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新知府是什麽意思?
從王家查抄來的三十萬貫錢,外加上些珍寶書畫,被押在了十條船上,由皇城司士卒還有錢塘縣差伇押解進京。在京杭運河南方碼頭搬上船時,便引來大批民眾觀望。
在碼頭邊,一頂轎子內,正有人撩起轎簾一解,向外張望,神色黯然無比。若有人能注意到轎中人,立時會驚叫起來,這轎中之人正是王佐王員外,也就是船上這批錢財寶物的主人。
可以說,王佐是為自己這批財物送行來的。王佐望著自己辛苦半生積攢下來的家產,如今變成了為他人升遷的嫁衣,不由的潸然淚下。
心中帶著怨念,當想起樂大人那副年輕的麵容時,卻又不由的打了個哆嗦,那個年輕人實在是不好惹,還是老老實實的為妙。轉念又一想,自己由黑漂白,還能保得一家人平安,這錢花的值。不過是四十萬貫錢罷了,有了樂大人的幫助,用不了幾年便會全部賺將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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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隻是小小的知縣,但樂大人的境界高遠,不同於尋常的官員,若是尋常官員遇到了王佐這樣的人物,至多也不過是同流合汙爭取在任上多賺些銀子罷了,便對於樂大人這樣的人物來說,那些小錢自己真還看不上眼。
雖然沒娶正室,但不算新納的王小娘子,家中己經有了四房小妾,再加上仆伇傭人,指著平輿家裏的那點田地收成,便是加上自己寫詞話的收入,養活這麽一大家子人,特別是家中連續添丁,樂大人漸生捉襟見肘之感。
除此外樂大人還有更深一層的見識與含意,大宋看上去富麗堂皇,實際上卻是危機四伏,從根子裏己經開始腐爛,縱然自己有著前瞻的眼光,但以自己的卑微之力根本不足以改變曆史進程,想想八年後的靖康之恥,戰火很快就要荼毒中原,十年後平輿也會在金兵的鐵蹄哀鳴,大宋退守江南,隻有這杭州才是安全之地。
染指出海販運走私的生意,不止是自己將來的生財之路,甚至更有可能是為了抵擋金人入侵而籌措財力,通過販運走私掌控各種渠道資源,最後將這些關節掌控,才是樂大人最大目的。知晚行難,插手利益巨大的陌生領域,並不是靠手中那一點權力便可以做到的,那需要多年的經營謀劃,才能使原有相關者徹底歸附。
世上唯有人心是最難征服,也是最不靠譜的東西。隻有利益均沾,讓所有人都有了共同的利益,這些人才能為自己所用,這也是樂大人為什麽讓黃堪檢、木捕頭等人參與其中的原因,若一味隻靠強權來壓服,隻會讓這些人陽奉陰違,甚至這些人聯手起來給自己做些小動作,甚至在自己的背後插上一刀,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除了利益均沾之外,自己要熟悉其中情況,掌握最為細致的內情材料,才不會被人蒙哄;第二要在這些人中打下楔子,時時盯著這些人的動向,才會讓自己高枕無憂。
布局東南是大事,將王佐收為己用隻是其中的一個環節,影響與意義更是深遠,可以通過王家的運營,慢慢熟悉海運行情,摸清基中的關鍵底數,為以後自己的勢力擴張做準備。
雖說兩年後有方臘做亂,但方臘在曆史上隻不過是匆匆過客,自己隻需稍加布局,便可以躲過這一劫,甚至方臘之變後,東南布局大變,自己憑借著財勢會有著更大的機遇。
上任前後己近月餘,將張知縣相幹的案子忙完,整個縣衙也算全麵交接完成,樂大人正式行起了公事,放告牌,收狀子。
按照朝廷規定的程序,收狀子不是審案子。主官要先看一遍狀子,批下準還是不準,再將結果公布出去。有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下放到刑房處置便是,有些案子需要查訪的還要派差伇下去查訪,需要上堂審理的,事先要備好相關人證物證,另擇日審問。
放出告牌後,接連收了幾十起案子。府縣同城,杭州府有一半在錢塘境內,錢塘當然算做大縣,雖然知縣的級別比京畿縣低了不止一截,但是比起繁忙度來說絲毫不遜色半分。
每月逢三、六、九發放告牌,一個月有九天的時間,樂大人算了一下,錢塘縣一個月能收到二百幾十件案子,一年便有三千案左右,去掉不能立案、與發放到刑房的小案,自己最少也要審上幾百樁,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尋常人是吃不消的,樂大人有些懷疑,前任張知縣是怎麽熬過這三年的。
