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周公恐懼流言日
祥符縣誌載雲:政和八年三月,有婦毒死,縣衙審畢報呈大理寺核諶,大理寺諸卿皆雲案中疑點重重,卻又不可查,時有觀政樂天臨祥符查案,請得三清祖師降臨,終使犯者得罪,冤者得雪。
三清祖師降臨,不止是三清觀內的一眾道士與縣衙一幹差伇,便是那些住在三清觀附近的百姓也是看到了一清二楚,家家焚香,戶戶禱拜。
夜色中,尺七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跟隨到樂天的身邊。
“幹得不錯!”樂天拍了拍尺七的肩膀。
尺七忙說道:“小的不過是打打下手,還是大官人的計策巧妙!”
原來,樂天著尺七製了盞孔明燈,孔明燈的四麵蒙皮皆是糊以市麵上常見的三清紙畫。夜暮中尺七匿於三清觀大殿之上。點燃其中燈燭,孔明燈冉冉升起,當飛到一定度時,尺七用手中的線繩牽製孔明燈,讓人以為三清禪師現身懸浮於半空之中,在胡華認罪之後,尺七鬆開手中線繩,使孔明燈飛走。
罪行敗露,這胡華公堂之上隻得如實招供。投毒殺人的小姑子殺人償命,蒙受冤屈的童養媳被無罪釋放。
案情大白,三清祖師現身問案,被傳得神乎其神。審清了這樁投毒案,樂天沒落得個青天的名聲也便罷了,反倒被人安了個神棍的稱號。反倒是那三清觀倒是得了實惠,引得四周州縣的善男信女盡去禮拜,香火立時旺盛起來。
大理寺內,樂天的情形依舊與往日一樣,周圍三丈之內不見人煙,人人見到樂天都如躲避瘟神一般。
回來幾天了,除了例行的衙參之外也沒見那大理寺卿出麵刁難自己,但樂天心中清楚,說不定這樊景心底憋著壞,什麽時候就給自己出些難題上個眼藥,或是挖個陷阱引自己上當。
“樂天樂大人可在?”就在樂天閑極無聊之際,忽聽得外麵有人呼喚自己。
奇了怪了!
聽有人呼喚自己,樂天心中驚訝,在這大理寺人人視自己為瘟神,生怕與自沾上半點幹係,卻為何有人來尋自己。
如今做了官,雖然隻有芝麻綠豆大,樂天還是要拿捏些架子:“是何人在尋本官?”
就在樂天話音落下之際,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道士推門而入,出現在樂天麵前,向著樂天打了一個揖禮:“貧道見過樂大人!”
“你是何人?”樂天問道。
“貧道奉家師之命,請大人前去一敘!”說話間那道士自懷中取出一張請柬,雙手奉到樂天麵前。
接過請柬,樂天目光掃視,隻見上麵用一行周正的楷書寫著太中大夫、衝和殿侍宸、金羽門客、通真達靈玄妙先生、在京神霄玉青萬壽管轄提舉通真宮等等一堆稱呼,但落款的名字令樂天不由的吃了一驚,因為這張請柬的主人名字喚林靈素。
“壞了!自己盜用別人名號,謊稱拿了人家的符籙,這下讓人家尋上門來了。”樂天心中閃出的第一個念頭。
就在樂天心中猶豫之際,隻聽那道士接著說道:“今日晚間,家師在百鶴樓設下酒筵請樂大人一敘,還望樂大人賞光!”
林靈素是誰,那是皇帝麵前最得寵的道士,樂天敢不給麵子,忙道:“林道長相邀,實屬下官之榮幸,下官定然前往拜會!”
送走這送請柬的道士,尺七又尋了來,保康橋那處宅院己經談的妥當,正等著樂天去開封府交割地契。
開封府衙近在咫尺,在大理寺左右也是無事,樂天去與大理寺正告了個假,那大理寺丞也不想與樂天糾纏更不想有什麽瓜葛,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出了大理寺,樂天帶著尺七去開封府去與原主人交割地契。
剛行至開封府衙門,樂天遠遠的看到幾個轎子停在那裏,尺七與樂天說道:“蘭姐兒幾人也在這裏等著官人呢!”
原來這轎子裏的坐著蘭姐兒幾人,樂天驚訝:“今日蘭姐兒幾人不曾上戲麽?”
“許久不見官人,蘭姐兒幾人怕是心裏想念了。”尺七在一旁回道。
“奴家見過先生!”就在樂天走了過來時,蘭姐兒幾人下轎拜道。
三個美貌的小娘子下轎,立時引來無數行人側目,樂天笑道:“幾位小娘子今日不曾上戲?”
“官人莫非想累死奴家不成!”蘭姐兒翻了個白眼,又說道:“似官人做官每隔幾日還歇上幾日,奴家與姐妹們每日裏演演唱唱,嗓子都不舒服了。”
旁邊的沈蟬兒回道:“蘭娘子說的是,姐妹們許多時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身子俱都是乏了,合計商議以後每隔上五、六日便歇息一日。”
“姐妹們便是休息也未曾閑著,俱都揣摩排練官人新寫的兩幕劇本呢。”綠柔也是回道。
樂天說道:“辛苦你們了!”
