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功名原來是這般來的
自從朝廷放了榜後,辟雍外的酒樓裏太學生們進進出出,聚集喧嘩。酒酣之處,考得好的縱|情高歌有之,指點江山激昂文字有之;至於落榜的生員,憤懣無奈有之,胡言亂語有之,等等形狀不一而足。
特奏名也是進士,何況樂天這個特奏名還是官家欽點校試的,身份自然與那些尋常的特奏名們大不相同,時常被這些同科的同窗們拉去宴飲,反正多個人也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情,眾人自是願意多個人脈,官場上遇到事情早晚也有個助力。
有句話說的好,皇上的女兒不愁嫁,選官也是如此的,依朝中慣製狀元、榜眼、探花一二甲排名靠前的進士大多進入三省六部,是凡能進入朝中三省六部的,隻要不是愚腐之人大都能奔個好前程,甚至青雲直上到宰輔之位,至於名次靠後的基本上都外放或是待授。
三甲進士排名靠近的都是這個待遇,至於樂天這個特奏名如何按排,就隻有用嗬嗬來表達了,本朝對特奏名這一塊,一向是沒有什麽優渥。
一連喝了數日,諸多中了進士的太學生們看似淡定,心底俱都是心急火燎的等著選官。
這日,樂天宿醉未醒頭還隱隱做痛,強自起身洗漱,就見有個小吏來招呼道:“這位可是樂大人?我乃吏部書辦,特前來送告身文憑!”
官告文憑?
聽到來人說話,驚得樂天宿醉都醒了過來,過往的太學生員聞言也是怔了起來,話說春闈的熱度剛剛過去,榜首、探花連同二甲進士眼下還沒授官,這個特奏名怎麽最先授官了。
一眾人迅速圍了過來。
“恭喜恭喜!”聽到樂天被授官,立時有人道喜。
旁邊的一些太學生也俱是道起賀來。
眾人道喜過後,有人問道:“不知樂賢弟被授予什麽官職?”
接過官告文憑,樂天展開掃視,嘴角不由的抽搐了兩下。
一眾人圍在樂天身邊俱是緊密了幾分,伸著頭的向著樂天手中的密告文憑望去,眼裏的目光盡是好奇,當看清予樂天的官職時,俱都是麵麵相覷一副不大理解的模樣。
隻見官告文憑上赫然寫著大晟府製撰文字幾個字。
宋代官製是曆史上官製最為混亂的朝代,實銜散銜雜亂冗餘,官職更是時廢時立時有更迭。有對官職不了解的太學生問道:“這大晟府是做什麽的?這製撰文字又是什麽官職?”
那呈送官告文憑的吏部小吏顯然熟知官職,回道:“回各位官人的話,大晟府是朝廷設下掌管樂律的官署,製撰文字主管作詞!”
留在京城任職是進士們夢寐以求之事,隻是樂天的這官職太有些雜散了,說的明白些就是作詞譜曲的閑散官,與縣衙裏的縣尉、州衙裏的司戶參軍的雜官沒什麽兩樣,關鍵是這二者還有油水可撈,樂天這個製撰文字除了些俸祿外清水的不能再清水了,而且這製撰文字還不過是個末等官從九品。
眾人聽到樂天授予這等官職,連恭喜的興致也沒有了,拱了拱手俱都散了去。不過回過頭又一想,以樂天在詩詞上的名氣還有編排詞話的本事,這製撰文字倒也是人盡其用。
什麽叫辛辛苦苦好幾年,一下回到解|放前。樂天感覺眼下自己就是這般光景。
從九品的末等官職,樂天心中頗有不憤,自己依靠軍功得了正七品的武職,眼下得了特奏名,按理說官家就是不賞個正八品怎麽也會賞個從八品的,卻隻得了那比未入流高一等的從九品。
說來這製撰文字的官職,在官家的眼裏就是一幫供人娛樂的樂官,身份低下。不過又一想,似周邦彥這樣的高|官也不過如此,樂天又苦笑了幾聲,更沒想到自己竟成了周邦彥的屬下。
歎了口氣,樂天又向那小吏問道:“樂某何時去衙門裏報道?”
“早一日報道,便早領一日的薪水。”那吏部小吏回道,頓了頓又說道:“小人還要恭喜大人,本朝待選的官員甚多,大人能這麽快選到官職可是件大喜事啊。”
無奈的笑了笑,樂天從慎袋裏取出些銀錢將這小吏打發走。
不止是下麵的縣衙,便是三省六部裏的小吏們薪水也是極低,這送官告文憑自然是想討些喜錢的,樂天又怎麽不懂得其間的道理。
就在打發走了那送官告文憑的小吏,有門子走來恭聲道:“官人,有人送了封帖子讓小得交與您!”
接過帖子,樂天換了身行頭,向鎮安坊行去。
這下帖子的不是別人正是滿京城最紅的女伎,也是趙官家最喜愛的情|人李師師。
鎮安坊,醉杏樓。
見了樂天,李師師笑盈盈的說道:“恭喜樂大人高升製撰文字!”
聞言,樂天吃了一驚,說道:“樂某剛剛得了個官職,李娘子又是怎樣知道的?”
“妾身又怎麽能不知道?”李師師輕輕一笑,頓了頓又說道:“不知先生答應妾身的那一幕詞話《馬嵬坡》寫的如何了?”
