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腦洞大開
通政官念出的雅韻雅腔念很是悅耳,落在朝中袞袞諸公的耳中,甚至可以從錢塘知縣樂天呈上來奏本的字裏行間,聽出一種諸葛武侯《出師表》的味道,就差樂大人將最後幾個字寫成“鞠躬盡瘁,死為而己”了。
忠臣、名士!
若不是樂大人太過於年輕,恐怕在袞袞朝堂諸公的腦海裏,隻有這四字可以與樂大人相配。
武鬆的死而複生,皇城司的奏報還有兩浙提刑官曹洮民的奏書,足可洗清樂大人身上任何的懷疑。做為對此案負責的大理寺卿李伯宗出班道:“陛下,臣認為樂天之案己經洗清嫌疑,不宜再派‘三司使’前赴杭州!”
中奉大夫胡師文出班道:“李大人所言甚是不妥,那樂天雖然己經洗清了嫌疑,但蔡鋆蔡大人遇刺身亡,那凶犯的身份被推翻,豈不成了無頭公案?李大人身為刑部侍郎又身兼大理寺卿掌管刑律,蔡大人任上身死總要給朝廷、給蔡相公家一個交待罷?”
“胡大人!”李伯宗目光投去,說道:“證據確鑿,證明錢塘知縣樂天是為人構陷,至於蔡大人遇刺一案,李某認為應著兩浙提刑司再細加盤查,才能定論。”
因劉昺、王寀一案株連,蔡氏父子此時在朝堂之上盡量少言,畢竟官家餘怒未消,不好再出麵言事。
胡師文出班所奏,無疑是在徽宗麵給蔡氏一家添中了悲情戲碼,讓徽宗皇帝覺得有所虧欠蔡家,有意讓徽宗不再怪罪蔡家。
做為蔡京黨羽,太宰兼門下侍郎白時中一直未曾出言,聽胡師文出言,心中略做揣測,出班奏道:“陛下,短短數月之間,杭州發生兩起刺殺朝廷命官的大案,其間蹊蹺非常,臣認為錢塘知縣樂天為人構陷、為人刺殺兩案絕不是事出巧合,甚至可以與蔡大人遇刺一案並為一樁案子!”
白時中出言,立時引來滿朝文武所有目光。
“說下去!”徽宗趙佶也是好奇,吩咐道。
應了聲是,白時中接著說道:“蔡鋆蔡大人遇刺,與剛剛上任錢塘知縣的樂天遇刺,幾乎在同一段時間內發生,其間必然有所關聯,依臣來看蔡大人並非民間所說是為凶徒所害,其間定是另有陰謀。依臣的揣測,在杭州知府任上的蔡大人定是與錢塘知縣樂天那般,發現了某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才會遭人刺殺。隻是樂大人得己身免,而蔡大人以身殉國!”
滿朝文武聞言,心中立時大罵白時中無恥,誰不知道杭州是蔡京發跡之地,蔡京熙寧三年中進士後便出任錢塘縣尉,甚至曆次被貶也是被放於杭州,而且長子蔡攸也是負責為皇家采辦花石綱的六人之一,在杭州多有暴虐不法之事,蔡氏一家惡名可以說是名滿杭州,蔡鋆被放到杭州為官所行,可以用虐民暴政四字來概括,死在老百姓的手中看似事出偶然,其實是必然,如今卻被白時中一杆子打番,被抬到了另一種高度與境界。
似乎感覺滿朝文武眼中有異,白時中老臉雖說未紅但也是有些心虛。
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有充實的理論依據,白時中又接著說道:“錢塘知縣樂天在奏疏上所言,杭州商賈多涉有不法走私勾當,錢塘知縣樂天曾查處出海走私奸商,蔡鋆蔡大人上任杭州月餘,豈又不察之理?如此斷來,蔡鋆蔡大人被歹人所害亦在情理之中……”
“當然,白某這般說自然有白某的推斷依據!”怕百官不能相信自己的說辭,白時中又說道:“蔡鋆蔡大人在任上發現了杭州本地商賈出海走私之事,被雇凶殺害,然後又是這些人暗中指使凶徒刺殺錢塘知縣樂天,隻是被樂知縣逃過一劫;由此這些商賈想出了借刀殺人之計,借蔡大人與樂天的矛盾,故意做出錢塘知縣樂天刺殺蔡鋆的偽證,假借朝廷之手再將樂知縣除去,其用心不可謂不歹毒!
甚至臣以為,那被樂天查處的奸商隻是被拋棄的棄子,真正的梟首依舊隱於幕後逍遙於法外!”
若樂大人在此,怕也是無語了,白時中這腦洞開的太大、太玄幻了。蔡京那原本臭名昭著的兒子蔡鋆現在不僅被洗了白,還竟然成為清官,這也太讓人難以理喻了。
就在滿朝文武官員還在為白時中的說詞而目眩神迷時,少保、知樞密院事、樞密使鄧洵武出班道:“臣讚同白侍郎所言!”
文武官員將目光投向鄧洵武,立時知道鄧洵武之意。蔡京、鄧洵武本是一黨,然而在伐遼一事上,蔡京主張伐遼,而鄧洵武則極力反對,使得二人關係綹裂,鄧洵武此番出言明顯有修複二人關係之意。
少宰兼中書侍郎餘深也是出班,奏道:“臣也認為白待郎所言甚是有理,這一石二鳥之計,果然毒辣!”
