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徐夫人送妾
“什麽?”
在夢中驚醒的樂大人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跑到臥室裏的尺七,又在樂天身邊說道:“方才縣公館裏的館丞來報,那張知縣昨夜在縣公館裏懸梁自盡了!”
能讓這位前任錢塘縣縣太爺上吊,八千貫絕對不是個小數字。
樂天合計了一下,自己在任上一年,各種所得加在一起折合也不過三百多貫錢,若再加上些例錢之類的灰色收入,一年也不過千把貫,這位前任錢塘縣太爺為官三年縱算上再貪一些,最多也不過得銀錢萬餘貫,自家難道不花了麽,上麵還要孝敬一些,三年下來能攢得銀錢五六千貫也便不錯了,想要填上八千貫的窟窿還真做不到。
宋代冗官。“蓋七六年而後得三年之祿。”王安石曾說過這麽一句話,意思是說,為官九年中隻有三年是無需等候直接做官,其餘六七年都是在家中閑賦沒錢拿的。這位張大人便是將自己家中所有的錢全部填了窟窿,不僅不夠不說,怕是餘下的幾年更是困苦不堪,隻能舉債度日了。
出了命案,而且是前任知縣,自然要比尋常的命案嚴重的多,樂天忙起身洗漱,又吩咐屠四去召集官轎儀仗,差伇仵作,隨即上了轎子直奔縣公館。
繼任官員不在簽押單上簽字,證明縣衙財產交割結束,前任官員便不能離開。做為前任知縣,住在縣公館的張知縣待遇自然是不錯的,一家人住於單獨院落,屍首是家仆早上在書房中發現的。
到了縣公館,樂天吩咐仵作去驗屍,又派老成的捕快差伇去查看死亡現場,自己則在院落之外,將縣公館裏的一眾雜伇、還有死者張知縣的家仆喚來一一盤查。
天至正午,驗屍的仵作、斟查現場的快伇紛紛來報,未有任何異常發現,可以肯定這位錢塘前知縣不是他殺是自縊而亡。
死了難道不需要填補這個錢庫這個虧空了麽,樂天心道,隨即吩咐身邊尺七著縣衙裏的貼司書手將縣衙的兩個賬簿各抄一本,連同自己寫個說詞一齊遞到巡查官紀官風的兩浙路肅政謙訪使那裏,自己也便算是與此案脫了幹係。
就在樂天心中思慮間,隻見本縣的的洪主簿與方縣尉也走了來,先是與自己見了禮,口中言稱是來悼念,但樂天心中怎不知道,這二人心裏怕是起了看自己笑話的心思。
聽得來人悼念,隻見前任張知縣居住院落的大門打開,隨即幾道哭哭啼啼的人影出現在樂天的視線裏,隻見三個一身縞素的女子在門口,為首的是一個年近四旬身材微胖的婦女,緊隨其後的是兩個年紀不到雙十的年輕秀美女子。
見三人除了那年長的哭啼的悲慽些,其餘的兩個小女子倒顯得一般。
見到這三位女子,旁邊有差伇低聲與樂天說道:“這位年長些的是張縣尊的遺孀徐夫人,跟在身後的兩個年輕女子是張縣尊的小妾,其中的一個還是在錢塘任上納的,曾是花滿樓的紅牌,據說是有人送與張知縣的!”
看到任徐夫人,那洪主簿拜道:“徐夫人,我等做為張大人的同僚,聞此噩耗,特來悼念的!”
“嫂夫人節哀!”跟在洪主簿身邊的方縣尉也跟著施禮道,看了眼樂天,又說道:“那位是本縣新上任的縣尊。”
聽方縣尉這般介紹自己,樂天心中立時感覺到不妙,但做為繼任者也是代表同僚必須上前好言安撫。卻隻見那徐夫人聞言又看向自己,臉上立時現出一副怒容,向自己衝了過來,口中叫道:“我家官人昨日還好好的,去了一趟縣衙回來便縣梁自盡了,你這賊人定要與我一個說法。”
口中一邊叫嚷,一邊衝向樂天,十個指尖直衝衝的便向樂天麵上挖來,旁邊有尺七、屠四,看那徐夫人衝上前來,立時用身體護住樂天,將那徐夫人推攘了回去。
話音中,樂天聽得出這徐夫人己經知曉張知縣的事情,樂天又豈是饒人的主兒,見徐夫人這般對待自己,麵色生怒喝道:“你這潑婦,平日裏不好生規勸自家夫君廉潔為官,如今自家夫君出了事端卻將汙水潑在他人身上,當真算是個好賢內助!”
隨即樂天又下令道:“張知縣涉嫌畏罪自益,且先將張知縣一家老少禁於縣公館,待巡查官紀官風的兩浙路肅政謙訪使那裏有了批示,再做論斷!”
聽樂天這般說話,那徐夫人哭泣了兩聲,又指著樂天罵道:“小賊,我家夫君屍骨未寒,你安敢欺淩我孤兒寡母?”
“你一潑婦也敢出言辱沒朝廷命官,若不是看在眼下你還是官眷的身份上,本官定將你下入縣衙大牢?”樂天被罵的惱了性子,又叫道:“你家夫君犯了什麽過錯,你這潑婦也是清楚的,莫不真的要讓本官將經過當眾說出來不成?”
