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梨園弟子
正月初九的垂拱殿辯戰,以樂大人的大獲全勝而告終,一時間樂大人名場大噪於汴梁城官場,人人皆知好以言辭犀利而著稱的禦使言官在樂大人的麵前刹羽而歸,而且被罵個體無完膚。
對此樂大人很是不以為然,論官職自己是六品修撰,那劉楨不過是七品禦使,自己勝了他還真沒有什麽提頭。
但滿朝官員心中卻不這麽想,論年紀,那劉楨年長上樂天近二十歲;論出身,那劉楨是正經的進士功名;論資曆,劉楨是經過兩任六年知縣,更經曆過不少風雨;所以朝中官員皆不敢再以小覷之心來看樂天,將其當做是抱著楷王趙楷大腿而幸進之輩。
隻不過,樂大人沒想到的是正因為這次朝辯,日後又為別人攻訐自己落下了口實。
集英殿修撰一職,在南宋之後才做六部權侍郎低於侍製一等的補外官,現下置於此官不過是個清流閑官而己,並沒有什麽職權也就意味著樂大人無事可做,坐在那裏看看邸報,看看官員們奏事掐架。
無事可做,提早下了班的樂大人帶著幾個跟班打算回家補覺,剛剛到了潘樓街的自家宅子外卻是滿臉驚訝,暗道莫非自己來錯了地方不成?左右看看真的是自家宅子。
隻見樂大人宅院前左右落著數十頂小轎,將一條巷子塞的幾乎快滿了,那從轎子裏散出衝天的脂粉香氣,微風乍起弄的人以為身置於花|街柳巷中一般,特別是那數十頂大小不一、顏色不一的轎子,給人以一種應不暇接的迷|亂之感。
同時,這巷子裏有也不少官員家眷、婢子、仆伇在旁邊看熱鬧,又在竊竊私語。
尺七心思靈活,一看這架勢與樂大人說了一聲,先進宅子裏觀望。不到片刻從宅子裏奔了出來,一臉笑意的低聲說道:“老爺,是您的舊相好來看望老爺了……”
身為長隨的尺七自然不知道樂天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若是知道樂天因為女伎之事而遭參劾,打死也不敢說這話。
想起早朝之事,樂大人心中尚有餘怒,斥道:“你這殺才休要胡言亂語!”
許久沒被樂大人這般斥責,尺七很是小心的說道:“官人,是平輿老鄉蘭姐兒、沈蟬兒、綠濃姑娘一眾人來府上探望老爺了……”
剛剛因女伎一事被彈劾的樂大人心有餘悸覺得此時應該稍做避嫌,吩咐道:“尋個車子去陳禦使府上……”
“大官人回來了……”
“奴家見過樂大官人……”
……
就在樂大人的話音剛剛落下之後,衝天的脂粉氣息伴隨著腳步聲,還有一聲聲嬌喚傳來,卻見一身穿著花花綠綠、姿色不一的小女子奔出了自家宅子的大門來迎自己。
就在一群女伎現身之際,為首的妖嬈小婦人望著樂天吃吃的笑,又風情萬種的湊了上來:“這不是樂大老爺麽,怎麽見得妾身轉身就走,妾身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
你不是老虎,可朝中滿殿的禦使言官們是哇,樂大人在心中道。躲是躲不開了,樂大人隻得笑臉相迎:“原來是蘭姐,一別大半年未見,模樣越發的俊俏了……本官也若甚是想念的緊……不過,本官方才正想起有公務尚未處置……”
好罷,隻得做這般解釋了。
衝著樂天拜了拜,蘭姐看著跟在身後的一眾女伎,說道:“你們這些人傻站著做什麽,還不來拜見祖師爺……”
聽得蘭姐兒的話,那些女伎忙盈盈拜道:“見過祖師爺!”
驚愕之餘,樂天打量著這一眾女伎向自己參拜的女伎,除了幾個眼熟的外,其餘都眼生的很:“何意?”
望著樂天一臉不解的模樣,蘭姐兒盈盈一笑:“這些都是妾身與蟬兒妹子、綠濃妹子收下的弟子,妾身與蟬兒、綠濃都是拜了官人當師傅的,這些弟子們自然要尊稱大官人您為一聲祖師爺了……”
原來如此!有了這個名份,樂大人倒也不怕禦使彈劾了,這個理由多充分,徒子徒孫們來看見祖師爺。
那邊,菱子出了院子,向樂大人說道:“老爺,家中曲姨娘吩咐了,將客人放在外麵又豈是老爺的待客之道,還請老爺與客人進宅子裏說話……”
聞言,樂天啞然失笑,曲小妾著菱子出來傳話,這顯然是自家幾房妾氏在暗暗警惕吃醋,同時也在宣示主權呐。但也在頭痛,今日如此多的女伎來家中拜訪自己,這消息自然是遮掩不住,怕是又有嚼舌頭的禦使尋到了完成參劾指標任務的藉口。
“官人回來了……”樂大人帶著蘭姐兒等一眾女伎剛剛進了院子,便自家曲小妾、盈姨娘、墨小妾迎了出來,麵容上帶著盈盈的笑意,眼中卻含著幾分說出來是惱意還是不滿。
姚小妾懷有心孕不便出來,秦姨娘與王小妾皆算是大家閨秀也不便拋頭露麵,至於曲小妾、盈姨娘、墨小妾三人都是勾欄出身的清倌人,出來應付蘭姐兒等人最為合適。
看著自家小妾的眼神,樂大人突然明白了,這是在向蘭姐兒等人在宣示主權呐,根本沒有一絲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意思……
上茶落座,盈姐兒等人自稱是樂天的女弟子,自然要垂手而立,身後的那一幹女徒孫們更是老老實實,隻是拿眼不住的瞧著樂大人,眼神裏甚是……曖|昧,隻不過瞧著姿曲小妾、盈姨娘、墨小妾三人,心中又有些小小的落寞,奈何三人模樣甚是生的出眾。
盈小妾很是親切,也很是客氣的說道:“蘭姐、蟬兒姐、綠濃也不外人,還是坐下說話罷……”
樂天忽的開口問道:“你們那個班子還是喚做樂家班?”
