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樂大人的第一次上朝
什麽是親近?這才是親近呐!
比起梁師成、王黼二人那裏裝腔做勢的拿捏腔調、還有眼中見到禮品的喜悅,與鄆王的拉攏,陳禦使的開門見山,才真表明陳大人是與自己一心的人啊,樂天心中想道。
說話的同時,陳禦使也意識到的不妥,雖然樂天這一聲老師叫的很是親近,但樂天的官職己經大於自己了,而且自己比樂天年長不到十歲,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受樂天的禮,連忙雙手虛扶:“本朝太祖皇帝有令,登科之後皆是天子門生,臣僚間以師生名義相稱是要問罪的,日後你我以官職相稱便是!”
大宋官家是有這個命令的,樂天心中也是知道,但今日自己這般說話就是表達一個態度。雖然心裏對彈劾自己之事很是關切,但還是暫且放到一邊,大拍馬屁道:“若無老師於冥冥之中引方向,學生此時猶在黑暗中矣!”
見過禮後,家中下人上茶,借此機會陳禦使端詳了片刻樂天,說道:“聽說你在錢塘任職屢受凶險,運氣卻也是逆天,每每總能逢凶化吉,冥冥之中有福星保佑啊!”
“學生能回京任職實是九死一生……”樂天回道,口中不住唏噓。
“來便來了,還送什麽禮物?”目樂掃過尺七拎來的禮品,陳禦使搖頭道。
“都是些杭州的土特產。”樂天回道,表麵上裝做毫不在意,但樂天怎麽不知道,陳大人當了名聲上好聽的清貴禦使,但日卻是苦了起來,不似做知縣時有那般多的灰色進項,自己口頭上說的是送的些土特產,送些硬貨才是硬道理,正所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錢財有通友之誼。
隨即,陳禦使安排下人去沽酒弄桌席麵,二人淺酌慢飲,以閑談為主,以二人之間關係的密切,用不到什麽熱烈的氣氛。陳禦使所談的就是朝中這大半年來的動向,樂天談的就是在杭州任職時經曆的見聞。
終於提到了正題,陳禦使說道:“昨日禦使劉楨在金殿之上彈劾你罪名有二:其一,說你為知縣不過半載所月薪俸不過二十餘貫,卻在京中置下房產,財產來曆不明,甚為可疑;其二,聞你離任杭州時,有千餘女伎相送,實有辱官員體麵,更聽聞你納青|樓女伎為妾,不止有辱斯文而且僭越規製……”
這個年代也有世額財產來曆不明罪麽?樂天想到,又驚訝這喚做劉楨的禦使消息好是靈通,自己的事情居然偵知的一清二楚,看來是極具針對性的針對自己,甚至幕後還有更大的黑手,這姓劉的不過是跳出來的小卒子罷了。
“那劉楨的彈劾當如何應對,你且想仔細了,此事本官也無法為你開脫,況且你我的關係在朝堂上也是有不少人知曉的!”陳禦使很是無奈,又語深長的說道:“蔡京雖然致仕,你可不要小瞧蔡京的黨羽,這些人占了朝堂中的三成多,你可要小心了!”
想了想,樂天回道:“那劉楨的參劾,學生自有辦法應對。”
看樂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又想以樂天的行事風格,想來不會讓人拿捏到什麽過失,陳禦使點了點頭,又說:“其實,這次回京你回的早了,若是晚上數月,待朝堂上勢態明朗之後才是最佳時機!”
陳禦使與鄆王趙楷說的都是一個意思,樂天心中也明白的很,蔡京致仕後留下的相位空缺與權力真空,成了蔡黨與鄭居中、王黼兩黨角逐的重點,這時雙方都會不遺餘力的打擊對方,而自己也許就是蔡黨打擊鄭居中、王黼一黨的突破口,也這是為何禦使劉楨要攻擊自己的原因了。
其實樂天還真不算得是鄭、王一黨中人,但在使蔡京致仕上,樂天與鄭、王一黨之人的目標性是一樣的。
陳禦使心中想起舊事:“對了,上次劉楨與幾位禦使參劾與你,王漢之、白倫二人聯合杭州商賈參劾與你,李綱李禦使在朝堂之上曾為你辯解,待有機會你定要拜會他一番!”
