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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選錯了對手

  玉勒爭門隨仗入,牙牌當殿報班齊。


  歐陽修在早朝感事中曾有這麽一句,描寫的是百官上朝的情景,頗有幾分得意的味道,京官腰間的三寸牙牌,是地方官所沒有之物,也是京官自得之處,羨煞了一眾地方官。


  然而地方官也有讓京官羨煞的好處,那便是京官所沒有的排衙,也就是衙參。


  排衙,陳執事,役吏叫頭,皂隸吆喝”。從而成為官署裏“裝點門麵”的代用詞。在天高皇帝遠的條件下,州縣主官極盡威風的情感體驗,哪是連打一把傘蓋亦不許可的京官們有機會獲取的,伏在天子腳下捧一塊三寸牙牌,又哪能與之相比?

  清晨,又到了田知縣大抖威風之際,隻見縣衙一眾官吏俱排在列,開始向著自己參拜,田知縣得意洋洋之際,突然間卻是挑了下眉頭,隻見得被郭縣尉革去差職的李都頭依舊立於班列之中。


  待一眾官吏參拜結束,田知縣嗤笑道:“李都頭,你快伇班頭一職昨日己被霍縣尉革去,今日還來縣衙做甚?戀棧不去,莫非要賴在這裏不成?”


  李都頭回道:“大人切莫誤會,小人今日到縣衙,不過是為了交接公務而己。”


  那邊的郭縣衙冷哼道:“一個快伇班頭有何公務可以交接,滾出縣衙便是!”


  昨日在縣公館發生的事情,縣衙內一眾差吏大多己經知曉,這些差吏俱是本地人氏,且又交好李都頭,見新任兩大老爺這般說話,心底俱是有不服之意。


  李都頭麵色訕訕,正要退去。忽得縣衙外有腳步聲傳來,隻見一位麵生的差伇走上堂來。


  眾人見這差伇到來,皆以為有公文傳達。


  “平輿縣快伇班頭李梁可在?”就在這裏,那進了縣衙的差伇問道。


  李都頭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便是!”


  那差伇示好般的露出一副笑臉,拿出張公文遞與李都頭,抱拳道:“恭喜李都頭,知州老大人頒了諭令,升李都頭做蔡州快伇總班頭!”


  李都頭有些不敢置信,半癡半呆中打開那差伇遞來的公文,隻見上麵寫著平輿快伇班頭李梁勤勉辦差,更有平亂之功,特升為蔡州快伇總班頭等等的字樣,下麵還蓋著蔡州知縣的大印。


  蔡州州衙快伇總班頭,那等級別與縣公館館丞、驛站驛丞類似,屬於末入流的官兒之內,但含金量豈是縣公館館丞與驛丞可以相比,權力更是大了許多。


  剛剛喝斥過李都頭的郭縣尉驚的目瞪口呆,便是田知縣與袁主薄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縣衙內一眾差伇吏員在呆滯了半響後,齊齊的向李都頭道賀。


  昨日樂天向蔡州新任知州張所寫了封印,言辭甚是謙恭,請求張所為自家姐丈在州衙內謀一差事。


  張所能擔任這蔡州知州,著實要感謝樂天,眼下正愁無法還樂天人情,接到了樂天托人送來的信函,便著手下吏房書吏查閱了李都頭的檔案,眼下自己剛剛接任知州,手中正缺可以使用的人,李都頭在衙中當差十多年,有著豐富的經驗,再加上是樂天的姐丈,頗和張所的心意,寫好任命喚手下連夜將任命傳達下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縣衙後堂花廳,平輿縣衙三大老爺齊齊聚在這裏,麵色難看到了極點。昨日樂天作首詩罵自己三人狐鼠一窩,郭縣尉將李都頭革去差事算做報複;方才在大堂衙參時的那一幕,如同一巴掌打在了自己三人的臉上一般,這報複來的真是詭異。


  李梁如何當上蔡州快伇總班頭的?身後到底有著什麽樣的背景?都是田知縣等人急切想知道的事情。


  一向少言寡語的袁主簿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與手下取些銀錢,著手下去衙中分頭打聽那樂小子的來曆,想來便清楚了。”


  “可!”田知縣一臉鬱悶的準道。


  這打聽消息的錢誰出,自然是縣衙出,這些官老們來平輿是搜刮地皮的,又豈能自掏口袋。


  次日午後,平輿縣衙新任三大老爺再次於花廳碰頭,隻是每人身邊多了個把親信手下。打探事情當然不能老爺出馬,自是吩咐與手下親信去做。


  袁主簿的自家中帶來的親信袁洪,最先開口道:“小的昨日去縣學查訪,隻知道樂天以前是縣衙小吏,因為詩詞在平輿博得幾分才名,今夏時,不知是何原因進了縣學,在入秋時又入了州學,年底又貢入了太學。”


  “其間必有隱情!”聽了這手下的話,田知縣雙眼立時冒出了光芒。


  郭縣尉看出田知縣心中想法,跟著說道:“本朝三舍製取官,哪有學子能在一年內貢入太學的,這樂天必是使了銀錢賄賂學官,縣尊若能查清其中原由,拿捏到痛腳,一本奏將上去必是大功一件。”


  袁洪待兩位老爺說完,又接著說道:“據縣學的那些生員們說,這樂天的性子十分不好惹,在縣衙為吏時常常整治有過節的對家。”


  袁主簿冷哼:“胥伇本色,天生睚眥必報的小人行徑。”


  待袁洪將話說完,另一個手下袁林稟報道:“小人在市井打探,這樂天的舉止行為十分不端,好做些霪詞灩曲,在縣裏為吏時常夜宿伎家,年紀輕輕家中尚未立娶正室,便蓄有兩房小妾,據說第二房小妾是巧取豪奪而來,其的嶽父曾三番兩次告到縣衙,更是被樂天整治的不輕。”


  “搶強良家,那前任陳知縣竟不做為?”郭縣尉問道。


  “強搶良家、花錢買學,這罪名可不輕呐。”袁主簿冷笑道,仿若樂天的把柄己經被拿到了手中一般。


  “小的還聽說……”說到這裏,袁林有些支支捂捂起來。


  田知縣喝道:“有話就快說出來,吞吞吐吐做甚?”


