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淮康軍嘩變(一)如此兵士
來人話音一出,屋內除樂天之外的數人心中立時大驚。齊齊的將目光投向樂天,神色中多了幾分欽佩,這位新任上司掌握的情報,竟然比本司專門負責觀察軍中動態的探查還要及時。
劉金花是皇城司駐蔡州親從官的副手,忙對進得門來的漢子說道:“吳二立,這位是新任駐蔡州的親從官!”
“屬下吳二立,見過親從官!”聞言,吳二立忙抱拳道,一邊偷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的超乎自己想像的新上司。
“現下即將遭逢此變,樂某與諸位一般,都是將腦袋別在褲腰上,要麽一齊生,要麽一齊死!”樂天擺手示意吳二立不要多禮,同時麵色凝重無比,又說道:“且將蔡州淮康軍軍營裏的情況與諸位說個明白!”
吳二立不說不打緊,其餘人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樂天卻是被雷了個目瞪口呆。
此時軍中由上至下,帥臣、監司與夫守、倅、將、副多違法徇私,驅使手下禁卒習奇巧藝能之事。或以組繡而執役,或以機織而致工,或為首飾玩好,或為塗繪文縷,公然占破,坐免教習,名上是在編卒伍,結果連行列都不會列隊,身為戰士,而如何攻守都不知道。
這些將軍們將手下士卒當做伇工倒也罷了,可惡的是連夥食也克扣起來,糧草官與州衙官員更是沆瀣一氣,雙方都占了好處,將庫倉中的黴變陳糧當做好糧送入軍中,便是好糧中也是多摻砂石。
日久天長,這些名為士卒,實為工匠的士兵們又怎麽受得了,不生事嘩變才是沒天理了。
依樂天對前世記憶的了解,北宋末年除了西軍長期與西夏做戰有較強的戰力外,河北禁軍與中原禁軍毫無戰力可言,眼下看來何止是毫無戰力,更是到了糜爛透頂無以複加的境地。
感情北宋那支曾經掃平十國的禁軍虎狼,此時的主業竟然是給領導做刺繡、織絹布、做首飾、當畫工……這大宋不亡,才天理不容!
這些士卒學手藝做工匠倒也罷了,關鍵是官吏們吃空餉太過嚴重,人員不到滿編的一半,而且其中的半數士卒還做了手藝人。也就是說蔡州有一萬的駐軍,滿員不足五千,其中又有一半是手藝工匠,這樣的軍隊也能發生嘩變,也難怪皇城司駐蔡州的查子們不能相信。
樂天還聽說,淮康軍這樣還是好的,有些軍州裏,吃空餉的更加嚴重,人員隻有滿編的二到三成,其中一大半是都做了工匠勞伇,更是沒有什麽戰鬥力。
將淮康軍中的情況說了一遍,吳二立拱手與樂天說道:“官人今日首次招集下屬,屬下來遲,還望官人不要怪罪!”
“打探軍情,你也辛苦了!”樂天點頭道:“你可知這些士卒打算何時起事?”
“屬下隻知道眼下有幾個鼓噪的士卒正在相互串連,最多也就是在這兩日聚眾鬧鬧事,想要提高下夥食罷了!”吳二立回道,望著樂天,眼中又有些忐忑:“以前也曾有過士卒因為夥食之事而聚眾糾集,不過卻被管束軍紀的軍憲官打散了。”
那在廂軍中任職軍尉的探查也跟著說道:“聚眾鬧事想來是有的,隻是嘩變忤逆造反卻不大可能,這些做了工匠的軍士,最多不過是想通過聚集起來想向官長們討要個說法,吃上合口的飯菜,絕沒有謀逆之心!”
樂天再次無語,怪不得十年後金國能以區區數萬人馬滅了北宋,這樣的軍隊與一群綿羊有什麽區別,當牛做馬的連飯都吃不好,實在忍受不住,最多不過是聚在一起嚷嚷兩聲罷了,連造反的心也沒有。
“切不可掉以輕心,若真的發生事|變,你我悔之晚矣!”樂天搖頭,故做一臉的凝重,吩咐道:“吳二立,你立即返回軍營,時刻注意軍中事項,我派童四在軍營外與你接應,軍營中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時刻傳送到這裏,不得有誤。”
“是!”
吳二奇與童四齊齊的應了一聲,二人不敢怠慢,按著樂天吩咐出去辦事。
說罷,樂天擺手,讓幾個手下各自散去,各按吩咐忙事。
“沒想到名滿天下的桃花郎君,居然是妾身的頂頭上司,妾身當是不勝歡喜!”待幾個手下退去,以翠薇居老|鴇為掩護身份的劉金花,望著樂天笑道。
樂天無奈的笑了笑:“眼下不是說笑的時候,若是你想替家裏女兒向樂某討首詞,先把眼前的事擺平了再說,若完成的好了,自然會如你所願!”
劉金花斂身道:“那妾身就先謝過先生了!”
樂天吩咐道:“將淮康軍士卒可能嘩變的消息,飛鴿傳書與京城皇城司提舉大官人,且將淮康軍士卒為何嘩變的原因也一並寫的清楚,讓朝廷所有耳聞,免得到時使人無辜喪命!”
“官人為何確定淮康軍定能嘩變?”劉金花還是有些不大相信這個消息,“若官人上書與事情有出入,免不了被提舉大人申斥、責罰,甚至有可能被貶到不毛之地!”