說話間,陳禦使臉上閃露出一抹愧色,樂天雖然尊稱自己老師,但在上一次自己著實沒為樂天說話。
樂天忙點了點頭:“學生在外也曾聞李公明言敢諫,當為社稷之臣,身有愛國憂君之誌,使學生甚是敬仰,他日定將登門拜訪!”
聽樂天說話,深知樂天操守的陳禦使很是詫異,樂天雖說現下是六品的清流官,然而在卻不改循臣幹吏的習氣,行事曆來市儈功利的很,所以從嘴裏說出這般話很是讓人費解。
告辭時,陳禦使不忘叮囑道:“你現在是正六品的集英殿修撰,身有牙牌有上殿議政的權力,明日那劉楨見到你免不了舊事重提,你要仔細了。”
……
歐陽修曾有詩雲:”十裏長街五鼓催,泥深雨急馬行遲。臥聽竹屋蕭蕭響,卻憶滁州睡足時。
其大意是說,在上朝的途中,可以聽聞到五更的鼓聲,然而因為道路泥濘,雨勢很大,馬走的很慢,更是想起了自己在滁州睡懶覺的時候,若是醒了也可以聽聽外麵的天簌聲響。
歐陽修所表達的正是樂大人此刻心中所想的,按後世的這個時候,早上還不到四點,樂大人便離開了溫暖的被窩,開始向禁宮大內行去,好在王員外等人錢出的足,為樂大人置下的這處宅院在禁軍裏許外的潘樓街,距離大內很近,所以樂大人不必像那些住的遠的官員一般,早早起床。
京官羨慕地方官的儀仗,地方官羨慕京官腰間的牙牌,而樂大人現在很是懷念在錢塘當大老爺的日子,做了京官,有了牙牌又怎樣,身邊隻有武鬆、尺七、屠四三個隨從,怎麽能與以前當大老爺們儀仗出入那般威風。
大宋的朝會大致有以下三種:大慶殿大朝會,一般是正旦、國有大事之時舉行;垂拱殿視朝,允許宰相以下重要職事官參加,常有重要事務進奏;文德殿常朝。
到了禁宮大門外,樂天隻見這裏己經聚集了不少大臣,而且人人家中仆伇的手裏提著一個用白紙糊的燈籠一枚,在上麵寫上自己的官位,舉在馬頭前或是轎子前。
放眼望去,盡是紙糊燈籠,樂天心中也是大大的驚訝了一番,兩宋交替時的名人,在這裏自己見到了一小半,雖說很多人在後來的靖康之變中,扮演的不是什麽光彩角色。
以前在開封府當司理參軍時,樂天也曾聽說過燈籠相圍皇城的壯觀景象,被稱之為“火城”,隻是自己那時不需要早起,也就沒見過這般影像。所有官員中以宰相為貴,在宰相最後到達後,燈籠逐盞逐盞地熄滅。大臣們排好隊伍進入待漏院等待禁門開啟。
樂天雖然曾攪弄的朝堂不安,群臣卻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所以說樂大人算是京中朝官裏是妥妥的新人,好在有陳禦使在旁指點,樂天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總之,樂大人是立在五品官員的後麵,七品官員前麵的這個位置,人家往哪走樂大人跟著往哪走就是了,再者說自己這個集英殿編撰的官職也就是一個詞臣的意思,還真沒什麽特殊權力。
宋代比後世最為優越的就是除了正旦冬至大朝跪拜外,平時朝會和皇帝接見作揖即可,甚至如果平時硊了,還要被禦使參劾,要扣錢的。不像後世三朝那般,縱是位極人臣也是一副奴才相,動不動就行硊拜之禮,明代尚還好說,見到皇帝五拜三叩後可以立著奏事,到了辮子朝,不止是將五拜三叩變成了三拜九叩,甚至連大臣奏事也由立著說話變成硊著說話,人格盡失不說,自稱臣是與皇帝有疏遠之嫌,惟有將自己喚奴才才能表示與辮子皇帝的親近,人人以能當奴才為榮。
進了朝堂,見別人怎麽拜,自己便怎麽拜,樂天跟在大臣的後麵學的有模有樣。隨即百官們開始奏事,什麽哪裏旱了,哪裏雪大了,哪裏冷的凍死人了,等等一幹話從官員的嘴裏說了出來。
在樂天聽聞官員們奏事的時候,腦中有些犯困,正有些迷迷糊糊的睡意時,忽聽得一句細細的嗓音響在殿中:“樂天樂修撰在不在?陛下召你奏事!”