回想盈姐兒原與自己一般俱是平輿最為當紅的女伎,現下盈姐兒卻有了正經的歸宿,蘭姐兒雖說覺的自己有了戲劇做為依托,但終究少了個心儀的人為伴,不免黯然,口中似有他想的回道:“回官人的話,官人取的班號,妾身不敢擅自改名。”
礙於家中小妾在場,樂大人怕場麵太過親切而影響後院安穩,很是程式化的說道:“當初草創,名號取得有缺乏雅意,不如改做梨園罷!”
“夫君所取的名字甚好,這梨園二字甚符合戲班之意!”墨嫣小妾自是聽過前朝唐明皇時梨園的典故,忙附和道。
這話聽到樂天的耳中,深深的感到自家墨小妾在刷存在感,在宣示主權……
提起給戲班改名之事,也是樂大人的無奈之舉,此為避嫌爾,便是那些禦使們風聞女伎來拜訪自己時,自己也好拿個借口出來。
就在這時,屠四拿了張帖子前來稟道:“官人,陳禦使派家人送上帖子,請官人今晚去安業坊的天香樓吃茶!”
來的好,樂大人在心中暗叫道,忙開口道:“你與那傳話之人回話,本官這便動身……”
……
大宋有製,官員不得出入於酒肆之中,雖然此項禁令到了徽宗年間己近乎名存實亡,但大家還都是要顧忌一些的為好,特別是身為禦使的陳淩元更要以身做則,所以將酒肆改到了茶社,酒菜也是有的不過被吃茶掩蓋了下目。
樂大人看到天香樓的招牌時,不免有一種故地重遊的感覺,上一次自己在汴梁城就來過這天香樓一次,英雄救美的同時卻開罪了權傾朝野蔡京家的六衙內,使得自己幾度盤旋於生死之間。
“樂大人……”被茶博士領到雅間,出來的不僅有陳禦使竟然還有同是禦使的李綱。
“樂某何德何能,怎勞動二位大人相迎!”陳禦使是樂天的老上級,李綱更是曆史名人,使的樂天將身段放的很低,特有一種禮賢下士的感覺。
“今日這茶是李大人請吃的,陳某隻是坐陪而己!”落了座,陳禦使笑道。
李綱笑道:“說來還要感謝樂大人,若不是樂大人在錢塘的舉動,李某早便被貶外放了!”
談論之下,樂天明白過來,上次李綱在殿中為自己辯言引來蔡京不豫,便有意將李綱外放為官,隻不過事涉王漢之,蔡京才將此事壓後,後又遇上蔡鞗鬧出馬上風的一幕與帝家聯姻失敗,蔡京致仕,使的李綱逃過這一劫,所以對樂天心存謝意。
在與李綱、陳淩元二人的談論中,樂天知道另外一個情況,監察禦使雖然人數眾鑫,但做為朝廷的喉簧,也是朝中權臣們的重點爭奪對像,便是曾身為禦使中丞的王黼也不能將手下禦使收為己用,而且禦使還是養望之地,隻要在禦使這個職位上不出差池,連蹲他三六九年,熬些資曆,那些六部侍郎以下的官職便在招手,再熬年頭,或是外放為官或許侍郎可待,若是做的好些朝中再有援手,弄個一部尚書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禦使這個群體裏,可以說是派係最為林立的地方,眼下大部分不是蔡京的舊部,就是王黼的黨羽,甚至還有一些第三方、第四方的力量,可以說是最為複雜的部門。
聞言,樂天不由的喟然,比起京官還是地方官好做一些呐,地方官無非就那幾個人,京官的水太深,自己進京之時當處於朝中為了爭奪宰輔之權最為激烈的時候,可謂是暗流湧動,而劉楨彈劾自己,就是兩方勢力爭鬥的一朵浪花。
初到汴梁,樂天突然間有一種可靠可依的感覺,雖然自己有鄆王趙楷那麽大的一個靠山在那裏,但鄆王殿下卻不幹政,蔡京餘黨勢大與自己是死敵,王黼現在品階上距離相位還有著相當遠的一段距離,梁師成雖然收了自己的好處,卻未必能與自己說上多少的好話,甚至在關鍵時將自己當做卒子棄掉也未必沒有可能。
再說朝中官員有不少熬了許多年才官居五、六品,心中對於自己這樣一個突然直線上升,官職六品的異類,心中怕是沒有什麽好感,反到是嫉妒多一些。
敘了許久的話,臨別時陳禦使卻是苦笑著與樂天說道:“今日你與劉楨的辯論可謂是精彩的很,隻不過怕是你日後的麻煩更要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