蘭姐兒妖妖嬈嬈的舞弄著身段,貼向樂天:“自妾身幾人到了汴梁,官人從不曾臨幸我等,莫不是官人又有相好的了?不如哪日與我們姐妹見見,那小娘子比奴身美貌多少。”
聽到這些話,尺七很有覺悟的退到一邊,這蘭姐兒幾個雖然表麵上看來與自家官人一點幹係也沒有,實際上看起來倒似養在外宅一般。
此時樂天身上穿著官袍,若是被禦史言官看到,免不得又是個刷任務的借口,樂天不由的退了幾步,一臉嚴肅道:“絕無此事!”
三女齊齊的笑了起來。
綠濃心思靈巧,知道樂天的身份今非昔比:“蘭娘子,現下官人有了官身,自是不與以前一樣了。”
得到綠濃的提醒,蘭姐兒才意味過來退後一步,咯咯笑道:“姿色尋常的小娘子,樂官人又怎麽看得上,奴家聽人說,官人現下與那京城第一名伎李師師還有趙元奴打得火熱呢。”
“切且要胡說!”樂天麵色大變,若不是大庭廣眾之下,便伸手捂上蘭姐兒的嘴,壓低聲音說道:“這話傳揚出去,樂某的一條小命怕是都不保了。”
事情說得這般嚴重,蘭姐兒被嚇了一大跳,一旁的沈蟬兒與綠濃也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敢隱瞞,低聲說道:“近來京城中有伎家傳言,先生送了她二人詞作,極可能做了她二人的入幕之賓。”
自己本來就沒打算吃這羊肉,這身膻腥味卻己經沾上了,正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啊!
麵色冰冷,樂天不由的眯起了眼睛,從這謠言中聞出一股陰謀的意味,與三女說道:“那二人是我能招惹得起的麽,切莫聽他人胡言亂語。”
看到樂天的表情越發的凝重,三女也開始感覺事情的嚴重性,不敢再多做言語。
沉默了片刻,樂天才叮囑道:“日後若是再有人提及此事,你三人便與人說,是那李師師與趙元奴二人聽到了樂某的詞名,使了銀錢向樂某買詞的。”
說話間,那宅子的主人也到了,雙言見麵寒暄了片刻,一行人步入開封府衙辦理房契交割事宜。
說起古代的房契交割程序,與現在房產司裏的二手房過戶沒什麽兩樣,都是要按麵積向官府繳納一定的銀錢,然後簽字畫押按手印等等。
原本蘭姐兒要將這宅院盡數歸在樂天的名下,但樂天考慮一眾女伎與自己居在一處,實在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況且明廷裏有那麽多隻敢拍蒼蠅不敢打老虎的禦史言官,正四處尋這些芝麻豆粒官來尋事交差,若是揪到樂天這個把柄,定會道貌岸然的一臉正人君子模樣,毫不留情的狠狠奏上一本。
樂天可不想觸這個黴頭,隻好將宅子一分為二,分做兩家交割,反正這宅院也大得很。
很快辦完房契交割手續,樂天心中依舊悶悶不樂,今日蘭姐兒口中說出之事是哪個好事者傳揚的,是一時的風月傳言還本就是針對自己的。話說自從周邦彥出事之後,汴梁城中便再也沒有有關於李師師的桃|色新聞了,樂天越發的感覺這是針對自己的一個陰謀。
“你等莫要攔著與我,我要去告狀,我大宋朗朗乾坤,便沒有國法了麽?”
就在樂天幾人出了交割房產的司戶參軍廨所,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公子被幾個差伇從推官衙裏搡了出來,不服氣的立在那裏叫嚷。
隻見一個老吏勸道:“柳公子,你這樁案子己經報過七、八次官了,哪次不是敗訴,切莫再做那徒勞之功了,若是想贏得案子,柳公子還是先尋些有利的證據來罷!”
聞言,那年輕公子隻是唉聲歎氣,臨出門前突然轉過頭恨然說道:“開封府不肯接我的案子,我便要去大理寺上告!”
放在其他朝代,大理寺隻審理皇帝交待下業牽涉朝中大臣的大案重案,尋常百姓說要去大理寺告狀,隻能被人笑掉大牙,然而在北宋元豐年間以後,因開封獄事繁多,神宗複置大理寺獄,京師百司之獄歸於大理,也就是說大理寺可以審開封府的案件。
待那年輕公子氣哼哼的離去,那開封府的老吏隻是搖頭歎息了一聲。
讓尺七與蘭姐兒幾人先走,樂天卻將那老吏喚來,問道:“那年輕公子所告何狀,為何又揚言要去大理寺上告?”
那老吏見樂天年紀不大,卻身著官袍,忙行禮拜道:“官人有所不知,這柳公子年幼時父母早亡,其家業由叔父代管,其叔父見財起意,為了達到長期霸占家財的目的,幹脆不認柳公子這個侄兒,否認雙方之間存在的親戚關係。
這柳公子無奈,訴諸官府,要求公斷,但因為這柳公子過去少不經事,並沒想到叔父會有霸占家業的那一天,所以根本就沒保留證據,正因為如此,打了七、八次官司,每次都是敗訴,便連推官大人也是煩了,與小的們交待,若這柳公子再來,便將他推搡出去。”
原來如此,不過樂天突然心中生起種感覺,這柳公子的案子,弄不好要落在自己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