“與官家基業相比,樂某被責罰算的了什麽,我等保的是大宋趙官家,任何事都防患於未然,士卒不曾嘩變固然是好事,若是發生嘩變,豈不是我等失職?”聽劉金花這般追問,樂天立時大氣凜然起來。
反正出事有上司頂著,劉金花這等老油子也是一肚子彎彎繞,開口稱讚道:“官人高義也!”
樂天又吩咐道:“你且速速將書信寫好,特別要標注好書寫時辰,快些傳書與皇城司,莫要落在軍卒鬧事的後麵,若那樣你我半點功勞便也沒有了!”說到此處,樂到又說道:“在密信上再加上一句,‘從蔡州團練副使張所處聽得消息’幾字。”
你送我樁功勞,我自然要還你個人情,便是出了紕漏也好有個人來一起背黑鍋,樂天心中如是想道。
劉金花不敢多問,忙拿起紙筆,將淮康軍有可能嘩變的消息,以皇城司特有的秘語寫在紙條上,為防意外特意又抄錄了兩份,分別綁在幾隻飛鴿腿上,向京師汴梁送去。
離了翠薇館,樂天向州衙行來。
子時,門子打著哈欠將側門打開,將樂天迎了進來。
回到居住的官舍,樂天將裝著皇城司授予的官服印信的包裹背在身上,直奔葉知州後堂宅院。
夜深了,州衙裏的官吏們都早己睡下,樂天來到葉知州居住的後堂宅院,敲了半響門,那後堂門子才惺忪著睡眼提著燈籠出來開門,見樂天借了個包裹,一雙睡眼立時來了精神。
樂天開口道:“與知州老大人說,樂某有要事求見他老人家!”
“有要事要見我家大老爺?我家大老爺正歇著呢,有事明日再來。”那門子自然是識的樂天的,打量著樂天一番,又嗤笑道:“但凡來見我家老爺的都說有要事,你一個小小吏員又有何重要事情?”
常言道宰相門前七品官,這葉大人做為一州之尊,門子自然也是囂張的很。樂天忍著厭惡,拱了拱手道:“煩請稟報老大人,樂某實是有要事求見!”
那門子見樂天背個包袱,想來是向葉知州行賄的,叉動著手掌,在樂天眼前晃了晃,“若有些門規錢,我也好替你好生去瞧瞧大老爺,若大老爺肯見你,便好說話了。”
淮康軍嘩變之事緊急,樂天又怎肯耽誤半分,見這門子居然沒大沒小的向自己要起了門規錢,仗著眼下皇城司親從官的身份,第一次發了威,一把將那門子拽了過來,掄圓了胳膊照著那門子打了幾巴掌。
樂天雖然年少,但沒事之時便自己蹴鞠戲耍,身上肌肉倒也虯勁結實,幾巴掌下來,隻打得那門子口鼻躥血,眼前金星亂冒。
待那門子吃過痛回過神來,扯著李佑嚷嚷叫罵起來。聽得這門子叫罵,知州宅裏燈火立時亮了起來,幾個內堂使喚的雜伇也是趕了過來,俱是認識樂天的,隻見得門子依舊扯著樂天嚷嚷,但這些雜伇們自知身份卑微不敢上得前來。
“何人膽在老大人門前攪鬧?”就在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出了內宅大門,向著樂天喝道。
樂天認得這老者,這老者姓莊,是葉知州府上的管家從老家帶來的心腹,伸手將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拿了出來,遞與那莊管家道:“將這個拿與葉知州觀看!”
眼下事情緊急,樂天不能再隱藏身份。
接過腰牌,那莊管家不敢怠慢,忙快步走入到葉知州居住的內宅,片刻的光景後便趕了回來,雙手將那腰牌奉與樂天,說道:“我家老爺請先生去客廳等候!”
方才還在拉著樂天叫嚷的門子自然不是傻人,聽管家這般說話,立時變的畏畏縮縮起來。
眼下事情要緊,樂天沒工夫搭理這門子,接過腰牌隨著莊管家去了客廳。
等待了不過片刻,隻見那葉知州一身居家便裝走到客廳,見到樂天,一臉苦笑道:“老夫本以為讓樂先生隨身在本官邊聽候差遣,日後為先生謀得一官半職,沒想到先生居然己經有了前程,當真是可喜可賀,又出乎了葉某的意料,眼下葉某也不得不稱呼樂先生一聲樂大人了!”
葉知州心中更是相當的無奈,看中了樂天的辦事能事,自認為招攬了一個幕僚親信,沒想到樂天是皇城司的人,自己招了一個監視自己的細作在自己的身邊,世上還有這般愚蠢的事麽,話音裏更是帶著幾分揶揄。
樂天如何聽不出葉知州話音裏的戲謔無奈之意,施禮道:“老大人的心意,屬下心領了!”
皇城司暗探小頭目尋到自己,自然是有公事,葉夢得自認為自己沒做過什麽貪贓枉法的事,倒也不大心驚,自顧自的坐在椅上,語氣淡然的說道:“樂大人坐罷,不知有何事尋上了葉某?”
本朝重文輕武,樂天眼下又是以武職的身份來見自己,葉夢得自然是擺出一副清高模樣。
聽得葉夢得話音中揶揄自己,又見其怡然自然一副清高模樣,樂天忍不住話音中帶著調侃之意,說道:“淮康軍嘩變就在眼前,葉老大人當真是悠閑的緊呐!”