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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樂大人的絕殺牌

  所有大臣都在望著史勾當官,這些時日圍繞著一個小小的錢塘前任知縣,在朝堂上耳朵就一直沒怎麽清靜過,如今倒要看看杭州那塊風水寶地又出了什麽夭蛾子。


  舟山平逆,皇城司做為朝廷駐紮在地方的代表力量,自然有權參與到其中的審問,而且皇城司傳遞消息的速度也比驛站快上許多,所以史勾當官能拿到杭州的奏報也在情理之中。


  史勾當官拿出懷中的奏報雙手呈上,同時口中說道:“近日兩浙路提刑司清點從舟山逆匪巢穴中查抄出的賬簿,發現曾橫行於舟山海域的匪逆海大旺將劫掠過往商船貨物低價售與兩浙路商賈,涉案商賈名單己經寫在奏疏上,還請陛下定奪!”


  查出了涉案商賈,就意味著朝廷又有了進項,徽宗趙佶麵上露出一抹笑意:“朕記得前次舟山外海剿匪時,也曾牽連出一批行銷贓貨的兩浙路的商賈,此事交與兩浙路置製司,讓他陳建視情節定罪便是,還要勞煩朕麽?”


  史勾當官忙奏道:“陛下,這份涉案名單與近日朝堂上的紛爭頗有些幹係!”


  “喁?”徽宗趙佶不由眯起了眼睛,命侍駕在一旁的小黃門將名單接了過來,同時示意道:“你與朕將此事說個清楚!”


  口中應了一聲,史勾當官正色說道:“陛下,這從杭州傳來的名單上,有數名商賈曾參與彈劾過杭州府前任同知杭州府事、署理錢塘縣事樂天,所以幹係重大,兩浙路置製使陳大人看過後不敢擅專,特將此事上奏與陛下決斷!”


  聽到史勾當官的奏報,殿中不少大臣表情立時變的古怪起來,特別是那幾個曾經朝樂天猛烈開火,一副勢必將樂天參下馬的禦使言官們忍不住麵麵相覷。位列宰輔之位的白時中聞言,麵皮也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


  就在殿中群臣各自驚詫之際,史勾當官又奏道:“陛下,臣這裏還有一封前任杭州同知府事、署理錢塘縣事樂天的一封陳情奏疏,特此奏上!”


  事至此處,徽宗趙佶也覺的事情越發的複雜起來,吩咐道:“念!”


  清了清嗓子,史勾當官念道:“臣樂天麵北叩拜天顏,臣本布衣,陛下不以臣之卑鄙,以天眷之恩賜進士銜,臣此生唯有以身報謝陛下之恩。自臣受命赴任錢塘以來,夙夜憂歎,恐有負君恩,以傷陛下之明,故縣中事無巨細均事必躬親,文治縣事、武平匪逆,所幸臣不負重托,數月之內,治下錢塘百姓安居樂業,錢塘外海波瀾無驚。


  臣自今歲六月赴任錢塘至十一月卸任,其任曆五月,屢受歹人行刺,每次幾死而僥幸生還,蓋因陛下天恩之浩蕩,福澤如雨露蓋及臣也,臣謹此再拜。


  臣近聽聞杭州知府事王漢之、錢塘知縣事白倫、餘杭商賈胡惟之諸人,不知何所謂而上疏攻訐臣下,朝中更有人對臣下大肆參駭,臣心甚是惶恐,憂鬱幾至夜不能寐,以至身病而愈重。


  臣近來更聽聞,餘杭商賈胡惟之等與舟山匪逆素有往來,更與之有交易買賣之贓物而獲利;更聽聞此奸商素與杭州知府事王漢之往來密切,近又結交錢塘新任知縣事白倫,臣以為王、白二人之上疏攻訐臣下,必與此人有關矣。


  蜀漢丞相諸葛孔明曾言: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臣以為親賢臣,遠小人,此為曆代諸朝之所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為曆朝之所傾頹也。故不可不覺也!

  今臣遠離在外,臨表涕零,不知所言。”


  史勾當官念完樂天的陳情表,朝堂之上久久無人能語。所有人都知道樂天這封陳情表的份量,擺明了就是說與匪逆有勾連的奸商胡惟之等人和縱連橫,拉攏聯絡杭州地方官員,欲置樂天於死地,這比當麵刺殺樂天的罪名還要重。


  禦使幹什麽?禦使就整天澆別人涼水,扯別人後腿,搗別人亂的。之前,這些禦使官們無論怎樣攻訐樂天都沒有事,因為朝中有製,言官不以言獲罪,哪怕是彈劾錯了,朝廷也不會追責。但眼下卻不同,因為此事己經沾上了匪逆二字,王漢之、白倫都己經沾染上了,誰敢再彈劾樂天,就等於與匪逆同流合汙。


  臨到最後,樂天也將那些參劾自己的禦使們,借用著出師表上的一段文字,也連帶著罵了一通,間接的拍了徽宗趙佶一個馬屁,這麽長時間徽宗皇帝都沒有因為彈劾治自己的罪,說明官家是個好官家,臣子卻不是個好臣子。


  妙啊!好一式釜底抽薪,不僅化解了自身的危機,還順帶將彈劾自己之人坑的不能翻身,陷入萬劫不複。


  立於禦使班中的陳淩元在心中暗道,麵容上露出一抹笑意。以陳禦使對樂天的了解,這手筆才是樂天一貫的行事風格。


  想到樂天屢立大功,頗有名臣之像,如今卻屢遭匪類攻訐,令自己險些中了奸計,得了一個昏聵之名。徽宗趙佶麵容肅穆,目光帶著怒意掃過群臣,半響後才冷冷道:“查!著兩浙路置製司、提刑司、皇城司三司聯審,務必將此事徹查到底!”


