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撲朔迷離的案情
張知縣虧空錢庫八千貫錢的其間內情,樂天暫時是無從知曉,但對這位徐夫人的心中所想卻是猜個了七七八八。
正所謂人死賬不空!
隻要樂天將此案上報到朝廷,縱是張知縣己經畏罪自縊身亡,朝廷便是抄家罰沒家產也要將張知縣弄下的虧空補上,田產、房屋折現與家中一應財物加在一起,若依舊不夠填補虧空的話,便隻能將犯官家人發配為奴。
這張知縣妻妾兒女一樣不少,那兩個小妾倒也罷了,徐夫人怎忍心將自己兒女發配為奴,男子被罰為苦伇也便罷了,女兒家被沒入官府後更是淒苦,免不得淪為賤籍拋頭露麵成為娼伎,便是這本為官太太的徐夫人,也不免淪落為奴為婢當做苦力的下場。
將自家老爺的兩房妾氏看著本來就覺得礙眼,讓出去也算是拋掉了兩個包裹,或許還能免得一家人落得為奴為婢的下場,正可謂是一舉兩得。
將徐夫人心中所想拋到一邊,樂天對這虧空案情更是好奇,能從徐夫人這裏打開缺口,將這樁虧空案破了,無疑會讓自己的名聲再次爆漲一個層次,在官家與滿朝官員的眼中落得一個幹吏的印像,對自己來說可謂是好處良多。
“夫人倒是好算計,但八千貫的虧空著實不是小數字,錢塘位於江浙富庶之地倒也罷了,若是放在偏遠之地的小縣,便是將整個縣庫搬空也未必能湊出四千貫錢!”對於徐夫人的提議,樂天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張知縣的兩房妾氏心裏更是搖頭,這張知縣這兩房妾氏雖有幾分姿色,但對於樂大人這等見慣了春花秋月的花叢老手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
見樂天不為所動,徐夫人麵露失望之色,家遇惡事喪夫新寡悲從心來,哭泣道:“如今妾身家中資產己經盡數變賣一空,曆年的積蓄也都掏將出來全部補了虧空,囊中早己經是一貧如洗,隻求大人能放過妾身與妾身兒女!”
不知道徐夫人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樂天驚訝之餘,對其中案情更加好奇起來,開口好言安慰道:“本官初步也斷定是那小吏卷走公帑潛逃,夫人將張大人所涉虧空一事說個清楚,本官也好與夫人判斷一二,或許能為張大人捥回些聲名!”
哭泣了幾聲,擦拭過淚水這徐夫人才說道:“大人從汴梁來,自是清楚京中選官如何艱難,我家官人知道為官三載卸任後又要在家中候上六、七年才能選上官職,這六七年家中沒了進項,免不得生活沒了著落……”
話還未說完,徐夫人又是嚶嚶的哭泣起來。
聞言,樂天心中對事情有了初步判斷,這位錢塘縣前任知縣張大人定是挪用了庫銀公帑去做了生意或是放貸,不是賠本便是放出去無法討要回來,才落得這般境地。
停頓了片刻,徐夫人接著說道:“為官者挾勢生財,雖說有辱斯文體央,但在本朝的官員中早己經是公開的秘密,就在我家老爺為如何挾勢生財而煩惱時,便有人尋上了我家老爺,要與我家老爺合股做生意。”
樂天問道:“那尋上門的商人姓字名誰,哪裏人氏?又家住哪裏?與張大人合股又是做的什麽生意?”
徐夫人回道:“那尋上門的商人姓王名佐,本城的商,這王佐曾求我家官人辦過幾樁事情,後來與老爺便熟識起來,我家老爺在錢塘納的這房小妾便是王官人做為酬謝送與的,那王官人是出海往返於高麗、東瀛,以販賣絲綢茶葉瓷器為主,每每一趟可得數倍之暴利,我家老爺便動了心……”
大宋的絲綢、茶葉、瓷器為番邦所推崇喜愛,這商人王佐更是有將貿易做大的想法,而這位張知縣也是動了心,二人一拍即合。無奈販賣絲綢茶葉瓷器需要本錢甚巨,遠超乎這位張知縣的財力範圍,索性賭上一把,挪用三千貫庫錢經商。
大宋官員做買賣不是什麽出奇的事情,便是皇親貴胄也常常做些買賣營生補貼家用,隻不過挪用庫錢作買賣謀利,傳揚出去名聲定然十分不堪,那些吃飽飯沒事做又不敢彈劾朝中權臣的禦史們,正愁尋不到由頭完成任務,若是知曉此事,定然會伸著腦袋來彈劾,上疏言事的紙片如雪花般投到官家那裏。
對此,張知縣挪用公帑一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除了錢庫的小吏錢九分外,縣衙上下一幹官員差吏沒有人知道此事半分。
挪用公帑之事,唯一知曉的也是唯一要堵住嘴的隻有錢庫庫吏錢九分,為此縱是錢九分平素裏有些小過錯,甚至從錢庫裏貪些小錢,張知縣也權當做不知,而且是進常自掏錢袋將那些小虧空填補上去。
去歲與那王佐做了兩趟高麗、東瀛的生意所獲頗豐,張知縣也是賺的盆滿缽滿,順便將挪用的公帑補貼回來。
不過人心不足蛇吞象,張知縣與這位王官人二人見獲利可觀,頭腦一熱,索性將生意做的更大一些,除了原有的本錢之外,張知縣更是再次從庫房裏挪用五千貫公帑,隻是二人不大走運,走第三趟船時海上遇到了大風浪,遭了傾覆之難,全部沉入到了海中。
將事情的經過聽了一遍,走船遇到風浪真假一事且先不論,樂天卻是驚道:“夫人的意思是說,張大人隻挪動了五千貫公帑?”
