黨的胡師文出班,斥道。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樂天見胡師文出言斥責自己,開口道:“崇寧四年起,蔡相公曾諫設澶、鄭、曹、拱州為四輔,各屯兵二萬以屏衛京師,大觀四年罷,政和四年又置,而這四輔之官佐為宋喬年宋大人、胡師文胡大人……”說到這裏,樂天卻是賣了個關子:“餘下二人,下官不多說,諸位也知道是為何人,這四人盡是蔡相公之姻昵親家……”


  誅心之言啊!

  當聽到樂天說到此處時,不止是百官便是高坐於丹墀之上的徽宗皇帝也是挑起了眉頭。


  這澶、鄭、曹、拱四輔立而又廢,廢而又立,著實也是徽宗趙佶的心頭之患,更是內心矛盾之處,一方麵想以兵為險護衛京師的安全,一方麵又怕兵權旁落出現新的危險。話說本朝太祖皇帝趙匤胤不就是靠兵變起的家麽,這也是為何本朝重文輕武的原因。


  這四輔之事,百官也知道怎麽一回事,更知道蔡京任人唯親之事,但蔡京深得官家寵信一時權勢、風頭無兩,威福在手,別說是朝中官員就是國外之人也不敢非議,沒想到眼下被樂天一口氣噴了出來。


  頓了頓,樂天又說道:“臣未曾入辟雍進學時,曾官授皇城司武職,更曾聽聞蔡相公欲兵柄士心歸己,禁卒幹掫月給錢五百,驟增十倍以固結之……”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大驚。樂天說了別人不敢說的話,怎能不驚煞了所有人。


  “住口!”白時中一聲怒叱,指著樂天斥道:“蔡相公一心為大宋天下著想,雖今己致仕,怎遭爾這豎子如此汙蔑!”


  見是白時中發言,樂大人狂噴的口水如同黃河決堤,一發而不可收拾:“白大人罔顧人望,覥顏媚上,專意迎|合幸進,無所做為,凡事奉蔡相公之意而行,終為官所在不外乎嚐為春官詔令編類天所奏祥瑞其有非,文字所能盡者圖繪以進……”


  百官心中都明白樂天罵白時中是什麽意思,是說白時中目中無人,隻以蔡京之意奉行行事,處處諂媚取巧而且未有政績,隻是靠繪些祥瑞畫卷而取媚聖上,實在是讓人瞧不起。


  百官心中明鏡的很,白時中正是因此而得聖眷,樂天說出了別人不敢說的話。


  鬥爭到白熱化階段了,樂天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勢在那裏口水泛濫成災,本來有做為白、胡二人的馬前卒打算人上前去與樂天爭鬥,不過在想到樂天有皇城司鄆王殿下的背景時立即啞了火。


  樂天連朝中重臣都不放在眼中,而且一個把柄一個把柄的往外拋,誰又知道樂天會不會通過皇城司拿捏出自己一個過錯?何況誰的屁股後麵都有一坨屎。而且現下蔡相公己經致仕,與皇室姻親的關係己經解除,縱是聖上對其有些恩寵,以七十幾歲的年紀再次複出顯然無望,更何況現下看來鄭居中、王黼一派己然有占據上風之勢,自己犯不到在這個時候出頭被噴。


  但也有人認為樂天眼下雖然贏了先機,甚至占據了戰術上的主動,但未必會笑到最後,關鍵還是要看官家的臉色啊。


  說到官家臉色,隻見徽宗趙佶麵色越來越黑,不悅之色己經溢於表麵。


  終徽宗一朝,能辦大事的官員不多,但察顏觀色的大臣卻是不少,看到徽宗趙佶麵色不善,終於有人出班,大喝道:“樂天退下去!”


  聽到有人對自己喝斥,樂天聞聲望去,麵容上稍稍一滯,不識的此人,但卻見此人雖是喝斥自己,眼中卻是露出一抹笑意,心中立時明白過來,此人應該是友非敵。


  “這位是鄭居中鄭大人!”不遠處的陳淩元小聲為樂天介紹道。


  立時間,樂天臉色從不滿變做恭敬,低頭退回班中不語。樂天心中清楚,這鄭居中與蔡京以前曾為朋黨也算不得什麽好鳥,但後來這鄭居中與蔡京鬧掰了,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樂天自然樂得閉嘴。


  論資曆,白時中與胡師文比鄭居中尚差一些,但論職位鄭居中去歲秋日在做了兩個月的副相後,己經從相位上退了下來,但這不影響他的資曆。


  斥退樂天後,鄭居中對著白時中與胡師文二人拱了拱手,笑道:“二位具是執輔,何需與一不成器的後生見識,且先肅靜片刻,待陛下做主處分!”


  話音裏從語氣上來看似對樂天的不大客氣,頗有斥責之意,然而這口氣卻像是訓斥自家後生一樣,是凡聽的懂的人都明白,這分明是在拉攏於樂天。


  罵了一通之後,樂天先是有一種舒泰感,自己說了大宋官場上無人敢說之言,然而又感覺到自己就要倒楣了,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六品的修撰,與一品三品的大員對罵,怎麽說也是失禮之事,這責罰是少不了的,國之執宰就應有執宰的顏麵,若是不處罰自己,日後哪個都敢頂嘴犯上了。


  本朝有不以言獲罪、不殺讀書人的祖訓。樂天自恃有功績在手,估計罰最重的不過是去職丟官,不至於掉了腦袋,輕的最多不過是罰俸,再加上口頭訓斥幾句而己。


  禦使言官們看著樂天卻又是另一種想法,樂天的降職、去職或是被罰俸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他們關心的是樂天今日注定一戰成名,而且這一戰比許多禦使言官無數次彈劾上諫都要管用百倍千倍萬倍,更會在大宋的曆史上被後人大書特書一筆,隨即會被清臣、名臣的巨大光環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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