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虧空
官員上任,使用公帑有出有入,出現虧空也不算奇怪,但在任期結束前一定要想方設法將這個窟窿補上,自己好拍拍屁股走人。
“官場上前任好比前輩,繼任好比後輩,交熱門清點錢糧時也是有規矩的,繼任要對前任禮讓幾分,不可過於苛刻,但這虧空竟然有八千兩之多,簡直就些駭人聽聞了!”李梁皺著眉頭說道,隨即又看了一眼那戶房王押司,才說道:“隻怕是那張知縣也未必知道庫房裏有這些虧空。”
戶房王押司見李梁麵生的很,不是隨在樂天身邊來上任的長隨,又對衙門裏的事務清楚的很,不敢冒然插嘴,心中也猜測李梁的來曆。
望著那戶房王押司,樂天問道:“王押司你負責戶房,庫房日常支取損耗,你那裏應當有本賬目罷?”
“屬下那裏自然是有的!”王押司忙說道。
點了點頭,樂天又道:“將你那裏的賬簿拿與本官瞧瞧罷!”
待那戶房王押司退下後,李梁眯起了眼睛:“依為兄來看,這庫房銀錢虧空必與這王押司有些牽連!”
“我也是這般想的!”樂天點頭,又問道:“姐丈是怎樣看出來的?”
姐丈李梁目光深沉:“那負責看管錢庫小吏數日不來縣衙上差,本應由吏房押司上報,卻為何最先由這戶房王押司上來稟報,二……樂大人不覺得有些奇怪麽?”
李梁又險些說錯了口,幸虧改了過來。
思慮片刻,樂天說道:“姐丈,你派人去打探這王押司與那庫房錢小吏的關係如何?”
“哎呀,我倒是忘記了,那前任張知縣打死也不會來見你的!”就在得了樂天的吩咐後李梁想了起來驚道,不待樂天說話,接著說道:“依曆朝慣製,卸任官員與繼任官員不得會麵,曆任官員也是謹守此製,同時也有避嫌之意。”
便是前任與繼任官員表麵上避嫌,私下裏見麵也不是沒有可能之事,但這個規矩明麵上還是要守的。對此,樂天心中也是歎息,自己躥紅太快又缺乏底蘊,身邊又沒有真正老成的人輔佐,一時之間出了洋相也不知道。
不出樂天意料,派去請張知縣的差伇回轉回來,捎了話,說那張知縣口稱前任與現任應當避嫌,話音裏又有嘲諷樂天不懂規矩之意。
出了洋相又被前任出言諷,樂天覺的麵子掛不信,心中更是大怒,索性也便豁出去了,著尺七與那傳話的差伇去縣公館,將錢庫虧空一事說的清清楚楚,並限令這位前任縣太爺做出回複。
偌大的虧空擺在眼前,給樂天的第一感覺是吃了一大驚,第二個感覺是自己遇到了偌大的一個刷名譽刷聲望的機會,“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這八千貫錢可是一筆巨款。
朝廷曆來的規矩,衙門與公館幾乎都修建在一起,尺七與那差伇出去傳話不久,隻聽得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就在下一刻,隻見一位中等身材、身著一襲清色直裰,年紀有四十多歲的男子直入後堂花廳。
坐在椅上的樂天目樂掃過此人,心中己知道來人的身份,故意說道:“這些憊懶的差伇,有生人闖入後廳也不知曉!”說完,又問道:“閣下是誰,豈不知直闖縣衙後堂是何罪名?”
“你……”那人麵色焦躁,臉上帶著怒意,才拱了拱手:“在下姓張名方,是這錢塘卸任的知縣。”
“原來是張大人!”樂天起身還禮,不鹹不淡的說道:“樂某聽派去請大人的下人說,張大人口口聲聲說你我二人應當避嫌,張大人為何又親自登門?”
眼下這錢塘前任知縣張大人也顧不上樂天話音裏的冷嘲熱諷,拱手說道:“張某聽聞樂大人派去的下人說,錢庫中少了近八千貫錢?”
“確有此事!”樂天點頭,著人喚戶房王押司將賬簿一並帶來,呈與這位前任仔細觀看。
對過賬簿之後,這位張大人“啊”的一聲,呆坐在那裏之後便再不發一言。
見這位前任不發一言,樂天又“提醒”道:“不止錢庫裏虧空了八千貫,那看管錢庫的小吏錢九分也不知了去向!”
聞言,這位張大人麵色更是蒼白,連身體也一並顫抖了起來。
到這個時候,不是樂天逼迫這位張大人,但有些話不得不說,事情發展到哪一步隻能看這位張大人何去何從了。硬著頭皮,樂天又說疲乏:“這麽大的虧空著實少見,張大人還是想些辦法補將上來罷,若不然到時朝廷追究下來,你我的麵子上都不好看!”
本朝雖優渥文官,但東窗事發後,罷免、流放的下場卻是免不了的。
“本官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虧空補上的!”樂天的話音落下後良久,這位張大人才起身緩緩說道。
隨即起身向樂天施了一禮,才步履踉蹌的離開縣衙。
張知縣走後,尺七低聲說道:“這位張大人能拿出八千貫錢麽?”
“小七,你說的是甚小家子話!”屠四年紀比李梁還要年長幾歲,又輕笑道:“你太小看這位張大人,能弄出八千貫的虧空,這位張大人平日能少貪了麽,那句‘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不是憑空說說的!”