有宋一代沒有師爺一說,若是放在後世明清,手下聘請幾個精通刑名的師爺,除了大案要案一手發放下去由其便是。可是大宋沒有一套說詞,下放到下邊刑房,樂大人又怕這些小吏徇私枉法,最後還要傷到自己的聲譽,想來想去樂大人便將主意打到洪主簿與方縣尉的身上,這二位一起不是清閑麽,索性讓二人包攬下工作量便是,讓這二人監視刑房,這樣一來那些小吏徇私枉法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許多。
想到這裏,樂大人甚至想誇誇自己是天才。
對於樂大人的背景,洪主簿與訪縣尉也是知道些的,再者說二人都是些沒有根基的小角色,從雜官升上來的人物,在樂大人麵前也隻好應了差事。
蔡鋆被武鬆刺殺後,蔡鋆的屍體被運回汴梁,新任知府一月後到了任,不過尋常若無事情,知縣是不需去拜見這位知府大人的。再者說樂大人使用移花接木之計,將武鬆救了出來,自然不需關心府衙之事。
剔去不需要自己親自處理的案子,樂大人正在後衙審閱案件,卻有一封從兩浙憲司(提刑司)轉來的公文放在了案頭之上,看到這封公文,樂大人心中有些不解,自己上任己來,加在一起隻處理過四樁大案,至於那些雞毛蒜皮的案子,樂大人都交給刑房處置了,至於這四樁案子自己處理的除了錢小吏現在沒有被捉拿歸案外,可謂是幹淨利落甚至漂亮,這憲司給自己發放公文是什麽意思。
樂大人拆開公文閱讀,入眼的卻是一篇駁斥:第一,對沒能捉拿小吏錢九分,對錢塘縣衙加以斥責;第二,對於張知縣自殺一案,責令樂大人再擬一篇更為詳細的文案,至於其間具體原因並未細說。
這不是沒事找事麽?大宋每年卷款潛逃的官員、小吏總是有發生的,追查不到的比比皆是,況且這案子又不是在自己任上發生的;至於張知縣那樁案子,自己更是寫的明明白白,小吏錢九分以張知縣筆跡支取錢款逃逸,使得張知縣羞愧難當,張知縣小妾借機與奸夫合謀害死了張知縣,當然樂大人在案卷中,多少也指責了張知縣疏於管理之事。
按道理來說,這樁案子樂大人做的十分圓滑,隻字未提張知縣與王佐合作走私之事,給張知縣定位是受害者的身份,而且是雙料受害者,為何憲司還要將此案打回來?
樂大人百思不解。
看過提刑司給的公文,樂大人見除了這卷公文外,下麵還有一樁公文卻是杭州府簽發的。
依大宋製,縣衙處置過的刑名案件,特別是涉及到命案的一定要上發州府,州府再上發到提刑司,但樂大人卻覺得有意思了,州府的批注不是縣衙可以看到的,這提刑司將州府批注下發到自己這裏是什麽意思?
是一時失誤,還是要告訴自己什麽?
樂大人打開公文看了兩眼,心中卻是微微一驚,公文上的批注寫著,錢小吏錢九分以張知縣筆跡支取錢款逃逸此事存疑,有待堪查,張知縣雖是被奸夫霪婦合謀所害,但公帑虧空一事,其未必沒有牽連。
杭州府中不乏明白人啊!
正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樂大人立時明白過來,府縣同城,張知縣與王佐合作走私,杭州地界上自然有人知曉。但自己這麽斷案子,除了自己心中有私外,更要顧及的是官員體麵,張知縣雖然是挪動了公帑,但人死如燈滅,自己不需再苛刻對待。
同為官場中人,杭州府衙又怎麽不知道這種道理,但如此批注,便有為難自己之意,說到底府衙是要讓自己下不來台,甚至將來在自己為官的履曆裏,考語中會出現一個不大好看的點評。
樂大將仰坐在靠椅上,一雙眼睛眯了起來。
自己上任以來,不曾與府衙打過交道,可不曾得罪過府衙中的人物。而自蔡鋆死後,杭州府由通判署理,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自己還未曾碰過麵,為何要為難自己,豈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
“張彪!”想到這裏,樂大人喚道。
“屬下在!”張彪出現在樂天麵前拜道。
“去黃堪檢那裏一趟,查查新任杭州知府的背景!”樂大人命道。
張彪身形高大彪悍,自從上次險些遇刺以來,樂大人有意加強了自己身邊的警戒,不能再一不小心翻了船,所以樂大人更加愛惜自己的生命。
張彪出去之後,樂大人突然回過味來,提刑司將杭州府的批注夾入其中,絕不是一時大意,而是有意告訴自己什麽,難道是有意示好。
樂大人這陣子太忙,除了忙衙門裏的事情,還要為自己海運大計布局,一時間就沒甚留意過杭州城這位新來的知府,沒想到這位新知州擺了自己一道。
能做到四品知府位置上的人,絕不是糊塗人,他這是要表達什麽意思?是要刷一下存在感麽?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殺雞駭猴,給所有人看看?近來自己在杭州城大出風頭,怕是杭州治下九個知縣裏最出風頭的一個,打壓下自己,要自己表現不要風頭過盛,蓋了知府他老人家的光芒?
樂大人越想,心中越覺的是這麽回事,看樣子官聲太好也是累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