聽樞密使鄧洵武、少宰兼中書侍郎餘深表態,胡師文等一幹蔡京黨羽也俱是出班表示讚同。
這個種說辭雖說有幾分玄幻,但卻是最能為滿朝文武所接受的說法,自徽宗皇繼位以來大宋的朝堂上就己經烏煙瘴氣,捏著鼻子認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這一樁,立時間滿朝文武紛紛表示讚同。
聽到這個說辭,徽宗皇帝也是點了點頭,目光掃過滿朝文武大臣,問道:“眾卿認為杭州一案當如何查處?”
這個問題當真是難得很,本來白時中所說的案子就玄幻的很,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回事,誰敢發這個言,立時間滿朝沉默。
刑部侍郎兼大理寺卿李伯宗知道,官家必然會為此案問到自家的頭上,便出班說道:“臣認為,此案可交與杭州知府王漢之來處置,兩浙路提刑司從旁佐理。
一來以王府尊的為官經曆。可謂德高望重,為其他官員可比;二來這案子本就發生在杭州治下,王府尊身為杭州父母官,當是責無旁貸;三來從汴梁到杭州,其間近二千裏,朝中派員實不方便!”
李伯宗言中之意是想將包袱扔給杭州的王漢之,自己躲個清閑,畢竟這案子太過玄幻,而且還是蔡黨之人提出手,交給蔡黨的人來辦最好。
杭州知府王漢之若是聽到這德高望重四字,定然會捶胸頓足痛哭流涕,眼下在杭州府自己幾乎憋屈的要死,被一個小小的知縣打壓著。
“陛下,臣認為不妥,王府尊初到杭州對杭州事務不甚了解!”就在這時,蔡京出班,又道:“臣素聞那樂天擅於刑名,所以臣認為由那樂天來查審此案最為宜合不過!”
“蔡相公好心胸!”給事中吳敏聞言說道:“蔡相公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當為我輩楷模!”
滿朝文武不免卑視了一眼給事中吳敏,誰不知道你是蔡京的二女婿,這般出班為自家嶽父吹捧也不臉紅。
史載,這吳敏當初太學私試時為榜首,蔡京喜其文,又看其長的英俊儒雅,想將女兒嫁與其為妻,被吳敏所拒絕。但據《宋少宰淮陽公吳敏暨四子傳略》中所言:吳敏勒娶太師蔡京次女(顯封為淳國夫人)為妻。顯然與史書記載有差距。
但依吳敏升遷來看,可謂是一帆風順平步青去,至宣和七年己經官拜知樞密院事,拜少宰、赦淮陽公。綜其的升遷路線皆是蔡京所舉薦,試問一個拒絕蔡京將女兒許之為妻之人,能被蔡京如此器重?再者說《宋少宰淮陽公吳敏暨四子傳略》明顯是帶有吳家家譜性質的,吳家後人又豈會亂認祖宗,將當時己經臭了名氣的蔡京認做外祖,由此可以推斷史書中所言“蔡京欲妻以女,敏辭。”的記載為謬誤。
“陛下,臣認為不妥!”殿中待禦史陳淩元出班奏道:“臣認為不妥,那錢塘知縣僅是從八品的官職,又如何在杭州行事,所以臣認為實為不妥!”
蔡京又道:“錢塘知縣樂天擅於刑名,上任錢塘伊始便接連破獲數案,這考績如論如何都可以稱得上卓異,臣以為錢塘知縣樂天立此大功,又被誣陷若不升遷,實有寒於臣子之心,故臣認為那錢塘知縣應予升遷褒獎!”
徽宗趙佶沒有發表意見,隻是將目光投向百官:“諸卿以為如何?”
“臣等認為蔡相公所言甚是有理!”一眾蔡黨雖不知道蔡京心中打的主意,但俱都異口同聲的回道。便是拿過樂天好處的王黼也樂意做得順手人情,也是連聲附和。
蔡攸十數日前還曾在徽宗麵前進言,樂天升遷速度太為迅速,沒想到前後不到半月的時間,連自家父親也要舉薦樂天。
對於州縣官員的獎勵,依朝廷的慣製是由台憲具奏事跡,宰相上疏,天子核準備,最後一麵落實獎賞,一麵送到吏部考功司填注。不過自從徽宗皇帝登基後,將這種升遷獎勵製度早己經名存實亡,徽宗皇帝時常擬出中旨來決定官員的升遷獎勵。
樂大人升遷毫無異議的通過了,得了旨意,刑部會同吏部、禮部翻經據典研究了五、六日,也沒拿出獎勵方案。
不要以為是刑、吏、禮三部有意拖遝,事實是樂天的這個升遷有些太過詭異了,而且大宋官場上關於政績考核方麵規定的很是具體,操作性難義勇也不大。但朝堂之上誰不知道蔡相公與樂大人有怨,蔡相公真會這麽推薦自家的仇人上位麽?上了位升到哪一品才合適?品階低了,樂大人極難協同州府問案;品階高了,難免會引來蔡相公的不滿,可這可是相當有技術含量的活計,遠沒有想像中那般簡單。
事實上朝中大部分臣子們都不知道,在半月前朝廷給過樂大人一個半品的升遷。
除去其它不說,樂大人這個功績太特殊了,先是破了知縣冤死案,後又查處商賈,一次查了四十萬貫錢物上繳國庫,若是本可以明碼標價的賣官粥爵,這四十萬貫錢,可以買到什麽樣的官職,後來又受了朝廷偌大的冤屈被關入獄中。
情況太過持殊,使得為樂大人表功的禮、吏、刑三部官員為難的直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