徐夫人連忙道:“不錯,我家老爺是挪用了五千貫公帑,可是我家老爺在卸任前己經將那挪用的五千貫公帑完全填補了上去,昨日大人將我家老爺喚到縣衙,卻見有近八千貫的虧空,明明是那錢庫庫伇監守自盜,將那八千貫錢盜走,卻讓我家老爺頂了罪名!”
張知縣挪動公帑事情做的隱秘,眼下又跑了那錢小吏,徐夫人所言隻能算是一麵之詞,根本算不上是證詞。
“張大人好是糊塗,既然如此不妨將事情與本官說個清楚,又何必去尋短見!”樂天歎道。
“都是妾身的不是,當初若不是鼓動夫君為自己想些後路便不會有這般結果!”徐夫人嚶嚶的哭泣了起來。
“夫人節哀!”樂天勸道,又邁步上前道:“夫人,本官與張大人雖隻見過一麵,但也是同朝為官,本官當應進去祭拜一番。”
徐夫人聞言,側身立在一旁同時斂身為禮。
進了內堂,樂天便見那死去的張知縣被安置在一張薄木床上,身上蓋著一層白布,一雙兒女披麻戴孝的硊在一旁。
雖不知這徐夫人方才所言是真是假,但見死去的張知縣卻未風俗規矩斂入棺槨之中,自己這繼任做知縣的出於對同僚的關心也要表示一下,與身邊的尺七說道:“一會出了公館,你去與張大人采辦一副好的棺木,就算是本官送張大人一程。”
旁邊的尺七點頭應是。
走到張知縣靈前,樂天拜了幾拜,吸了吸鼻子卻聞到屋子裏有一股怪怪的藥味,這種古怪的藥味自己似乎在哪裏聞到過,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再見那張知縣屍首,隻見蓋在臉部的白布上,濕漉漉的一片,並且散發著自己似曾相識的那股奇怪氣味。
樂天心中越發的感到奇怪,對屠四吩咐道:“去將蓋在張知縣麵部的白布揭下!”
聽樂天這般吩咐,張知縣的一個小妾上前阻攔,慽慽哀哀的說道:“大人你這是做什麽,我家夫君屍骨未寒……”
“揭開!”樂天對那小妾的阻擋不予理睬,再次吩咐道。
屠四上前揭開張知縣臉上覆蓋的白布,樂天細細望去,隻見躺在床板上的張知縣從口鼻間,不時有絲絲帶有藥氣的棕色液體流出,再見張知縣的臉上,麵部般色隻是稍稍有些腫脹青紫,舌尖也未有明顯突出口外的模樣。
“去縣衙將仵作喚來!”樂大人吩咐隨來的差伇,隨即又吩咐另兩個差伇道:“你二人去杭州府,將杭州府中的仵作,還有提刑司的仵作一並請來,一起與張大人驗屍!”
三個隨行的差伇得了命令,同時應了一聲各自離去。
“大人,這是何意?”見樂天這般模樣,徐夫人不解的問道。
樂天仔細觀察張知縣的屍首,不住的嗅著鼻子,片刻後才問道:“張大人最近是否身體有疾,這幾日更可曾服用過什麽藥物?”
“我家官人雖生意上失意,身體卻一直好的死,這幾日更沒服用過什麽藥物!”
府縣同城,縣衙的仵作來到縣公館沒有多久後,杭州府與提刑司的仵作也一並到來。
相互間見過禮,樂天直言道:“這位死者是錢塘前任知縣張大人,據知縣夫人說昨日張大人未曾服過任何藥物,而本官卻發現從張知縣的口鼻中卻有棕色藥液流出,諸位檢驗一下張大人的死因!”
在樂天的話音落下後,提刑司的一個仵作拱手說道:“大人,小人知道這是什麽氣味,這是大麻湯的味道!”
“這大麻湯是做什麽的?”樂天挑眉問道。
那仵作,又回道:“回大人的話,大內的宦官在入大內之前必先進行閹割,這大麻湯便是給人服用,用來減輕去勢時痛苦的!”
這仵作的回話,立時勾起樂天的記憶,梁師成著人閹割萬俟卨時,那執手之人在行刀前便與萬俟卨灌下大麻湯使其昏迷,自己可是在身邊親身經曆過的,想到這裏樂天不由感到一陣蛋|疼,甚至雙腿間有股涼嗖嗖的感覺,又追問道:“你可認的仔細了,不會出錯?”
“這大麻湯又稱臭大麻湯,配製大麻湯非就那醉心花、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天南星那六味藥,小人作仵作一行二十作載,又略懂中醫,自然不會分辯錯的!”那提刑司的仵作回道,又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張知縣的屍首,最後才得出一個結論:張大人是他殺而非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