忽提起了詞話戲劇,樂天才想起來這些時日自己除了忙著讓樂家班走入正軌,又每日與中了進士的生員們宴飲,倒是將此事忘記了,隻好掩飾著回道:“這詞話樂某心中己有了腹稿,隻是想尋些史籍再做完善。”
聽這樂天這般說話,李師師臉上的笑容立時淡了下來:“想來這些時日先生金榜題名好不得意,每日笙歌燕舞宴飲應酬交際,早己將應允妾身的事情拋諸與腦後了!”
樂天不由的無語,卻又不知如何應答。
李師師又說道:“莫非先生心口不一,口中說不喜黃白之類的阿堵物,心中卻仍舊牽掛著?”
“李娘子這般說話又是何意?”樂天不解,隻好開口問道。
望著樂天,李師師冷笑了一聲,說道:“妾身曾求先生為妾身定製部詞話,又聽聞先生說不喜黃白之物,自認為先生是高雅之人,所以妾身便不以那俗氣之物來酬先生,隻好將先生的詞話詩集屢次獻以官家賞看,官家才會校考與你個特奏名,妾身又央了周邦彥老大人與你開口向陛下求個官職,算是與你的酬謝,沒想到先生竟然忘了與妾身寫幕詞話之事,每日隻去你那戲班觀看賺取銀錢,莫非隻有那黃白之物才會引起先生興趣。”
原來自己的官職是這般來的!
聽李師師說出了緣由,樂天心底不免有些失望,原以為自己的才名與抄襲的那些詩詞、詞話真的讓徽宗皇帝看了擊節叫好,原來卻是走了李師師的路線,隻不過不為外人知曉罷了。
話音落下後,李師師又有些傷感的說道:“妾身自認容貌尚佳,滿京城的男子對妾身無不趨之若鶩,沒想到卻入不得先生之眼,莫非妾身真的是年長色衰了不成。”
雖不知李師師真正的年齡,樂天估計了一下,也在二十五、六的年紀,也算是正值青春,但畢竟是屬於吃青春飯的,在汴梁城中紅了也有近十年的光景,眼下年紀更小或是更加美貌的女伎層出不窮,心中多少也有些危機感。
樂天忙說道:“李娘子說得哪裏話,娘子正值青春貌美,見過李娘子後再見京城中的名伎如有糞土一般,然而李娘子於樂某來說,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也!”
“先生淨會說些讓人喜歡的話來討妾身歡心。”聽了樂天這話,李師師黯然的表情立時散去,輕笑道。
說話間,李師師挪動著身子向樂天靠了靠:“先生既然說沒忘記妾身,為何不來妾身這裏喝茶小坐?”
吐氣如芷如蘭,軟軟的身子靠在身邊,樂天不由的有些心神蕩漾,鬼神神差的說道:“不是在下不想,而是在下不敢!”
聽樂天這般說話,李師師幽怨的歎了一聲,覺得樂天話說有十分有道理,自從官家常常臨幸自己這裏的消息傳出去後,賈奕、周邦彥俱是挨了官家的懲治,那些富紳王侯子弟再也不敢臨門,便是自己出去轎子走在街麵上,所有人也俱都是躲得遠遠的。
就在這時,那李媽媽在外邊說道:“師師,說不定官家今日又要前來,眼下時日天寒的緊……”
話說到一半,那李媽媽便不再言語,顯然是逐客的意思,那句“天寒的很”明顯是在告誡樂天上一次的事情。
樂天如何聽不出李媽媽話音中的意思,其間又聽出了一層意思,似乎最近官家來的特別勤,忙起身說道:“李娘子隻且候著消息,十天半月之內樂某必定將那《馬嵬坡》的詞話初稿拿與李娘子校閱。”
“但願這次樂先生不要再將此事忘了。”李師師戲謔道。
“不敢,不敢!”樂天笑道。
李師師起身相送,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麽,又向外吩咐道:“綃兒,將官家賜下的月團、鳳團、蒙頂等茶葉一樣取上一斤與樂先生帶回去品嚐。”
聽了李娘子說話,樂天心中一驚,這趙官家賜下的東西俱都是上等的貢品,若是落在自己手中被人發現就可說不清道不明了,忙推辭道:“這便不必了!”
輕笑了一聲,李師師說道:“官家每樣賜下十餘斤,妾身哪裏喝得了這麽多,放在這裏也是白白的糟蹋了,先生是個雅人,自然有品茶的雅好,送與先生也不必使明珠蒙塵!”
樂天不由的苦笑,自己能拒絕的了麽、不一刻那婢女提著幾個精致的禮盒過來奉與樂天。
辭了李師師,樂天來到院裏恰見那李媽媽沒好氣的望著自己,別人來到李師師這裏俱都是提金帶銀,唯有樂天是空手而來提著東西走,這李老|鴇心中又豈能高興得了,但李師師是搖錢樹,卻也不敢開口說什麽,隻是眼中帶著憤意的盯了樂天兩眼。
提著茶葉出了鎮安坊,樂天感覺手中的事物燙手的很,絕不能帶回到辟雍,隻得折個方向,向觀橋走去,隻有蘭姐兒一眾女伎居住的地方才最為妥當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