原來是守在徽宗皇帝麵前的小黃門受了旨意在招喚自己,樂大人出班,遠遠的向著徽宗趙佶拜了拜。
這小黃門一嗓子喚的,將整座大殿裏的人都驚動了,立在自己身後一幹禦使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不說,在自己前麵的一些官員也是轉過頭來看自己,當然除了那幾個宰輔級別的人為了表現自己的威嚴而未有任何動作。
“臣樂天,見過陛下!”拜了拜後,樂天說道。
“樂卿剿匪平叛甚是辛苦!”徽宗趙佶遠遠的看著樂天,聲音不緊不慢也毫不摻雜任何感情,停頓片刻後又說道:“昨日有人在朕麵前彈劾你兩大罪狀,不知你可有何解釋?”
樂天回道:“臣今日剛剛履職,自不知曉昨日之事,故不知何人在陛下麵前參劾臣,又參劾臣何等罪狀?”
就在樂天話音落下時,身後禦使班中站出一人,拜道:“陛下,是臣昨日參劾樂大人!”
樂天一笑,問道:“不知這位禦使大人參劾樂某哪兩條罪狀?”說話間,樂天在打量這說話的禦使劉楨,年近四旬、一襲綠袍、麵白少須,雖然做的是清貴的七品禦使官,但與自己相比,卻是十足十的撲街貨一個。
文武百官位立時來了精神,哪個不知道現在朝堂上呈現出暗流湧動之勢,六七官員之間的交鋒看似微小,某種程度上來說卻極有可能影響到官家對宰輔的印像,甚至於影響去留
王漢之、白倫二人在樂天的整治下棄職而去,便可視為其例。
那劉楨也在打量著樂天,言道:“劉某參劾樂大人罪狀有二:一,樂大人每月薪俸不過數十貫,何以買的起與禁宮比鄰潘樓街的宅子?要知道在潘樓街似樂大人那處三間五進院的宅子,做價可在萬餘貫……”
話音還未說完,朝臣中訝然聲一片,顯然萬餘貫對於樂大人的品階來說絕不是小數字。
“樂大人家住平輿父母早亡,不過是尋常人家,並無甚大積累,所以劉某認為你樂大人能置下這等宅院,在錢塘任上定有違反法度之事,若不然何以置下如此大的產業?其二,你樂大人在離任杭州時,有千餘女伎相送,實有辱官員體麵,更是納伎家為妾,妾室數目更是僭越規製。”說到這裏,劉楨拱手向徽宗趙佶拜道:“陛下,臣認為當徹查樂大人在錢塘任上所做所為,二是治樂天僭越之罪,請陛下明查。”
點了點頭,徽宗趙佶在丹墀之上冷聲道:“樂天,朕問你,對於趙卿的彈劾你可有話說?”
朝殿下拜了拜,樂天對著禦使劉楨卻是一笑:“一處萬餘貫的宅院而己,劉大人又何需大驚小怪?”
話音落下,滿朝皆驚。這樂小兒的口氣也忒大了些呢,萬把貫的銀錢,便是世家子弟一氣拿出來也是很是肉痛,在他的口中竟然竟然滿不在意。
絲毫不在意滿殿臣子驚訝的目光,樂大人繼續說道:“劉大人,樂某在錢塘任上剿匪平逆,這些小小的功勞放眼整個大宋可以說是微不足道,但對於錢塘、杭州,乃至半個兩浙路卻是意義不同尋常,海匪肆虐,劉大人可以想像杭州商賈們的心情麽,商人不能出海行商,貨物滯銷,意味著百姓無事可做,百姓無事可做,就意味著百業凋敝……”
“等等,樂大人!”劉楨止住了樂大人的話音,說道:“官家讓你自辯,卻不是讓你擺功的,功是功,過是過,豈能功過相抵,一個人連名節都不保,談何為國為民?”
劉楨說的大義凜然。
樂天隻是一笑,隨即取笑道:“劉大人雖是言官清流,然見識卻如井底之娃一般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