話音不大不小,引得院子裏裏胥伇差吏雜仆一眾人驚訝,更是議論紛紛,樂天話音裏的意思又怎能不明白,也給這位錢塘前知縣的死定了案,畏罪自殺。
聽得樂天這般說話,那徐夫人不敢噤了聲音,心中自是清楚,自家老爺是犯了什麽案子,若自己再出言辱罵樂天,隻怕到時自己這個犯官家眷不知在其手中要吃多少的苦頭。
顯然張家的那兩個小妾也是清楚自家夫君是犯了什麽事情,忙拉著那徐夫人進了院子。
目送徐夫人進了院子,那方縣尉轉過頭時正迎麵碰到樂天投向自己的目光,心神不由的顫了一下,分明可以感覺到樂天目光中的敵意。
樂大人辦案用心,在錢塘縣公館中問話從清晨問到正午時分,終於從一個雜仆的口中得知,昨夜張知縣與徐夫人在家中大吵了一架,這張知縣負氣去了書房居住,開亮時發現自縊在書房之中。
從話音裏,樂天聽得八、九不離十,八千貫的窟窿擺在那裏,張知縣被自家夫人奚落了一番,窟窿太大又無法補上,最後才弄成這般模樣。
問過了一眾仆伇,樂天又著人將張知縣的兩個小妾帶來問話,經不住樂天盤問,那兩房小妾將自己所知說了出來,昨晚自家老爺張知縣向徐夫人要錢,徐夫人卻對自家夫君冷嘲熱諷了一番。
很好!這些口信很有價值,樂天將幾個的證詞做了筆錄讓這些人按了手印畫押,才回到縣衙。
一個離任知縣還沒離境便自殺身亡了,八千貫更不是個小數目。此時樂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撞了大運還是倒了大楣,偏偏自己剛剛上任便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八千貫是前任張知縣在任下弄出的虧空,錢庫小吏錢九分是在自己任上失蹤的,傷子才相信二者間沒有任何關聯。前任知縣畏罪自殺看似不要緊,從法理上來看樂大人也沒有任何的責任,某種程度上來說除了那下落不明的錢庫小吏外,任何人都不需要擔當責任。但自己來錢塘上任,多多少少都要受些牽累,才是讓樂天頭痛的事情。況且什麽樣的流言蜚語沒有,多少都影響到自己的官聲。
想來這會杭州城內的帥司、憲司、提刑司、杭州府想來都己得到了消息。樂天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提筆將自己如何發現此案的經過寫出,文筆上修改一番潤了下色,吩咐縣衙貼司書手抄錄了幾份,又將縣公館雜伇與張知縣兩房小妾的問話也抄錄了幾份,打算分別投向兩浙路肅政謙訪使司、帥司、憲司、提刑司、杭州府。
將此案扔與杭州府裏的一眾官老爺們頭痛去,樂天心中如是想道。
心情剛剛放鬆,樂天突然想起了那王押司,向左右問道:“那戶房王押司平素的口碑如何?”
尺七被樂天當做長隨,隨時在身邊伺候著。屠四雖被樂天留在身邊,卻被調入到皇城司,負責樂天與皇城司下屬之間的聯係,故而對皇城司中打探來的事情知之甚詳,立即對樂天說道:“據下麵兄弟打探來的消息說,此人好賭好僄好喝且貪,酒品更是不好,但打得一手好算盤做得一手好賬,才被委任押司,據說負責錢庫的錢小吏曾跟這王押司學過算盤。”
樂天眯起眼睛道:“他二人必有牽連!”又吩咐道:“加派些人手,盯著這王押司,要弄清楚這王押司平日裏都與什麽人往來。”
就在樂天說話間,姐丈李梁從縣衙後門轉來,與樂天說道:“手下的兄弟們傳話與官人,今日來了一個江西客商,先去那錢小吏的舊宅見舊宅換了主人,又去了王押司的住處,現下還在那王押司的宅中。”
不做猶豫,樂天著人將那王押司與那江西商人拿下,押到縣衙審問。
李梁剛剛退去,隻聽得內堂門子忽的來報,說是前任張知縣家的徐夫人與兩個妾氏在縣公館等候自己,說是發現重要線索向樂大人上報。
想起那徐夫人的彪悍,樂天有些猶豫不決,但想尺七、屠四還有差伇都立在自己身邊,倒也不怕那潑婦撒什麽潑。
閑話不說,樂天帶著一幹手下再次來到縣公館,剛到了徐夫人居住的院子前,那徐夫人己經披麻戴孝的迎在了門前,後麵還跟著張知縣的兩房小妾。
見到樂天,那徐夫人屈膝禮道:“妾身見過樂大人,午間賤妾一時冒犯了樂大人還望大人不要怪罪!”
這是什麽情況?
樂天心中不解,出於禮貌距離遠遠的虛扶一把。尺七與屠四二人也是將樂天守在中間,生怕那徐夫人再像中午那般發狂。
“有事就在這裏說罷!”一來樂天嫌院子裏晦氣,二來怕這女人發瘋,樂天遠遠的說道。
將四周的雜伇仆人屏退,也讓樂天屏退身後的差伇,那徐夫人說道:“我家官人弄出虧空之事,妾身雖未親身參與,對其間內情卻是一清二楚,妾身願意合盤托出與大人知曉,隻求大人不要將妾身與子女充入官府為奴,若大人肯答應的話,我家官人納的這兩房妾氏,賤妾也願意一並送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