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又一個時間差
這邊為樂天表功,那邊有人彈劾樂天,這到底是什麽個狀況?朝堂上的氣氛有些怪異。
很快,朝堂上所有的目樂都聚焦在立於百官之首的蔡京身上,莫不是這胡師文所奏是得了蔡京的授意,有意壓製那個錢塘知縣樂天?
感受到百官的目光,立於百官之首的蔡京雖然麵色不變,心中卻暗罵起胡師文為豬隊友起來,眼下樂天立此大功,官家正欲獎賞之際,胡師文拋出這麽一個東西,不是自己的意思也成了自己的意思。
連蔡京心中都這般想,百官心中又如何不這般想。
那胡師文顯然不明白蔡京心中所想,從袖中掏出兩封奏疏道:“這是杭州知府王漢之與杭州士紳彈駭錢塘知縣樂天的奏疏。”
“念!”徽宗趙佶諭示道。徽宗趙佶雖然惰政醉心詩畫山水,但絕不是昏聵無能之人,樂天屢立功勞,又事涉封賞,自然要了解的仔細些,那王漢之也算是朝堂宿老,雖外放為官但其的評價定然會有些中肯的。
“其一,餘杭縣士紳百姓百餘人聯名彈樂天疏……餘杭錢塘同位杭州府城之內,錢塘知縣樂天在兩縣相交之處設關立卡,專課餘杭百姓稅賦,征餘杭百姓置於錢塘境內田地、房舍課銀,逐餘杭寄籍錢塘縣學生員,以至於餘杭百姓叫苦連天,民怨沸騰……長此以往下去必將生亂,非正法元凶不足以平民憤……”
殿中諸公聽了先是微驚,隨後舟做思慮片刻,立時明白其中緣由,想來是餘杭境內有強者橫地頭蛇般的人物得了這位樂知縣,這位樂大人以牙還牙,專門征課餘杭百姓的稅銀,說的再明白一些這就是地域爭鬥,用後世的話來說屬於人民內部矛盾,自行調節消化就可以了。而且根據官場經驗,這些士紳百姓的奏疏其中定然有誇大的成份,拿在朝堂上當做彈劾官員根本就行不通,而且這個官員還是立有大功的。
“其二,杭州知府王漢之彈錢塘知縣樂天疏……樂天恃才傲物,恃功自大目空一切,行事更是囂張跋扈,上目無官長、下睨視民眾,常以言語譏諷上官,以苛政虐發,甚至今歲錢塘夏稅連並秋稅一直未曾向府衙繳納,更將杭州府衙外道路盡是刨開,以斷絕府衙與外往來,還曾親自帶領錢塘差伇闖入府衙,將府衙差伇仇某毆成重傷,實令府衙威風掃地,更是有辱官員體麵,故臣請嚴懲錢塘知縣樂天,以敬效尤……”
聽了王漢之的奏疏,朝堂上的百官雖有些吃驚,但心裏卻險些笑了出來,若所奏之事屬實的話,這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堂堂的一府之尊被治下知縣欺負到這種程度,簡直是悚人聽聞。
你王府尊是吃幹飯的?還本身就是個窩囊廢?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
官場上有名諺語人人都知道,喚作: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這樂大人官居錢塘知縣,不僅知縣附郭而且是附郭省城,在這種極端惡省的政治生活條件下,能讓堂堂四品上疏彈劾,這位樂知縣究竟是在杭州府如何拳打腳踢的,令堂堂的府尊大人如此憋屈?
不少官員感覺此事難以置信,但又好奇這位樂知縣是如何做得的?
做了樂天大半年頂頭上司的平輿前任知縣、侍禦史陳淩元深知樂大人的脾氣稟性,若說別人不相信樂天在杭州府裏能做出這些事,但陳大人絕對會相信的,因為這符合樂天一向的行事風格,心中無奈苦笑之餘,又不禁暗歎樂天功力大漲,以前在平輿的時候不過是對付收拾那些押司鄉紳,如今開始收拾起四品皇堂起來。
這時,鄭居中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為杭州知府王漢之所奏之事其間或許另有緣由!”
“奏來!”徽宗趙佶雖然素不喜鄭居中,但此事非同小可,有必要要奈著性子聽鄭居中說下去。
鄭居中繼續奏道:“試想堂堂四品皇堂被七品知縣淩虐如此而不得反擊,要麽是王大人己經年邁不堪重用,要麽是奏疏所奏有虛,所以臣以為杭州知府王漢之所奏之事尚需堪察。”
不知不覺間,王漢之己經被朝臣們在心裏冠了一個豬隊友的稱呼,現下正是為樂天論功行賞的時候,蔡相公的這個黨羽居然這麽不識時務的遞上這麽一封奏疏,簡直愚蠢的不能再愚蠢,而且自己身為堂堂一府之尊被樂天打壓成這般模樣,居然還好意思遞上奏本,大宋數百位知府裏麵,能出這麽一號人物也是奇葩到了極點,難道真不知道丟人兩個字是怎麽寫的麽?
