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承務郎
學而仕側優,當官是人生成功的標誌,是無數寒窗苦讀學子的終極夢想,更具有著巨大的溢價效應,意味著權力和利益。
看到樂天與那官員大吵的一幕,大晟府內一眾圍觀者驚訝從哪裏來這麽一個愣頭青,莫不是讀書讀壞了腦子,竟然敢當眾頂撞上官,更能將辛辛苦苦考來的功名辭了去。
想來這呂書吏在大晟府也是囂張慣了,眾人習以為常。此刻歎樂天初生牛犢不怕虎者有之,暗笑樂天不懂規矩者有之,更有人心道在吏部選官時,吏部那些書吏的嘴臉比這呂書吏更是可惡與難看的很。
那官員隻是一臉冷笑的盯著樂天,看著樂天展開宣紙,磨墨,書寫辭呈。當看樂天落筆,麵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隻見這樂天落筆一封辭呈寫將下來,哪裏像是什麽辭呈,反倒像是控訴一般。
終究是為官之人,那官員臉上怒色一閃而去,冷笑道:“既然你己將這辭呈寫完了,你便可以離去了。”
“讓開!”既然己經撕破麵皮,樂天自然毫不客氣,冷笑道:“你至多不過官居七品,能做得了提舉老大人的主,樂某辭官也要將辭呈親自送到提舉老大人那裏!”
“狂妄!”那官員怒道,隨即又冷笑道:“提舉老大人上朝未還,放在本官這裏也是一樣!”
“你又算是什麽東西,能做得了提舉老大人的主!”樂天揚著下巴冷笑道。
那官員將眼一瞪,厲聲怒道:“有辱斯文,欺淩上官,你是如何讀的聖賢書!”
“聖賢書?聖賢書上可沒有說過上官欺淩下官的,更沒有說過賤伇胥吏敢欺淩九品朝廷命官的!”冷笑了數聲樂天回道,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官員身上的綠色官袍,“莫要在樂某的麵前充什麽大頭,你這身綠袍,去歲樂某也是有過一身的!”
話音出口,所有人盡是驚訝無比,這新來的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什麽話都敢說出口。
那官員卻是笑了起來,目光掃過周圍,拱手說道:“眾位可都聽得真切了,此人在此胡言亂語目無上官,待提舉老大人回來後,任某定在告此狂生一狀,到時諸位可都要在旁做個人證。”
這時隻聽有人拱手回禮說道:“我等俱都是聽得真切了,待提舉老大人歸來,我等俱願為任典樂做證!”
隨後又有幾個身著官服之人出言表態,至於那些書吏雜伇,還輪不到這些人出聲發話。
聞言,樂天心道原來此人是大晟府裏的典樂,相當於大晟府裏的第三把手。
“發生何事!”這時隻聽有人說話,隨即後一眾圍觀之人紛紛讓來,一位身著緋色官袍的官員走了過來,目光掃過樂天二人,斥道:“大晟府乃典雅之地,爾等皆為朝廷命官,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那任典樂連忙向來人拱手說道:“大司樂來得正好,此人今日上任竟然不堪訓導,出言張揚狂悖不羈,更是欺辱上官,還望馬大人與下官主持公道。”
那姓馬的大司樂目光掃過樂天,故意裝做不知,問道:“太學生肄業?還是今年春闈的進士?你是新來的製撰,還是新來的管斡文字?”
那呂書吏前來難為自己便是這大司樂的主意,眼下又明知故問,樂天心中冷哼一聲,也懶得再與這馬大司樂多費口舌,“多說無益,樂某己經寫了辭呈,既然提舉老大人不在,大人也是可以代收辭呈的。”
說話間,樂天將桌案上的辭呈遞去,轉身便要離去。
身著緋色官袍,這大司樂定然是六品以上的官員,見樂天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大人而非老大人,顯然是有意輕慢自己,遞與自己辭呈又是單手遞與,更是無禮之至,臉色瞬間陰暗下來。
草草的看了兩眼樂天遞來的辭呈,這大司樂馬賁突然喝道:“且慢,你這辭呈之上盡是憤懣之詞,句句聲稱府中小吏欺淩與你,你可有實據,若是拿不出實據,休怪本官嚴懲於你!”
剛剛轉身邁步正欲離去,聞言樂天不由皺起了眉頭,提舉大人不在大晟府,大司樂便可以說一不二,這明擺著不是要尋自己的過錯拿捏自己麽。
被蔡京擠兌,周邦彥己經被罷去了大晟府提舉,自己免不了成為這些人向蔡攸刷好感來拿捏,樂天知道既然留在這裏落不得好,索性不如去職離去。自己身上有了進士的光環,外帶還有個七品皇城使的武官職銜,以文知武,去了皇城司當差也是閃光的存在,還能美名其曰“文武雙全”、“投筆從戎”什麽的。
再者說,徽宗皇帝還許了自己正九品的文散官,這從九品的管斡文字要不要也無所謂,反正有得奉祿拿。
再者說,大宋的文官體係裏還有“辭官文化”一說,說得明白些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今日辭了,說不定過些時日又被起複了。
圍觀的一眾人俱是看的明白了,這大司樂馬賁要開始收拾樂天,那呂姓書吏更是立在遠處,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大晟府管斡文字樂天可在,速速前來接旨!”