  這個時候還有人敢跳出來攻訐樂天,引火燒身麽?


  當然沒有,所有人都恨不得與王漢之、白倫二人劃清界線。但也沒有人跳出來彈劾王漢之與白倫,因為二人一個是蔡京黨羽,一個是尚書右丞的衙內,沒有人想引火燒身。


  就在這時,尚書右丞白時中撲通一聲硊倒在地,口中喚道:“陛下,臣教子無方,請陛下責罰!”


  徽宗趙佶口中隻是一聲輕歎,並未言語。


  百官之首的蔡京也是麵色難看無比,王漢之是自己舉薦的,如今出了事,自己顯然脫不了幹係,年邁的身體顫顫巍巍,張了張嘴正欲開口說話,卻聽到身旁腳步聲響起,曾經一個戰壕的戰友,如今卻反目成仇的鄭居中出列。


  素與蔡京有隙的鄭居中又豈能放過這個整治政敵的機會,出班奏道:“陛下,臣記得那王漢之曾於建中靖國年間,由蔡相公引為講議司參詳官,擢禮部侍郎,直到如今遷為杭州知府,如今卻誤交匪類,蔡相公豈不有識人不明之嫌?”


  “你……”聽到老對手鄭居中攻訐自己,蔡京身形一顫,想要說些什麽卻閉住了嘴。


  所有人都知道鄭居中說的沒有錯。


  “臣附鄭大人議!”一旁與蔡京有隙的王黼也來補刀,又說道:“今歲王寀、劉昺謀逆一案,蔡相公方得陛下寬恕,如今蔡相所薦的王漢之又涉嫌與逆反牽連……”


  “臣自知難咎其責,乞骸骨……”


  到了這個時候,被人揪住小辮子的蔡京也別無他法,隻得屈身硊地,雙手托起頭上官帽拜道。


  “唉……”龍椅之上的徽宗趙佶口中隻是一聲長歎,道:“蔡卿起來罷,此案尚未查明,待查明清楚再說罷!”


  聞言,做為同黨的鄭居中與王黼二人對視了一眼,麵容上俱是失望之色,二人原以為借此可以扳倒蔡京,卻沒想到官家卻是輕飄飄的一句待議便給搪塞過去了。


  不止是鄭居中、王黼二人,朝中百官皆在想蔡京聖眷之重,滿朝無人可比。


  散朝後,李綱與陳淩元居於班尾,自然走在最後。


  待見與周圍的朝臣拉開不小的距離之後,李綱才有些失望的開口低聲道:“沒想到蔡京聖眷如此之重,似這般薦人失當之罪,陛下也不追究!”


  陳淩元聞言卻是一笑,低聲道:“伯紀兄,莫要忘了再過幾日便是十一月十八,蔡相公府上五衙內蔡鞗與茂德帝姬的大婚之日,這個空當兒陛下又怎會追究蔡相公薦人失當的過錯?若是追究了,將置茂德帝姬於蔡家何地?陛下當然要給蔡京幾分麵子了。”


  李綱字伯紀,年紀又長於陳淩元,所以這一聲兄長,李綱是當的起的。隨即李綱一聲輕歎:“時機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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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汴梁千裏之外的錢塘,此刻的樂天正用手指毫無節奏的敲擊著桌案,唇角間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那些被稱為卑鄙無恥的小人,大抵都是為了達到一己私欲的目的,使用種種不為人恥的惡劣卑鄙手段,譬如說杭州府衙的王漢之,錢塘縣衙的白倫。


  小人之道為君子所不恥,這類人常為眾人所唾棄,但不得不承認這也是達到目的最為有效的手段。曆史上不乏有正人君子為了達到澄清寰宇福澤世人的目的,而不惜自辱其身而使用小人之道,譬如後世明朝正德年間,張永,楊一清,楊廷和,李東陽四人扳倒劉謹;嘉靖年間徐階扳倒嚴嵩等等便屬其例。


  樂天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麽君子,所以使用小人之道不需要拷問自己的良心,更不需要眨眼,也沒有什麽愧疚與心理負擔,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博弈。


  胡惟之胡員外有沒有行銷舟山海匪的贓貨,樂天不知道,但樂天說他胡惟之有,他胡員外就一定有。


  齊鳴,也就是被海匪頭領海大旺封為“丞相”的齊先生,後來自殺在樂天麵前的齊先生,做為匪窩裏學問最高的讀書人,素來是被海大旺委以掌管的海匪庫房的重任,每筆錢財貨物的進出都在其手中記的一清二楚。


  舟山匪窩被樂天一窩端了之後,這賬簿自然落在了樂天的手裏,在上邊模仿齊鳴的筆跡多添上幾筆賬,對於樂天來說不過是手到擒來。


  欲揚先抑,做為當事人的樂天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靜靜的看著王漢之、白倫、胡惟之等人攪弄風雲,甚至那些禦使在得了蔡京的默許後,在朝堂之上煽風點火的上演著一幕又一幕攻訐自己的鬧劇,直到臨近最後對決的時刻,才不慌不忙的祭出這一張絕殺的王牌。


  祭出這張王牌之後,樂天總感覺杭州這塊地麵上有些太過平靜了,把手一招,將尺七、屠四喚了過來,在二人耳邊低聲吩咐了一陣。


  得了樂天的吩咐,尺七、屠四二人露出一臉的笑意,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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