  “是……”見知縣老爺發怒,袁林隻好厚著頭皮說道:“本縣的女伎們聽說樂天在三位老爺這裏吃了虧,便放出話來,日後縣衙應招拒不前往矣……”


  聞言,田知縣勃然大怒:“一群操持風塵賤業的表子,也敢同老爺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見田知縣發怒,那袁林畏畏縮縮退到一旁。


  郭縣尉的親信,郭仿又上前道:“小的昨晚請了幾個差吏吃酒,說話間才知道那樂天在縣衙為吏時,得了前任陳知縣的青眼,升做工房押司,後來又得了蔡州知州葉老大人的青眼,被調去了州衙當差……”


  “怪不得張狂,這小吏巴結奉承倒是有些本事,尋的靠山一個比一個大,那又如何,如今葉知州與陳知縣俱遷往他處為官,又有誰能做他的靠山。”田知縣笑道。


  郭仿又接著說道,又言:“小人打聽到了一件更驚人的事情。”


  “何事,莫要賣關子!”袁主簿對郭仿說話有些不滿。


  見主簿老爺不悅,郭仿忙說道:“據衙中的差伇們講,樂天在蔡州為吏時,曾協助蔡州葉老大人鎮|壓過淮康軍嘩變,得了朝廷敕命的七品武官。”


  於國立過大功!田知縣三人立時目瞪口呆起來。


  “隻是不知後來怎的,樂天辭了七品武官,要赴太學讀書。”郭仿接著說道:“聽說,樂天的姐姐樂氏,也因教導樂天有功,被朝廷賞了七品敕命。”


  田知縣幾人麵色越發的難看起來,樂氏被封做七品敕命意味著什麽,這幾個官見到樂氏要先施禮。


  郭仿對自己的打探的結果十分滿意,悄然退到一邊。


  “老爺,事情恐怕不是這般簡單。”昨日那阻擋田知縣毆打樂天之人,一個年紀在五十多歲的老者麵帶憂色上前說道。


  田知縣顯然對這名老者十分信任,客氣的說疲乏:“田安,打探到什麽消息你且說來。”


  田安麵帶憂色道:“昨日我特去了趟蔡州,花些銀錢尋了一個與州衙常有往來的訟師打探消息,這樂氏小兒的身份遠不止縣衙小吏這般簡單,其間更有隱情。”


  “什麽隱情?”田知縣、袁主簿與郭縣尉齊齊問道。


  田安臉上的表情越發的凝重,“此人另外一層身份是皇城司的探查!”


  此言一出,平輿縣衙新任三大老爺齊齊處於石化狀態中。


  “這樂小兒先與葉知府挖出了蔡州糧倉貪腐窩案,後又鎮|壓了蔡州淮康軍嘩變,朝廷念其功勞,將其升為正七品皇城使。”田安慢慢的說道、


  頓了一頓,田安又接著說道:“這些倒都算不得什麽,樂小兒本就小人本色,素與蔡州黃通判不睦,在淮康軍嘩變後,樂天與葉知府二人聯手坑了蔡州黃通判一把,葉知州借口上表自劾閉門思過,蔡州糧倉貪腐案遺留下的問題便落在了黃通判的身上,黃通判任了九年通判,為出政績,勒命治下諸縣納糧,從而引發民亂,又被葉知州與樂小兒聯手安撫下來。”


  袁主簿眯起了眼睛:“如此說來,葉知州移帥潁昌帥府,多少也是樂小兒的策劃。”


  “老爺,常言道任你官清如水也不敵吏滑如油,樂小兒是平輿本地人氏,衙中多是其故舊黨羽,上頭更有葉知府與朝中禦史撐腰,凡事當小心為妙啊!”最後,這田安總結道。


  上任不過幾日的田知縣終於意識到,自己招惹了一個什麽樣的人物,人家上邊有一掌管一路帥司知府,朝中還有一個禦使言官,隻要自己在平輿有什麽出格的事,難免不會被這樂天報將上去。


  一路帥司知府也便罷了,雖說是現管也要受諸多方麵掣肘,然則禦使言官又是做什麽的,說的明白點這些人就是吃飽了飯沒事玩找碴的,而且每半月就要有一封彈劾奏報的任務,而且完不成還有責罰,人家正愁沒有消息來源呢。


  更何況這些人欺軟怕硬,那些後台硬的自然是不敢參劾,就想尋些軟栜子捏呢,難道自己要去給這些人刷聲望不成?


  想想自己在這平輿做官,旁邊卻有一個人時刻監視著你,並且想拿捏你的過錯,那種滋味當真是難受的很。


  原本田知縣心中打算與袁主薄、郭縣尉二人搞好關係,這樣便不為衙中小吏所欺瞞,更能聯手做些見不得人的圈錢勾當,眼下看來卻是白費心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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