就在大晟府一眾等官員吏伇等著看大司樂馬賁要如何收拾樂天的一出好戲之際,忽有一道不陰不陽不男不女的聲音傳了過來,令所有人不由的打個了哆嗦,要知道內仆宦官前來傳旨,多沒有什麽好事發生,似乎貶謫比晉升還要多上一些。
眾人齊齊望去,隻見一位宮中內侍後麵隨著兩個宮中禁卒走了進來。
聽到那內侍說話,樂天心中不由大喜,顯然徽宗皇帝封官的敕書來了,忙上前拜道:“微臣樂天接旨!”
聽這話音,大晟府的一眾官員俱是驚愕的麵麵相覷,那大司樂馬賁也是愕然非常。
那內侍見樂天接旨,展開聖旨讀了一遍。前麵那些四六駢文等華麗詞藻被樂天自動略去,隻中其中俱體想要表達的意思。其間大意如下,特奏名進士樂天勤勉好學,博學多才,特融敕從八品散職承務郎以做嘉勉雲雲。
聽那內侍宣讀聖旨,大晟府一眾官員愕然不己,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那大司樂馬賁,最後又將目光落在那呂書吏的身上。樂天心中也是驚愕非常,記得昨日徽宗皇帝承諾與自己的不是正九品的文散職儒林郎麽,怎麽突然又升了一級。
大司樂馬賁的麵色瞬間無比難看起來,那呂小吏更是渾身顫抖險些被嚇的尿了褲子。在樂天尚未來大晟府上任前,大晟府內的官吏都得到了消息,知道樂天這個進士是含金量不足的特奏名,再加上樂天是周邦彥引薦入大晟府的,若不然這大司樂也不會差呂小吏對樂天如此難為。
大宋文官體係的人都清楚,依朝中慣製,殿試榜首授官不過是正八品的秘書郎,眼下樂天被授與從八品的文散官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樂天的才華被聖上認可,與其他排名靠前的二甲進士一般,俱是可以任職從八品的存,更意味道著陛下對樂天的恩寵。
待那內侍讀完,樂天拜了一拜與那內侍說道:“煩老中貴人與陛下傳言,以學生的才學擔不起如此大任!”
任你個頭啊,這承務郎不過是隻拿錢不做事的閑散官。那內侍險些翻了白眼,不過也以為樂天隻是被突然降臨的驚喜弄的不知所措,對樂天的說辭不予理會,一臉笑容的說道:“恭喜樂大人得聖上恩寵!”
頓了頓,那內侍又與樂天說道:“臨來時陛下還讓咱家傳個口諭與樂大人,申時且去宮外候著,陛下要與樂大人詩論詩詞曲樂!”
一眾在場的大晟府官員更是愕然,一個從九品的官員能得到陛下召見說明什麽,說明此人深得聖眷啊,大晟府的這些官員除了提舉以外,餘下的官員最多在朝廷舉行朝典祭祀時能遠遠的看到皇上一麵。
樂天愕然,口中說道:“臣……”
“樂大人,可否近一步說話!”眼前人員眾多,那內侍也不想聽樂天多說什麽,拉著樂天來到僻靜之地,又說道:“陛下當初許與大人是正八品散職儒林郎,是梁總管在陛下前麵進言,大人才學不輸於二甲進士,陛下才開恩準了從八品的文散官!”
梁總管便是梁師成,聽話音樂天怎麽不明白這是梁師成有意拉攏自己,忙道:“請中貴人與梁總官傳言,在下對梁總管的謝意!”
說話間,樂天將腰間拿出兩張官鈔塞到那內侍的手裏。那傳旨的內侍與樂天謝了謝,便帶著兩個禁卒出門離去。
當樂天再次回過頭時,一眾大晟府官員的眼中盡是敬畏,那呂書吏“撲嗵”一聲硊了下來,想要開口求饒,張了張口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麽了。怎麽說,說什麽?說自己一個書吏欺負一個新上任的從九品官員麽,這明擺著就是自尋死路啊;不求饒,更是一條死路。
望著大晟府的一眾官員,樂天像是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去歲秋日,蔡州官衙司戶參軍等人貪墨州倉米糧,引發淮康軍士嘩變,嘩變士卒圍攻州衙的危難之際,樂某獻計於知州葉老大人,在儀門將那二十二個貪腐的蠹蟲盡數砍了腦袋,終將嘩變彈壓了下去,為此朝廷還曾敕封了樂某一個七品的武職。”
去歲葉夢得鎮|壓淮康軍士卒兵變一事滿朝皆知,就因為砍了這二十二個人的人頭,朝中大臣曾經爭吵不止。隱隱約約一些大臣們還記得有個小吏曾立了大功,更有傳言是那小吏獻計葉夢得誅殺蠹蟲,才彈壓住了嘩變士卒。隻不過當時所有人都將焦點聚焦在了葉夢得身上,這小吏倒沒有過多被人關注,沒想到那立過功的小吏今日卻立在了眼前。
葉夢得砍殺蠹蟲的始作甬者竟然是這個年紀不過二十的家夥,怪不得敢跟大司樂硬碰硬的對著幹,果然不失殺得人頭滾滾的凶人本色,大晟府的一眾官立時感覺背後有些涼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