“你這廝說的是甚混賬話!”
屠四正在賣弄之際,冷不丁聽樂天叱喝了一聲,嚇的忙抱頭鼠躥,尺七也捂著嘴笑著退下了。
屋裏靜了下來,樂天心中思量是不是要先與巡查官紀官風的兩浙路肅政謙訪使那邊打個招呼,不過思前想後了一番,決定先將此事緩上一緩,若是那張大人能將那虧空的銀錢補上,也便不了了之了;若是填不上這個虧空,就別怪自己鐵麵無私了。
至於那逃走的庫房小吏錢九分,樂天自是不打算放過的,自己初來錢塘上任需要的就是立威,隻有雷霆手段才能讓縣衙裏的這些胥伇差吏們畏威懷德。
晚間,木捕頭派人傳話說事情辦得妥當了,請樂大人前去查看。
屋子裏彌漫著血腥、腐臭還有藥液的味道,昏暗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床上躺著一人,細看上去,隻見此人的身上更有密密麻麻的傷口,甚至有不少的傷口開始發炎化膿,旁邊有個郎中為此人清理傷口,甚至動手將傷口上腐爛的組織割掉。
傷口上的腐壞組織被清理掉,鮮紅的血液湧出滑落下來,隻見床上之人眉頭未挑一下,更未曾咬緊牙關,隻是看著那郎中為自己清理身上的傷口。
這裏是春璃院後院一處毫不起眼的院落。
有人神態恭恭敬敬的將屋門打開,一身便裝的樂天進入屋中,望著躺在床上之人,眼中閃現出讚賞之色。
看到樂天進來,那躺在床上之人也不顧那郎中的阻攔,掙紮著起身將目光投向樂天,上下打量著。
旁邊的木捕頭,說道:“武提轄,救你的不是在下,這位才是救你性命的恩人!”
這臥於床上之人正是刺殺蔡鋆的武鬆,此時己被木捕頭從杭州府的大獄裏用掉包的辦法救了出來,正在春璃院的後院養傷。
“武某是犯了必死大罪之人,閣下與武某素昧平生,不知為何會施手相救?”聽木捕頭這般說話,武雙掙紮著坐好身子,雙手抱拳道,頓了頓又說:“在下身受重傷,著實站立不得,還請恩公見諒。”
對於武鬆的問話,樂天回答的非常簡單:“因為你殺的那個人,本官也討厭!”
上下打量著樂天,武鬆見樂天身材與自己不相上下,隻是樂天比自己略顯的文弱許多,還一臉的書生氣,又聞樂天自稱本官,想來應是個做官的人物,再次拜道:“請問官人高姓大名,武某日後定在家中為官人立下長生牌,供奉香火!”
聞言,樂天笑道:“那套給死人供奉的東西,樂某可不需要!”
“恩公姓樂?”武鬆再次仔細打量著樂天,又思忖片刻才說道:“恩公姓樂,莫不是到任的錢塘縣縣尊樂大人?”
對於武鬆的回話,樂天有些驚訝,“你知道本官?”
武鬆點頭,拜道:“在下在杭州府任職時,便曾聽過恩公的名頭,在下曾聽說那狗賊蔡鋆在汴梁是吃了恩公的虧才來杭州任職的,隻是恩公因此也被那狗賊的父親蔡京尋個由頭外貶出京,更是被放在這狗賊的手下為官,有意讓這狗賊欺淩!”
樂天笑道:“你一刀結果了那狗賊,也免得樂某受那狗賊的欺淩,如此說來本官還要好好的感謝武提轄了!”
武鬆卻道:“恩公想來不是尋常人?”
“武提轄何出此言?”樂天問道。
武鬆細說道:“恩公的手下能自由進出杭州府大獄,更能在不聲不響中將在下移花接木救出杭州府大牢,恩公便不是尋常人,更是不怕蔡鋆那狗賊!”
“本官若是告訴你本官真實的身份,你是否肯歸附本官,為本官聽用?”樂天麵容上己不見了笑意,鄭重非常。
聞言,武鬆的麵色也是十分鄭重,“恩公與在下有續命大恩,隻要恩公所做之事上對得起江山社稷,下對得起黎民百姓,武鬆願鞍前馬後為大人驅使!”
“本官讀聖賢書當欲效仿聖賢做事,自然要上報效朝廷下安撫百姓!”聞言,樂天也是拱手向天道。
也不顧那郎中說話,武鬆掙紮著身子拜倒在地:“小人武鬆這條命都是大人給的,小人願意為大人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自蔡鋆來杭州任職,武鬆一事就壓在了樂天心頭,眼下成功營救武鬆,樂天的一顆也就徹底的放了下來。
巧得很,在樂天回到縣衙後下了一場小雨,使得正值炎炎盛夏的錢塘涼爽起來。
收武鬆為己所用,樂天心情甚好,涼爽的夜中立時睡去,夢中更是夢到一眾妾氏,在細雨纏|綿的江南夜中一泄如注,不得己樂天起身洗拭,又換了身衾衣衾褲才又安然睡去。
“官人,官人,出大事了,那張知縣在縣公官裏自盡了!”
清晨,樂天還沒起床,隻聽得耳邊有人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