鄭居中與樂天素無交集,當然不會為樂大人說話,然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還是懂的,何況王漢之是蔡京黨羽是滿朝皆知的事情,這麽好的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鄭大人又怎麽會錯過。
這時,王黼來了句神補刀,“如果微臣沒有記錯的話,今年王知府己經六十有五了……”
言外之意,王大人年老不中用了。
朝堂百官之中,雖然蔡京一家坐大,但王黼、鄭居中左右呼應相為助力,雖聖眷不抵蔡京,但隱約間己成鼎立之勢,豈能痛失斷蔡京臂膀之機。
朝堂上再次成為兩方勢力角逐之勢,一時間百官無人再有言語。
見朝堂之上無人言語,那抱著奏本的通政官又拿出一張奏本奏道:“臣這裏還有一本兩浙路兵馬都監遞來的奏報!”
徽宗趙佶心中也不知在想著什麽,示意道:“念!”
通政官奏道:“兩浙路兵馬都監奏錢塘知縣樂天遇刺疏……樂大人率領水軍巡檢錢塘江,遇落水漁民施救,那漁人拜謝之間,持魚簍中所藏利刃直刺樂大人,幸得左右相救,險之又險,那漁人見勢不敵,入水而遁,終不知哪裏人氏,為何人所主使……”
殿中大慮聽到這個紛紛交頭接耳,真沒想到樂大人再次遇刺了,如果沒有記錯這己經是樂大人上任錢塘三月中第二次遇刺,這個遭遇可夠驚險的。轉念又一想,自樂大人上任起就沒閑著,查抄走私商賈、剿匪、江上緝私,哪樁都是拿人性命、令人傾家蕩產的大案,斷了別人的財路、要了別人的性命,自然要遭人報複。
至於刺殺樂大人的幕後主謀是誰,還真沒法說,樂大人得罪的人太多了,從另一方麵來看,樂大人為了朝廷真可以說是要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了。
想到這裏,殿中百官紛紛將目光落在中奉大夫胡師文身上,進而想起那杭州知府王漢之,將二人言行劃歸為愚蠢小人一類,當然朝中百官早對蔡京憤恨,將蔡京視為奸佞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縱觀曆朝曆代,暴民殺官並不是什麽稀罕事,但樂大人為大宋立有大功,轉眼就被刺殺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這些人在向大宋朝廷挑釁,是在打大宋朝廷的臉麵。到了這個時候,便是蔡京的一眾黨羽也覺得胡師文與王漢之做的有些過火了,心中更是暗罵王漢之糊塗,在這個節骨眼上彈劾樂天,與自取其辱有什麽兩樣。
要說王漢之為何似自打臉麵一般上疏彈劾樂天,其原在也是迫於無奈,自從自己上任杭州與樂天起了衝突,今年的夏稅樂大人便沒有繳上一直拖欠下來,眼下己經到了征收秋稅的時候,樂大人那邊依舊沒有動靜,這王府尊又如何不急。
派人前去催討?偌大的一個府衙裏,連個敢去錢塘縣衙討稅的人都沒有,曾與樂大人起過衝突的仇班頭被樂大人打得終身殘廢,幫助仇班頭與錢塘縣衙起衝突的差伇俱都被樂大人征去圍剿海匪,一個個非死即傷,現下杭州府衙的一眾胥吏差伇視錢塘縣衙如鬼門關一般,又有哪個敢去觸那個楣頭,若是一言不合打一頓都是輕的,被樂大人以人手不由為理由,征去圍剿海匪有去無回才是最嚇人的。
除此外,王府尊自從來到杭州上任是得了蔡京的授意,原本是要拿下兩浙路置製使的位置,順帶替蔡京修理一番樂大人,然而天不遂人願,中間出了太多的變故,不僅沒有達到原本的目標,而且事事被樂天壓製著,王漢之出此昏招,實屬是無奈之舉。
隻不過王府尊又選擇了錯誤的時間,樂大人出海剿匪,事先沒有在兩浙路帥司張揚,王府尊更是不知其間事情,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王府尊串通胡員外等一眾餘杭士紳寫好奏疏遞到汴梁來,誰知沒過兩日,樂大人得勝歸來,王府尊想起自己遞到朝廷的那些奏疏,悔得腸子都青了。
說白了,王府尊的消息太不靈通,又急著想壓製樂大人,最後因為時間差的問題,鬧出這麽大的一個笑話,成了官場的笑柄。
至於那封樂天遇刺的奏疏,是樂大人有意請兩浙路兵馬監司放緩傳往朝廷的,因為在樂大人前往嵊泗剿匪之前,心中就認定自己立功之後的獎賞,蔡京一覺會從中做梗,朝廷對自己的賞賜就會節外生枝,故而自己遇刺這件事緩慢上報,到時出其不意當做奇兵使用,絕對比之前上報的效果還要好。
時間雖然拿捏的極好,但是當時樂大人忙於圍剿海匪一事,不知道王府尊私下裏搞的小動作,以至於今日朝堂上對於自己的彈劾,也是樂天之前所沒有預料到的。
所有的事都奏完了,朝堂上的氣氛再次回到兩大勢力角力的狀態,為了避免被波及,朝中一眾官員皆是閉上了嘴巴。
見百官不語,徽宗趙佶隻好開口道:“眾卿怎樣看待此事?”
這時大學士徐處仕出班打破沉默,說道:“臣以為既然雙方各執一詞,不如派員以訪民情再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